离开不到三十分钟,秦傲武猛地撞开门进来,大汗淋漓,大口喘气,看到病房里的情形,双腿顿住,半晌从裤子口袋掏出一条红绳,上面串着深红的石头,是那块血玉。 命运弄人,兜兜转转这块玉佩又回到嘉树面前,可终究没拴住他的命。 徐宝楠注视着这块血玉,沉默良久,把血玉重新系在嘉树脖子上。 嘉树的后事由徐宝楠一手操持,徐宝楠看起来像个长辈了,沧桑成熟。 坐在嘉树的坟前,徐宝楠忆起荒唐的前半生。 …… 情绪起伏太大,叶作尘抽离感情出戏,内心还刺痛无比。小演员杀青即将离组,叶作尘牵着小演员的手,两人剧外再最后抱一次。 穿旗袍的生活告一段落,叶作尘接下来是贵公子徐二爷。 徐家是魔都出名的商界大亨,旗下涉猎器械工厂、医药、布坊、珠宝和餐饮,徐家大公子徐思杨是同辈中的天之骄子,手段能力样样不差,接手徐氏商业,使之更上一层楼。 徐家二公子则与亲哥完全不同,论优点只有相貌顶尖,坏毛病倒多,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游手好闲,又喜烟花柳巷,陷在纸醉金迷的生活里。 军阀混乱的年代,谁不眼红徐家的泼天富贵,联合日本人打上徐家主意,趁徐家倒下,日本人占大头,其余多家收割边边角角,赚个盆满钵满,全不顾同胞之情。 徐家毁了公司的核心资料,一大家子就剩两人逃到苏城。苏城是徐家发家之地,留着发家的祖宅,也是给后辈一条退路。 徐宝楠携着金银细软,接手苏城的产业,本来按照徐思杨的计划,叔侄二人有了这些财产能安稳度过下半生。百密一疏,算漏了徐宝楠的闯祸能耐。 不过三个月,被世交楚家设计,流连赌场,输光财产,苏城没有人给他兜底,还被人打了一顿。 徐宝楠长得风流倜傥,是花楼常客,魔都数得上名的花魁基本打过照面,他不碰人,只喝酒欣赏花容月貌,打内心里瞧不上容貌不如他的,谁占谁便宜可不好说。 自来了苏城,他照旧上花楼寻乐子,当时最负盛名的便是牡丹楼的花魁——兰花,徐宝楠乍听这名忒俗气。 亲自见了人,发现这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卖艺不卖身,看不顺眼的盖不招待,性子烈,脾气意外合徐宝楠的意。 一番来往,徐宝楠得知兰花的悲惨人生,兰花原名古纳兰,来自塞外,马背上长大的女娃,父亲早年给她订下一门亲事,据说是苏城名门望族,千里送女儿成亲,却不知他走后闺女沦落风尘,人面兽心的男人看不上塞外女子,家道中落,打上古纳兰的主意。 徐宝楠提出给她赎身,古纳兰不肯,情愿自己攒钱熬出头。 这继续苦熬着就出了问题,一日她遇见动手动脚的客人,被撕裂半条裙子,她怒而反抗拿刀捅了对方。徐宝楠赶过去时她已被关在警察局,衣服手臂脸上溅着血,徐宝楠将自己的外套递给她遮撕裂的裙子。 万幸没出人命,徐宝楠上下打点,赔了那个人一大笔钱,对方才息事宁人,而古纳兰关了七日就被放出来。 徐宝楠干脆找牡丹楼的管事把人赎出来,对方乐得很,有人接手这个烫手山芋。徐宝楠来苏城之后难得做件好事。自此,牡丹楼再无兰花,苏城多了一家食肆。古纳兰一手好厨艺,意外和戏班老板做相好。 知道徐宝楠沉迷赌桌后,古纳兰见上门劝说他无用,决绝地在赌坊外拦截他,使出浑身解数拖住人,却阻止不了他偷摸着赌钱。 败家子徐宝楠哪玩得过赌场的老油条,最后输掉全副身家。 人生不走到最后,谁知能风光几时,皆是因果循环。 演这部剧,叶作尘每隔一段时间情绪就大起大落,将角色融入时代的脉搏,与之共鸣,心底涌出深深的无力感,处于时代洪流的人太渺小了,人人都想成为救世者,救世者却救不了自己。 叶作尘走完徐二爷出尽风头的前半生,也即将走入他孤寂的余生。
