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喻隐舟终于放下来简牍,蹙眉道:“太子身子那般羸弱,去膳房做甚么?” 子情还是那般期期艾艾,道:“情儿……情儿只是一介小臣,也不敢妄然猜测,只是听太子说——要亲自理膳,送给哥哥食。” “哥哥?”喻隐舟眯起眼目,道:“又是长王子。” 子情添油加醋的道:“太子为了给长王子理膳,手都烫红了,说起长王子,还不住的垂泪,实在、实在不是小臣置喙,长王子与公孙无疾造反,分明是要逼迫太子,对太子不利,君上也是为了保护太子,才迫不得已将长王子下狱的,如今倒好了,太子反过来垂泪,坏人都叫君上做了,太子还……还不领情似的。” 嘭!! 喻隐舟将竹简砸在案几上,冷声道:“孤叫你侍奉太子,没有叫你背地里置喙太子,既然知道是置喙,便是明知故犯。” 咕咚! 子情跪下来磕头:“君上饶命!情儿不敢了!不敢了……” 喻隐舟幽幽的道:“你方才说,太子去膳房理膳?做了甚么?” 子情战战兢兢回答道:“好似……好似叫炒红果,是朹子做成的吃食,小臣以前从未见过,听说是长王子最喜欢的吃食……” 子情眼目一转,又道:“太子一共做了两份炒红果,一份……一份是给长王子准备的,另外一份——” 子情拉长了声音,道:“另外一份,分给了与太子一起理膳的寺人,好似唤作柳羡之。” “是了,那个柳羡之,仿佛与太子十足亲密,”子情又开始添油加醋:“太子不仅与他一起理膳,还会哄人,将那柳羡之哄得破涕为笑呢!” 喻隐舟的眼神凉丝丝,道:“孤问你这些了么?” 子情再次跪下来磕头,颤抖的道:“小臣知错……知错了……” 喻隐舟眯眼道:“太子没有做孤的那份?” 子情睁着眼睛说瞎话:“回君上的话……没有。” 显然,喻隐舟的气压更低了。 子情试探的道:“情儿提醒过太子,君上为了大周的政务,如此繁忙,太子既然理膳了,便请太子也为君上分一份,哪知……哪知……太子好似不情不愿,最后也只分了两份,太子这样做,实在是不将君上放在眼中啊!” 哒、哒、哒! 喻隐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子情一时间摸不透喻隐舟的意思。 喻隐舟沉默了良久,道:“还有旁的事么?” 子情道:“启禀君上,太子想去牢营探看长王子,为长王子送去亲手理膳的吃食,不知……” 喻隐舟冷淡的道:“太子身子骨羸弱,禁不住牢营的湿气,你去转告太子,让他将理膳的吃食交给你,由你将太子的心意带去牢营。” 子情偷笑,道:“是。” 喻隐舟顿了顿,又道:“今日孤政务忙碌,晚膳便不去与太子同用了。” 子情登时欣喜若狂,险些克制不住表情笑出来,道:“是!是!小臣这就去转达。” 子情回了太子营帐,叶攸宁道:“君上可用了炒红果?” 子情懒洋洋的回答道:“君上啊,公务十足繁忙,太子的吃食放在一面了,也不知会不会用。” 叶攸宁上下打量了一眼子情,道:“食合呢?” “食合?”子情吓了一跳,道:“食合……食合自然留在君上那处了。” 叶攸宁挑眉:“孤还当你饥不择食,把食合啃了呢。” 子情干笑:“太子您真是……真是会开顽笑。” 叶攸宁面容严肃,清冷犹如雪山冰凌,幽幽的道:“孤从不开顽笑。” 子情的笑容干涸在脸上,艰难的滚动着喉咙。 “噗嗤——”叶攸宁冰雪一般的冷漠,瞬间融化,犹如春暖花开的暮春三月,笑盈盈的道:“但谁叫你太好笑了吶?” 子情表情扭曲,嘴角抽搐,道:“能、能博得太子一笑,小臣……小臣纵使是万死,也值得了。” 叶攸宁摆了摆手,淡淡的道:“君上可应允了,让孤去探看长王子?” 子情脸上写满了假惺惺的为难,道:“这……太子,君上的意思是……让你将吃食交给小臣,小臣替您去牢营跑一趟。” “太子,您可千万不要误会君上呀!”子情十足浮夸的道:“君上也是为了太子好,绝不是猜忌太子!太子身子如此羸弱,还要日日用药,那牢营肮脏之地,太子怎么能去得呢?” 叶攸宁点点头,并不见动怒,道:“也是,肮脏的地方,便叫肮脏的人去罢。” 子情迟疑道:“太子……您的意思是,让小臣代替太子,去牢营送吃食?” 叶攸宁平静的道:“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不!”子清支吾道:“只是小臣、小臣没想到……” “没想到甚么?”叶攸宁笑道:“你没想到,孤身为一个嚣张跋扈的太子,如此好说话,君上不让孤去牢营,孤便不去牢营?还是说,你觉得孤会一哭二闹三上吊,与君上撕开脸皮,闹得整个雒阳城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子情脸皮抽搐,硬着脑袋道:“没、没有,小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便好。”叶攸宁摆摆手,道:“柳书吏,把食合交给他罢。” 