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父母跌跌撞撞的跑上前抱住他,哭着对何意求饶:“孩子还小,不懂事,不是有意冲撞贵人的。” “我知道。”何意心中不是滋味,“我有些事想问问你们。” 那妇人似乎是没想到他这般好说话,生怕他反悔要打人,赶紧点头:“您问您问。” 虽说心中早有猜想,可从妇人口中听到事实真相,只恨不得立刻能找到证据杀了那些贪官! 根据妇人所说,自从灾情发生到现在,只有起初时得到过关照,能吃到新鲜的馒头喝到有米的粥,就连住的木屋都是他们这些难民亲自搭建的。 可许是常有雨的缘故,那些木材根本经不住雨打风吹,没几日就全都倒塌了,还砸死了不少人。 后来县令就不许他们再搭建那样的房屋,只能用干草当墙壁和屋顶,说是因为没了银子,只能让他们先委屈着,等朝廷送了银子再给他们挪好地方。 他们等啊等,等到的只有一日比一日稀的米汤和填不饱的肚子,以及越来越少的人。 妇人抱着孩子泣不成声,旁边听到动静的难民也跟着点头,默默擦泪。 何意用力眨了眨眼睛,他们明明是最根本的民…… “那些去世的人都埋到哪里了?”何意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妇人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这个。 小孩却说话了,他低低道:“填海了。” 何意像是没理解这三个字一般缓慢而愣然的看着他,片刻后反应过来,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他们把尸体扔进了海里?! “……知道在哪边吗?”何意声音哽了一下,先前去沿海的村庄看时,并没有瞧见。 小孩有些紧张的回头看了一眼仰躺在干草垛里的老头,摇了摇头。 意思是不能说。 何意便起身欲走到老头那边,却见对方动了动骨瘦如柴的手臂,阻止他过来,他双眼失神的盯着头顶的干草,轻声道:“渔民世代有传言,被束缚住脚扔进海里的人,死后渡不过奈何桥,喝不了孟婆汤,登不得阎王殿,无法向阎王爷诉说自己的苦难,自然也无法转世。” 苦了一辈子的人,死后也得不到安生。 他们的尸体会被海里的鱼虾啃食,只余森森白骨。 何意将头扭到旁边,使劲眨了眨才敢回头看他们:“我需要去看看抛尸的海岸,若是误食浸泡过腐烂尸体的海水,可能会有疫病。” “在最东边。”接近太阳的地方。 “哥哥,你会救我们吗?”小男孩拽着他裳群一角轻声问着。 让人心痛的是,其中并没有期待,有的只是彻底麻木前的平静。 何意眼含热泪,轻笑着:“当然,咱们大渊有很多好官。” 暂时安抚了难民,他去沿海处找到了廉胜给他们留的侍从,五人一同去了老先生说的最东边的沿海。 有些远,他们走了半个时辰。 入眼所见的是漂浮在海岸上的破碎尸身和白骨森森,腐臭弥漫在整个东边海岸。 几个侍卫都忍不住扭头大吐特吐,何意鼻尖是民生耳畔是士兵。 他也想跟着吐,但他不忍心让那些在传言里已经无法转世投胎的人,到如今还承受这样的“恶意”。 东边明明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 “谢正君,我们需要立刻回禀总督大人。”一侍卫沉声说道。 何意轻轻眨了眨眼,视线从那片密密麻麻的腐烂中移开,他轻声:“我和谢大人会亲自与他说,你们帮忙盯一下给难民们煮粥的水是从哪里来的,不要让他们接触这些海水了。” 说罢他拖着有些僵的腿往回走,他得把这些事告诉谢潇澜。 谢潇澜刚回宅子便听说何意不曾回来,脚还未迈出去大门,就瞧见两个侍卫将他护送回来了。 他见何意脚步踉跄赶紧将人揽在怀里,鼻尖嗅到些奇怪味道,他轻轻拍打着何意的后背:“累着了,我陪你睡会。” “之淮,要出大事了,我需要药材,好多好多药材……”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掉红包。
第56章 那些腐烂时时浮现在眼前, 何意想张口同他形容那景象,可话到嘴边打转,他硬是憋了半天才像那个小孩一般说了几个字。 填海了。 他觉得自己此生都不会忘记这三个字。 谢潇澜到底是重生过的, 前世便见过太多龌龊肮脏,如今只是听何意这么一说, 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虽不懂此事关药材何事, 但总归是非用不可, 且这件事非同小可,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谢潇澜暂且安抚了何意之后便回书房提笔写信了。 他们如今处境艰难, 步履维艰, 必须得有人将此困局打破。 廉胜便是最好的人选。 谢潇澜虽对廉胜有意见,但那都是私事, 对方如今是两江总督,这件事就必须得他出面,而且,他也想知道,在廉胜眼中, 那些贾启镶之流到底是何种人。 “他们如今对我已经有半数信任,甚至扬言若这时能拿到朝廷的赈灾款,便会与我分, 我没直接答应,在他们眼中痛快答应才是最有问题的。”谢潇澜将两封书信封好。 如今他们在别人的地盘上,自然是要处处小心行事。 一封走明路给朝廷送去, 写的无非就是这里灾情严重, 百姓民不聊生, 因此需要赈灾银, 而另一封则是悄悄送去给五王府,他和夜楚渊向来走得近,不会有人起疑心。 将信送出去,谢潇澜便假借要带何意去玩的由头动身去了城里,更加让贾启镶等人觉得他是个好色之徒,安心了许多不说,甚至更是铁了心的要拉拢谢潇澜与他们同流合污。