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令道:“喻公您说说看,叶夫人与少叶姬这样的干系,他们的儿子,干系能好得了不成?” 因着母亲的缘故,太子攸宁和王子云霆自小走动便很少很少。 王子云霆还未长大的时候,少叶姬失去了天子的宠爱,突然病死,宫中传闻,便是叶夫人下的手。 失去了母亲庇护的王子云霆,在宫中更是如履薄冰,没少被宫人欺负。 大行令笑道:“不是臣背地里说嘴,臣也算是雒师的老人儿了,当年还曾见过,太子带着一把子内官寺人,殴打长王子呢!” “殴打?”喻隐舟若有所思的重复。 倘或太子攸宁与王子云霆的干系真的如同大行令所说,如此恶劣,那为何叶攸宁三分两次的舍命相救? 无论是在燕饮大帐,还是在牢营之中。 叶攸宁关心王子云霆,不像是假的。 大行令见喻隐舟沉思,也不好打扰,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喻隐舟回过神来,笑道:“大行令,孤常年在喻国封地,并不经常往来雒师行走,这朝廷之中的事情,还是大行令懂得更深一些,往后里还需要大行令,多多照应呢。” “诶!哪里的话!”大行令谦恭的作揖:“喻公言重了!言重了!臣也就这么一点子能耐,若是喻公有甚么问题,只管来找臣,臣定然知无不言!” 大行令一连串拍马屁,表忠心,又迟疑的道:“喻公……这王子云霆若是留下来,夜长梦多啊!还请喻公早做打算!” 喻隐舟哪里能不知“夜长梦多”这四个字,这不是么,叶攸宁刚刚睡下,便梦到了王子云霆,口口声声唤着哥哥呢,的确是梦多。 但他答应了叶攸宁,不杀王子云霆。 喻隐舟蹙眉道:“不急,太子与长王子,手足情深,向孤求情,宽宥长王子的性命,孤已然答允了太子。” “手、手……”大行令瞠目结舌:“手足情深?” 大行令方才给喻隐舟讲了许多关于叶夫人和少叶姬的恩怨情仇,哪里看得出来太子与长王子手足情深了? “可、可是……”大行令尴尬的笑着,道:“可是……长王子有公孙无疾的庇护,虽公孙无疾如今也在狱中,但他的党羽遍布整个朝廷,实在不好对付,唯恐他们还会垂死挣扎,喻公,唯有长王子不在人世,才能根除后患,一劳永逸,喻公才能高枕无忧啊!臣也是为了喻公着急,万万没有私心!” 叶攸宁睡得并不安稳。 起初做了噩梦,好不容易噩梦平息了一些,感觉有一股眷恋的嗓音,一直在安抚自己。 长久以来,一直都是叶攸宁安抚旁人,毕竟叶攸宁便是为了抚慰而生的NPC,从未有人安抚过叶攸宁。 痛苦渐渐消失,那温柔的嗓音,轻轻的拍哄,仿佛一记止疼药,令叶攸宁周身舒缓,完全的放松下来。 只是那记止疼药,很快便消失了。 叶攸宁不安的蹙了蹙眉,慢慢睁开眼目,四周十足昏暗,还是夜里头。 叶攸宁揉了揉眼睛,撑着酸软的身子下了榻,隐约听到外间似乎有人在说话,便循着声音走了出去…… “喻公!”大行令的嗓音恳切:“臣没有任何私心,还不是一心一意为了喻公着想么?如今雒师的情势,刻不容缓,除掉王子云霆,乃是第一要务,喻公绝不能心软啊!” 喻隐舟皱着眉头,沙哑的道:“孤说过了,已然答允了太子,不会杀长王子。” “可、可……”大行令还要再劝说。 喻隐舟话锋一转,唇角挑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道:“别着急……天子病重,也就这几日了,孤还要利用太子,等太子顺理成章即位,木已成舟之后,孤再想个法子,令王子云霆悄无声息的……死去。” “太、太子!!”师彦一直站在旁边守卫,眼看着内间有一片白色的衣角,好似是内袍的衣角,登时神情一凛,那不是太子么? 太子怎么起身了? 喻隐舟是背对着内间的,因着在说话,并没有主意里面有人在走动,加之叶攸宁身子羸弱,脚步很轻,若不是师彦正对着内间,一时也没有发现。 师彦赶紧大喊,出声提醒:“太子您您您……你醒了啊!” 大行令吓得一个哆嗦,自己撺掇喻隐舟杀死长王子的话,岂不是全都被太子听去了? 大行令拱手道:“喻公,时辰不早了,臣先告退……” 说罢,一溜烟儿离开。 师彦目光晃动,没来由得也有些心虚,垂头道:“卑将也告退了!” 一时间整个太子营帐之中,只剩下叶攸宁与喻隐舟二人。 心虚仿佛会传染,喻隐舟的心窍陡然跳得很快,莫名的心慌心虚,他活了两辈子,还从未如此过。 “咳……”喻隐舟走过去,开口道:“怎么起身了?不是在歇息么?” 叶攸宁面容十足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道:“忽然便醒了,兴许是有些冷。” 喻隐舟试探的道:“太子方才……都听见了?” “听见?”叶攸宁却扬起脸来,迷茫的眨了眨眼目,道:“听见甚么?” 喻隐舟心中升起一股侥幸,再次试探:“你没听见?孤方才与大行令的谈话?” 叶攸宁摇摇头,打了一个哈欠,道:“攸宁才醒过来,并未听到……君上是有甚么事儿么?” “没有。”喻隐舟一口否认,稍微松了口气,道:“夜间寒凉,快进被子。” 