第44章 秦傲武 叶作尘这次合作的演员——娄广,硬汉形象,军旅剧出身,笑声爽朗,在片场里像个大男孩。 娄广饰演秦傲武,后半段戏份拍摄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小叶,你说秦少帅爱徐二爷吗?”娄广琢磨剧情时,深怕自己把握不对情感。 叶作尘觉得大抵是爱的,只是不敢认,或是放任自流。 秦傲武出自魔都赫赫有名的军阀世家,秦家手里管着枪杆子,底下养着一支军队,名副其实的地头蛇。 魔都二世祖之间总有些比较,徐宝楠和秦傲武,一个有钱一个有势,公子哥们眼红嫉妒,不敢明目张胆排挤,背后给两人分别起外号“徐宝玉”、“秦魔王”。两人的名头时常被连带着提起,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徐宝楠和秦傲武小时候跟在长辈身边认过脸,多余的情分是没有的。 某日,被同僚带去见世面的秦少帅遇见在花楼女人堆里唱歌的徐二爷,嘴上没把门,指着徐二爷道:“这个美人,我要了。” 花楼里瞬间寂静无声,空气凝固,另一个当事人徐宝楠气笑了,虽说他没有穿着西装,可男人的形象特征那是相当明显的。 “你这厮眼睛莫不是有病,看不出来爷是个男人。”徐宝楠怒目圆瞪看着秦傲武。 秦傲武是个痞子,乍一眼望过去,就数徐宝楠脸蛋瓜子最标致,生气起来又像小孔雀。 “你容貌本就漂亮,还不让人说?”秦傲武混不吝地回答。 他这番话,被徐宝楠误以为是嘲笑他长相女气,两人就此结下梁子。 此后,双方但凡遇见,秦傲武言语间不离徐宝楠相貌,流氓作态激得徐宝楠反唇相讥其为莽夫。 魔都富家公子哥数量不少,平日里讨好徐宝楠的不少,暗地里唾弃他的也不少,但谁都没有秦傲武留下的印象深刻。 徐家风雨飘零时,秦傲武这厮提出让徐宝楠跟他走,徐宝楠破口大骂其用心险恶,情愿背井离乡也不肯点头,不想当秦傲武戏耍玩弄的狗。后来徐宝楠想起来,或许秦傲武纯粹想让他避难。 失去嘉树后,徐宝楠每日素色旗袍,头发如同思绪日渐变长,他也不去剪短,倒养出一头及肩长发。 秦傲武怕他心里太苦,特意给他找事做,把佳德公馆落在徐宝楠名下,想他操持事情忙起来,冲淡一点悲痛。 佳德公馆大小事宜皆由徐宝楠负责,接待来往宾客,邀请名人上门题词作画,他越发得心应手,渐渐像佳德公馆的主人。 秦傲武厌恶应酬,也不会送礼拉拢人心,而徐宝楠接手他的人脉关系网,结交政商两界的权贵,逢年过节送礼的事样样不落,俨然魔都新任交际花。 徐宝楠不似从前那般由着性子结识朋友,学会算计人心,走一步看三步,行事作风有几分像徐思杨。 看他活得不如以前鲜活,秦傲武直言徐宝楠不必如此,他秦家有枪有兵,捧别人臭脚作甚。徐宝楠笑笑不反驳他,也没听他的。 世道混乱,时局动荡之际,秦家掌权人遭遇枪击身亡,魔都的各大势力蠢蠢欲动,秦家内部也起了分歧,形势牵一发而触全身,秦傲武不得不以铁血之腕平息家族内斗,镇压风波。 大厦将倾,秦家权势不复往日,任凭秦傲武如何力挽狂澜也阻止不了家族四分五裂。秦傲武计划留守魔都一方,保存实力。 