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先将此事同廉胜通个气,有他在谢潇澜行事也能轻松些。 只是何意没想到,他挂心的疫病在他们离开第二日便爆发了。 廉胜知道后果然勃然大怒:“我竟不知,他们瞒着我做了这些事!这群脏东西,我必要上报圣上,削了他们的脑袋!” “总督大人当真不知?”谢潇澜看向他,问的犀利,像是疑心他所作所为都是推卸责任一般。 廉胜听他一问,像是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般,粗犷的面容上带了些难过,他喃喃自语:“你怎会这般看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总督大人所为下官自然不知,便只能出于自身位置去思考。”谢潇澜将从前廉胜对他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 也只是一时之快罢了,到底是换不回他父亲。 廉胜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半个字都没说出口,他不明白,谢恕明明说过会与谢家解释的…… “贤侄,从前之事,是你父亲教我那般做的,你屡次被拒之门外,也是他授意的。”廉胜蹙眉解释着,左右等谢恕解释是等不到了。 那时王家犯下滔天大罪,圣上大怒,王家满门百余人悉数不曾落得好下场,谢恕和王家是世交,自然要为其求情奔波,可他乱了阵脚,全然没察觉到自己已是自身难保,待他反应过来,即刻书信给其他至交。 “不许求情,不许接见之淮……”谢潇澜眸子空乏片刻,再抬头依旧清明一片,“他当真这么说?” “当真,所以那时朝中人心惶惶,求情的风吹到哪,就轮到哪家下狱。”廉胜没再瞒着他。 父亲那时究竟拜托了多少人,谢潇澜并不知晓,他唯一能确认的便是,父亲这一生的殚精竭虑都是为了谢家。 幸而,他再次回京,也不允许谢家在他手上没落。 谢潇澜沉默片刻将过往的事暂时放到一旁,他沉声:“过去暂且不提,如今灾情严重,水位上涨,需要开闸放流,我会告诉贾启镶他们把水流引到未开垦的荒地里,届时则需要大人发现东边海岸的浮尸。” “好,此事交于我。” 如果是谢潇澜出面发现那些浮尸,反而会让贾启镶他们警惕,若是他假装不知,让廉胜出面,到时候那些人自然会乱了心神,找他商量。 拿到实证才是最要紧的。 何意见他们一会的功夫便达成了共识,心中反而涌出一丝不安来,直觉告诉他,一定有百姓喝了海里的水,或者吃了被污水浸泡的海菜。 谢潇澜见他面色苍白,便回了巡察御史府,谢母和谢潇潇见他们回来也没多问,只说让他们好好休息。 像是真的累狠了,何意沾枕头便睡着了,只是睡的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他甚至瞧见了那些水中的腐烂肉块,像怪物一样从水里爬出来,把岸边的难民全都拽进去。 撕扯,咬烂。 水面上鲜红一片。 何意猛的惊醒,惊魂不定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抓不住那些被拽走的人,就像他救不活死去的人。 而州镇沿岸则是悄悄爆发了疫病,百姓们先是觉得头晕腹泻,随后便开始高热不退,身上也开始起红疹,有些严重的,皮肉腐烂,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贾启镶他们得知此事,立刻让镇上的郎中大夫们去看,死去的人先不说,若是这些人也都死了,他们还怎么得到赈灾款! 即便是这种时候,他想的还是如何贪墨银两。 “大人!出大事了!” 何意正欲下地,便听得外面的呼喊声,像是为了验证他心中所想一般,那人继续说道:“沿海的那些村民爆发疫病了!” 此话一出,何意连鞋都来不及穿,立刻匆匆跑出去:“什么症状!” 谢潇澜扭头看他,见他赤脚,忙抬脚朝他走去,看了一眼来报之人:“进屋说。” 他将何意带进屋里,给他穿好鞋袜,报子有些震惊的看着蹲在地上给何意穿鞋的谢潇澜,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惧内。 穿戴好,何意继续问:“把疫病说清楚。” 报子赶紧将这事理清楚告诉何意,没多久之前被何意派出去的两个侍卫也来了,见他们神色匆匆,何意便知道恐怕那些人都喝了海水。 廉胜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此时疫病之事大于贪墨,民为国本,定要先医治百姓。 何意看向廉胜:“总督大人,能否将城中大夫全都汇聚一堂,需要他们立刻去难民营救治百姓,还有药材。” “好,我立刻着人去办!”廉胜让跟着自己的侍卫去办此事。 而他们也不敢再耽误,立刻坐上马车往镇上赶。 等他们到时,贾启镶他们已经派衙役将难民营围起来,不许里面的人再随意走动,若不是为了赈灾银,他们早就一把火把这些人给烧了! “贾县令。”谢潇澜喊了一声,意味不明,“这是做什么呢?” 贾启镶面露难色:“谢大人有所不知,这疫病来的突然会过人,得把他们控制起来,不许再走动。” “可有让大夫来瞧?”何意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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