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明白谢潇澜的意思, 逸南王很明显是奔着圣位来的,谢家和他多有龃龉,如果来日他登基自然要拿谢家开刀,但他不愿背上反伤叛乱的罪名,便只能找别人替他背, 和圣上有“杀父之仇”的谢潇澜分明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谢潇澜摊上这种诛九族的大罪,从很大程度上也算是断了太子和夜楚渊最强有力的爪牙。 但逸南王在自己的封地待太久了, 再加上夜霆渊有意隐瞒,他对谢潇澜知之甚少,可以说全不了解, 便被哄骗了去。 竟不知该说他心思单纯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无妨, 我能理解。”何意拍拍他后背, 像哄奶娃娃似的哄着他, “我知道你肩上的重担,可……他们会信吗?” 外面躺着的尸体,都曾经过何意的手,那些污血就是最好的证据。 谢潇澜眼神微暗:“会信。” 他将何意扶起,外面好似还有厮杀的动静,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在静等今日此刻,所以应对起来总显得游刃有余,甚至根本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 片刻后,宫殿被士兵层层围住,身着铠甲的太子和夜楚渊姗姗来迟,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被押的夜霆渊和他未来老丈人护军参领赵济桓。 夜楚渊像是早就料想到了,因此宫殿内的血腥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看向谢潇澜:“都解决了?” “微臣来迟,逸南王谋害圣上被微臣一剑刺穿了。”谢潇澜拱手行礼,端的一副惭愧模样。 夜楚渊象征性地沉默片刻,最后一脸愤然地看向夜霆渊,长剑落在他肩膀上,怒道:“五哥,你怎的这般糊涂!逸南王对圣位虎视眈眈,你怎能和他同流合污犯上谋逆!这可是死罪!” “呵!你又清高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想的,借着旁人的手铲除异己,不愧是太子殿下能想出来的计策!”夜霆渊咬牙切齿,他甚至觉得自己虽败犹荣。 太子闻言却是突然笑了:“你可知你为何一直不得父皇重用?事到如今你都看不明白眼下的形势,父皇早知我对那个位置没有丝毫眷恋,小五才是最适合的人选,你们连这都瞧不出,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置?” “胡说!你骗人!你是太子,是中宫嫡出,怎么可能不想坐上那个位置!” “我本就无意圣位,你若真不是蠢笨至极,不妨回头好好想想吧。” 夜霆渊难以接受,他苦心孤诣多年,一直都想成为储君,来日好顺理成章坐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可到头来,居然告诉他,他心中所想都是错的? 可事到如今,他已然成为失败者,便再无话语权了。 是夜,圣上驾崩的消息传出。 犯上叛乱的逸南王已被诛杀,连其王府上下百余人皆被赐死,三王夜霆渊则是以同党的罪名被收监,得了个终身囚禁,赵家、段家和贾家等被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史官寥寥数笔便将此次宫变带过,被带过的还有数百人的性命。 按照常理,圣上驾崩,合该由太子登基继位,但先圣早便写下圣旨,指名登基人选,再加上夜楚渊在宫变时卓越表现,便顺理成章的继位了,而夜辞渊自然是请辞太子之位,做他的闲散王爷。 此次事情涉及颇广,朝廷凡是与三王爷和逸南王有牵连的皆被审查,来往密切当即以同党处死,而胡乱站队则是直接被贬官外放。 夜楚渊是做上位者的好手,他以雷霆手段将与自己二心之人剔除,迅速让自己人填补空缺,一时间朝廷便成为了他的一言堂。 此事彻底结束,已然是暮夏时节了。 “今年夏天事务繁琐,倒是耽搁避暑了,一眨眼都将将入秋了。”夜楚渊也就是当今新圣端坐首位,半真不假的抱怨着,好似他还是从前的王爷。 但此时的抱怨话,却没人敢随便接了,谢潇澜也是如此。 上位者总是多疑多思,他是有从龙之功,但不代表新圣会毫无顾忌的重用他,若他行事不小心,怕是要重蹈覆辙,因此他只和其他人一般,笑而不语。 夜楚渊抿唇:“你们都退下吧,之……谢爱卿留下。” 谢潇澜闻言立刻从椅子上起身,对他拱手行礼:“不知圣上有何事吩咐?” “皇兄为避嫌如今不管朝中事,只顾着和她的妻子,那些新提拔的官员做事亦是中规中矩,朕瞧着,你也有意要和朕疏远了。”夜楚渊感慨着,“你怕朕兔死狗烹。” “圣上言重,微臣不敢有这般想法,君臣有别,微臣时刻谨记在心。”谢潇澜垂眸说着,言辞恳切。 夜楚渊却不信,他自嘲道:“事情平息后,你以不敢身居高位为由拒绝朕为你封官加爵,甚至为你夫郎请辞太医院副院使一职,你将全家都退出朝廷,岂非也是要刻意和朕疏远?” 谢潇澜抿唇不语。 古往今来,没有哪位帝王不曾兔死狗烹,谢潇澜也只是做了最基本的打算,他官行至此,也已经为王谢两家报仇,早就没有什么夙愿了,如今也只希望新圣能看在他忠心一片的份上,来日不要苛待谢家。 至于成为新圣身侧的红人,他此时是不敢想的。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新圣是什么脾性,或者说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连他也琢磨不透对方,毕竟夜辛曾暗中培养他成为合格的圣人。 “圣上多虑了。”他只能干巴巴说这样一句话,甚至不为自己辩解。 夜楚渊看着他很是感慨:“我从未想过做那些暴虐之事,你是我最信任的好友和下属,没有你,我无法顺利坐到这个位置,之淮,我不求你为我肝脑涂地,只希望你能信我一次。” 他连自称都不曾用,甚至还叫着谢潇澜的字,恍惚间好似真的回到了数年前他们还是京城纨绔的时候。 谢潇澜低叹一声:“圣上不必如此,微臣从未想过辞官,且我夫郎无意牵扯到前朝,您知晓他是微臣软肋和逆鳞,就自然明白微臣对他是何等看重。” “你既这般说,那朕就不逼迫你,只是太傅一职还需你来担,除了你,朕谁也不放心。”夜楚渊说道。 “微臣明白。”谢潇澜微微点头。 许多话点到为止,夜楚渊便没再多留他,示意他离开了。 这几个月朝中一直在为先圣的后事忙碌,夜楚渊连登基大典都不曾举行,但他成为圣人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尊称便也一直叫着。 谢潇澜依旧在自己的职位上,虽说加了一层太傅职,但他如今夜楚渊不曾娶妻,更别提教导子嗣,因此他也算得上清闲,告辞后就直接出宫回府了。 他刚走进院里,宋元便迎了来:“主子回来了,正君在后院亭子里和小少爷玩。” “知道了。”谢潇澜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唇角上扬便朝后院走去了。 谢卿卿马上一周,已经会爬会站的,抱着何意的小腿吐字清晰的吱哇乱叫着,手里还拿着一小块甜瓜啃着,浅碧色的小薄衫上也湿湿的。 何意擦也擦不过来,所幸由着他去,等不吃了再直接给他洗澡就是了。 “爹…爹爹……” 小家伙伸着胳膊要何意抱他,何意一脸凝重:“宝贝你已经不是三个月的奶娃娃了,要学会独立,不能任何事都要爹爹抱呀。” 谢潇澜失笑,在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家伙还有半月就要生辰了,眉心一点红痣,更是衬的他白白嫩嫩,眼睛仁又大又黑,盯着人看时清澈又…愚蠢,十根小手指头像是剥了壳的花生,粉嫩又白胖,小肉坑深陷,可爱的不得了。 他还不能理解独立是什么,只知道何意不愿抱他,便一直举着胳膊往他身上扑,嘴里还甜甜叫着爹。 何意整颗心都化了,忙把他抱起来放到腿上,还捏着小肉坑玩,软乎乎的。 “夫郎。” “回来啦。”何意瞬间扬起笑,“你快来抱他,他现在越来越沉啦。” 谢潇澜三两步上前,就把越来越沉的儿子抱起来了,小家伙在他爹爹这里可从来享受不到举高高,欢天喜地的笑个不停。 “今日可好些?” 自从那日之后何意便大病了一场,也是因此,谢潇澜为他辞去副院使一职时才那般顺利,在其他人眼中,何意就是个有些本事且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乡下人,见到那种大场面,会病倒也是应该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精心养护了数月,他的咳疾才慢慢治好,上个月才愿意出来走动。 何意像之前那样弯起眉眼:“无事了,先前病着情绪便不高涨,如今已经全然无事了。” “那就好。”谢潇澜沉吟片刻,将今日的事说给他听,“君臣本该如此。” “我想…他应该很害怕。”何意轻声说道,“但你所做是对的,最是无情帝王家,咱们也该小心些。” 谢潇澜点头岔开话题:“周岁礼合该好好办,也得让我瞧瞧,谁惦记咱们家卿卿呢。” “那就好好办。”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第167章 谢卿卿是八月十二生的, 过不了两天便是大渊的中秋团圆节,按照常理来说为避免两个日子相冲,都会刻意将另一个日子薄弱化, 但谢家显然没有这种打算。 谢潇澜甚至亲手写了请柬,邀请朝中官员来参加他儿子的周岁礼, 这可不是一句“生辰”就能带过的小日子。 对谢家来说, 显然是孩子的生辰宴更加重要一些。 说起来也算是除去新圣继位之后, 第一件能让所有人暂且放下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出门的事, 可不是都要紧着来做客, 便是不曾邀请的, 也都抱着心思登门了。 小主人公则是被谢潇澜抱着, 睁着大眼睛瞧着来往的人群,他还不懂这些人为什么都要和他说话, 但并不妨碍他仰着脑袋笑。 “令郎瞧着便聪慧可爱,倒是叫我们这些府上没有小哥儿艳羡不已了!” “你回头纳一房妾,再给你生个不就好了?何苦惦记别人家的,快些让让,该我们瞧了!” 今日来的不论是何目的, 都捡着好听的话说,毕竟人人都知晓,谢潇澜即将担任新太傅一职, 先前齐太傅年事已高,自然无法再担此重任。 而且,他们心中都门清儿, 若是何意肚子不争气, 谢家这一脉也就这个哥儿了, 往后万贯家产不都是他的, 此时若能打好关系,来日再定下婚事,岂非攀龙附凤? 只是这些人却是错了主意,只要何意在一日,就断不会做出“包办婚姻”这种滑稽之事。 谢府宴请宾客向来看天气,今儿天气爽快,宴会便在后园的亭廊中,也没分高低贵贱,捡着位置坐便是了,这是谢府一贯的风格,凡是来过的都知晓。 稍偏些的位置,坐着一群不算大的少年人,从衣着来看倒像是哪家的书生郎。 “好歹咱们都是颇有名望的考生,竟是连像样的座位都不给准备,早就听闻这谢家正君是乡下人,连宴会都不会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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