北方的战火向沿海蔓延,苏城的守将发急报请求秦傲武出兵援救,再三考虑,秦傲武还是决定亲自派兵前往。 徐宝楠不知秦傲武突然变卦出兵的原因,只是心里极度不安。 战事紧张,秦傲武筹备物资,回来得越来越晚,徐宝楠时常见不到人。 出发前夜,徐宝楠躺在床上注视着身侧的秦傲武,暗自做好决定,鼓足勇气翻身坐在他身上,而秦傲武一脸不明所以。 “秦傲武,你到底行不行?” 寻常男子听不得此话,秦傲武更是,仰头确认徐宝楠的神情不似作伪,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天光微亮,徐宝楠察觉身旁之人的起床动静,撑着酸痛的身体也要爬起来,两人之间气氛奇怪,亲昵又尴尬。 徐宝楠挽起长发,穿着一袭红色鸳鸯图案的旗袍送秦傲武出发上战场,秦傲武临行前大力抱住徐宝楠,走出几步,又扭头深深看了一眼人,像是把徐宝楠刻进心里。 徐宝楠目送队伍出城,秦傲武坐的那辆车越开越远,到后来看不见黑影。 秦傲武一走,徐宝楠照常过日子,偶尔参加交际舞会,看不出落寞,旁人笑他绝情。 前线一度战况胶着,徐宝楠没有收到一封回信。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徐宝楠梦里出现秦傲武牵着嘉树越走越远的画面,吓得他立刻醒来。 徐宝楠多方打听战况,还是没有秦傲武的消息。 又半月,佳德公馆外面响起汽车轰鸣声,徐宝楠快步走出,公馆外聚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率先认出最前头的副官,他脑袋包裹着厚厚的纱布,神情悲痛,左手袖管空荡荡的,嘴巴嗫嚅着,没有说话。 徐宝楠朝他周围看,没有秦傲武,是在后面的车里吗?路过副官去拉车门,车里除了司机没有多的人。 副官抬起右手颤抖着一挥,七八个散兵把人群隔开,露出一副劣质松木打造的棺材。 徐宝楠后退两步,不敢上前,秦傲武这厮定是与他开玩笑,藏在人群中看他笑话,像无头苍蝇似的,徐宝楠拽过一个一个人翻找秦傲武,没有一个是他。 “徐二爷,先让少帅进家门……”副官叫住徐宝楠,又哽咽着吩咐小兵抬着棺材进大门。 铁门缓缓关上,佳德公馆外面的那些人透过栅栏往里看,不出半日,整个魔都都会知道这件爆炸性的事。 徐宝楠终于见到了秦傲武,这个男人闭着眼,满脸的血迹,浑身伤痕躺在棺材里,这回再也没有动静。徐宝楠在他身边枯坐了一夜,注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徐宝楠换上一身素白色旗袍,游刃有余把所有上门打探消息的人劝走。 不顾秦家族人反对,徐宝楠坚持以未亡人的身份处理秦傲武的后事,这是徐宝楠第二次给人操持后事,前一回还是嘉树。 徐宝楠给秦傲武换了一副楠木棺材,总不好让他失了体面,前来悼念的宾客至少明面上是悲痛难过的,不怀好意的人混在其中也得佯装一番。 后来得知秦傲武是为了还血玉的人情才变卦上战场,哀莫大于心死,徐宝楠病了半个月,佳德公馆没有主事人,也闭门谢客。 风起云涌的魔都,时代更迭,徐二爷已风烛残年,早年间他把佳德公馆捐赠给政府,余生守着华庆坊旗袍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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