喻隐舟一把将叶攸宁打横抱起来,叶攸宁的身子轻飘飘的,并不沉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顺从的靠入自己怀中的温度。 又乖,又软,和平日里一样。 喻隐舟将叶攸宁放在软榻上,给他盖好锦被,道:“太子方才……当真甚么也没听见?” 叶攸宁眨了眨眼目,歪头道:“君上觉得,攸宁合该听到甚么?” “没甚么。”喻隐舟微笑:“夜深了,太子身子羸弱,不该熬夜,快睡罢。” “嗯。”叶攸宁点点头,顺从的闭上双眼。 喻隐舟在旁边一直坐着,过了许久许久,这才站起身来,退出了太子营帐。 扑簌—— 是帐帘子放下来的声音。 一片漆黑之中,本该熟睡中的叶攸宁,突然睁开了双目,眼中尽是清明之色。 叶攸宁翻了个身,面色凝重。 第二日清晨,师彦跟着乐镛来送汤药。 师彦反复观察着叶攸宁的面色,迟疑道:“太子……您……您——” 乐镛看了他一眼,道:“师将军今日很是古怪。” “古怪?!”师彦惊了一跳:“甚么古怪!哪里古怪?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乐镛挑眉:“更加古怪了。” 师彦横了乐镛一眼,道:“别捣乱!”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支支吾吾道:“太子您……昨夜睡得好么?” 叶攸宁挑眉:“师将军便是要问这个?” 师彦使劲点头:“是啊 ,对、对啊!不然呢……不然要问甚么呢?哈哈、哈、哈哈哈——” 师彦的笑声被叶攸宁打断,叶攸宁语气淡淡的道:“孤还以为,师将军与君上一样,想问问孤,昨夜都听到了甚么?” 师彦:“……” 师彦一愣,面色艰涩起来。 “那……”师彦嗖了嗖嗓子,道:“太子都听到了甚么?” 叶攸宁露出一抹笑意,道:“师将军,你怎么了?如此紧张,孤不是说了么,甚么也没听见。” 师彦狠狠送出一口气,干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叶攸宁歪头:“好甚么?师将军与君上之间,可是有甚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哪有!”师彦道:“卑将可是光明磊落,坦荡荡的!君上他也……也——” 师彦说不下去了。 喻隐舟光明磊落?坦荡荡?这些辞藻仿佛不适合喻国的一国之君。 可以说——毫、不、相、干! “哎呦喂!”师彦一拍脑袋:“时辰不早了,卑将还要去了练兵,太子,卑将告退了!” 说罢,一溜烟儿跑了。 师彦跑出太子营帐,喻隐舟已经等得不耐烦,抱臂蹙眉,冷冷的道:“去了那么久,试探得如何?” 师彦挠了挠后脑勺,道:“太子好似、可能、应该……当真甚么也没听见。” 喻隐舟蹙眉:“好似?” 师彦:“……” 喻隐舟沉声:“可能?” 师彦:“……” 喻隐舟冷笑“:应该?” 师彦:“……” 喻隐舟道:“去了那般久,便带着这些不确定回来?孤让你去试探太子,不是让太子试探你,太子可看出甚么端倪?” 师彦抠着自己的盔甲,道:“应该……没看出来。” “又是应该。”喻隐舟好没气的道:“滚去练你的兵。” “是君上!”师彦逃跑似的离开。 喻隐舟微微叹出一口气,眼神深沉的看向太子营帐…… 叶攸宁饮了汤药,一个人在营帐中也是无趣儿,便叫来了宋子婴和柳羡之解闷。 三个人在营帐中,先是谈了一会子有的没的,随便拉扯闲话。 很快…… 柳羡之压低声音,道:“太子寻我等前来,可是有甚么事情吩咐?” 宋子婴迷茫,道:“太子原是有事情找我们?” 叶攸宁一笑,道:“柳书吏果然敏锐。” 柳羡之苦笑一声,道:“如今太宰府都倒台了,哪里还有甚么书吏?太子对小臣有救命之恩,若是小臣有甚么可以帮助太子的,纵使粉身碎骨,也不会推辞。” 宋子婴也道:“是啊,太子若有吩咐,子婴亦不会推辞。” 叶攸宁道:“多谢你们,那孤便直说了……” 叶攸宁看了看左右,有些子戒备,道:“劳烦你们帮孤查一查,雒师的大行令。” “大司行?”柳羡之蹙眉。 叶攸宁点点头,道:“柳书吏你原本在大行署供职,合该最是了解大行令的为人。” “哼,”柳羡之冷笑一声,道:“大行令,还谈甚么为人?” “太子有所不知,”柳羡之又道:“大行令本事不大,但十足会溜须拍马,公孙无疾还掌权之时,大行令对公孙无疾那是一个马首是瞻,言听计从,如今眼看着公孙无疾倒台,他倒是头一个蹦出来,拥护喻公了。” 柳羡之落得终身残疾,本不怪罪大行令的决策失误,可他侥幸逃生之后,大行令非但没有抚恤,甚至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柳羡之的头上,实在令人心寒。 宋子婴也道:“我听说……长王子遭难,便是因着大行令决策失误,恐怕大行令是想要对长王子下狠手,若是长王子好过,指不定哪天便会与他算账。” “他可是来……”宋子婴追问:“撺掇喻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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