柳羡之走上前,将装着炒红果的食合交给子情。 子情干笑:“那……那太子,小臣这就去给长王子送去。” “你去罢。”叶攸宁道。 子情应承,战战兢兢的退出。 柳羡之蹙着眉,低声道:“这个小臣,也不知有没有将太子所做的吃食,带给君上。” 叶攸宁若有所思,此时营帐打起来,有人走了进来。 并非子情去而复返,而是宋子婴。 宋子婴急匆匆而来,道:“太子,子婴查到了!” 叶攸宁请宋子婴和柳羡之二人帮忙查探大行令之事,柳羡之身份虽低微,但他与宫人们混迹的很是熟悉,擅长打听微末之事,而宋子婴乃是宋国贵胄,如今宋公子源被囚禁,宋国之事他说了算,想要打听一些朝廷之事,还是很便宜的。 宋子婴道:“大行令这般着急依附于喻公,有一部分缘故,是因着长王子之事……” 大行令决策失误,导致长王子云霆被北狄俘虏,失去了一条腿,只能靠义肢行走,倘或长王子好端端的活下去,大行令一定会被追究。 宋子婴又道:“另外一部分,大行令是想要打击叶氏一族的势力……听说大行令豢养了一名很厉害的死士,想要找机会暗杀公孙无疾。” 朝廷的党派之争不断,叶氏一族笼络雒师,盘根错节,大行令并不属于叶氏党派,平日里处处被制衡,现在公孙无疾入狱,自然是斩草除根的最佳时机。 “死士……”叶攸宁自言自语。 他的眼眸一动,道:“那个子情,看起来柔柔弱弱,但手劲儿颇大。” 子情给叶攸宁上药之时,差点将叶攸宁拽倒,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的柔弱。 再者…… 只有叶攸宁知晓,在原书之中,子情是个会武艺之人,而且也是死士,乃是反派派来刺杀叶攸宁的细作。 宋子婴惊讶的道:“难道那个子情,便是大行令豢养的细作。” 柳羡之蹙眉:“子情方去了牢营,给长王子送吃食,那他岂不是抓到了空子?” 牢营中关押着王子云霆、宋公子源,还有公孙无疾。 倘或子情便是那个死士,送吃食的空档,岂不是他动手除掉公孙无疾最好的时机? 宋子婴喃喃的道:“公孙无疾一死,叶氏便彻底倒台,再也无人可以威胁太子。” 柳羡之却道:“可是宋公子不要忘了,太子的母族,正是叶氏啊。” 朝廷之中的干系,不是简单的横与纵,而是交织错杂在一起的。 一旦叶氏倒台,昔日里与叶氏为敌之人,必然会欢腾鼓舞,犹如出圈的野狼,大行令必然便是其中之一。 如今大行令着急巴结喻隐舟,完全不将叶攸宁放在眼中,在大行令的心里,恐怕叶攸宁只是一个提娼傀儡,叶氏倒塌之后,叶攸宁的身份只会更加尴尬,更加没有自主权。 宋子婴为难的道:“这……这该如何是好?不能叫公孙无疾得逞,也不能叫大行令得逞。” 叶攸宁眯起眼目,稍微思考了一阵,道:“柳书吏,你现在立刻去君上面前,便告知君上,孤不满子情去送吃食,偷偷跑去牢营见长王子了。” 柳羡之道:“太子的意思是……” 叶攸宁道:“倘或子情真的是死士,便该叫君上,亲眼识破他与大行令的诡计。” 一旦喻隐舟知晓,自己是被大行令利用的,不必多说,决计不会轻饶大行令。 柳羡之点头道:“是,小臣这就去!” 叶攸宁又对宋子婴道:“这件事情牵扯到雒师的党派之争,孤不想将宋国也牵扯进来,宋公子便装作甚么也不知。” 宋子婴担心的道:“那太子要自己小心。” “君上!君上!” 柳羡之一路疾跑,进入喻隐舟处理政务的营帐,咕咚跪在地上,道:“君上,不……不好了!” 喻隐舟蹙眉,道:“何事如此慌张?可是太子又病了?” 柳羡之摇头,道:“君上,太子……太子因着不满君上,让子情送吃食去牢营,自己个儿跑……跑去牢营了。” 嘭! 喻隐舟狠狠一砸案几道:“孤真是太由着他的性子了!” 长身而起,喻隐舟脸色阴鸷,立刻绕过案几,大步离开营帐,往牢营圄犴的方向而去…… 叶攸宁快步往圄犴而去,到了牢营门口,立刻被守卫拦了下来。 “太子……”守卫支支吾吾:“请太子不要为难卑将,喻公有令,不让太子入内。” 叶攸宁冷笑一声,虽他面相清秀温和,但飞扬跋扈还是会装的。 “怎么?”叶攸宁道:“孤是太子,想去哪里,还要看你们脸色?” 守卫道:“太子,这牢营肮脏阴湿,太子还是……” “滚开!”叶攸宁呵斥道:“惹恼了孤,将你们全都拉出去大辟斩首!” 叶攸宁推开守卫,守卫也不敢执拗,生怕碰伤了柔弱不堪的太子,只能任由叶攸宁大步往里走。 牢营之内昏暗一片。 哐当——! 甚么打翻的声音,听得并不真切。 叶攸宁却一震,快速往里跑去。 昏暗的牢营之中,一片鲜红打翻在地上,旁边横着一只碎裂的大漆食合。 公孙无疾的牢门大敞着,公孙无疾倒在地上,他的手臂鲜血直流,被逼退到了角落,根本逃无可逃。 一个身材纤细的寺人,手中握着匕首,冲着公孙无逼近过去,高高举起匕首,往公孙无疾的心口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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