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柏峥自然看出她的局促窘迫,也不难猜出苏氏的想法。他宽慰道:“母亲不必过于忧心,左不过这两日,父亲就该归家了。” 这话说完,谢柏峥停了停。 科举舞弊案事发不过这两日,他定会被牵涉其中。谢柏峥决定给苏氏一个心理准备,斟酌道:“若家里再发生旁的事,母亲也不必过于慌乱,只需照看好自身与祖母。” 苏氏不明白还会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谢柏峥送到了房门口。 谢柏峥道:“母亲且放心,有我在。” 苏氏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把包袱递了过去:“这是娘亲给你父亲收拾的换洗衣服!” 一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谢柏峥:“……” 霍靖川从谢柏峥的房间飘出来,半倚在门边说:“苏氏这话,约莫是犹豫了大半日才总算说出来了。” 谢柏峥拎起包袱回房,“母亲原是不想我为难。” 霍靖川笑着点头,不作评价。他还要跟着人进去,谢柏峥却拦住他。霍靖川思索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要洗漱了,那我在房外等着便是。” 谢柏峥只觉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还委屈上了? 霍靖川在这小院里飘了起来,百无聊赖地在围墙上坐下。他在京中时周围总是吵吵嚷嚷,此刻地安静竟是从未有过的。 只是不过片刻,他便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也不知是谁吵嚷了庆王殿下。他仔细一看,是有两人蹲在墙角,不知在密谋什么。 庆王殿下在京中时,兴风作浪的官家少爷也识得不少,放浪形骸之事也并不少见,可的确没见过这等宵小。即便有,大约也犯不到王爷手里。 霍靖川飘了下去,看这两人“当面”密谋。 一个说:“管事的说,把这院子点了。” 另一个说:“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这书生奇异得很,他——” 霍靖川看出来,这人刚好就是那爱看江湖话本的,武僧假扮的小厮。 霍靖川失了兴致,重新飘回去找谢柏峥。 而谢柏峥此时,刚好才洗漱完,在房中只穿了里衣。霍靖川乍然看见这场面,一时愣住。 庆王殿下的尽管名声在外,其实也并不擅长处理这样的场面,这和他两日前突然出现在某人床上不同,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次,活像是他故意闯进某人的房间似的。 于是他就这样目瞪口呆地,和转身的谢柏峥四目相对了。谢柏峥完全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对劲,自然地问:“怎么了,何事?” 霍靖川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连手指都不动一下地说:“慈恩寺那和尚带着人要来烧你家院子。” 谢柏峥:“?” 谢柏峥疑惑地看着他,一时竟然没有从霍靖川这个“超冷酷超平静”的语气中,读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等他在延迟反应过来时,却见霍靖川的目光紧紧落在他头顶,再次开口:“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 谢柏峥简直难以置信,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管什么衣服?于是就随手抓了一件外袍卷了卷出去,一路小跑到院中,没见到火光,也没闻到火油味。 谢柏峥放心了一半,问道:“人在哪?” 霍靖川指了指小院的围墙,总算神色如常——只是想比眼下来说还是有一些过于迟钝淡定:“院墙外蹲着。两个人,带着火折子和半桶油。” 谢柏峥被霍靖川的态度影响,也莫名不紧张,而是伸手开始感受风向。此时只有一些西南向的微风,如果真点起火来未必会烧得很快,只是若救火不及时,烧到县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古代建筑又不可能防火! 他只好找来梯子,爬上去看个究竟。 谢柏峥趴在墙头往下看,的确是昨日见过的小厮与另一个壮汉。他二人仿佛在争执些什么,谢柏峥听不清楚,皱眉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霍靖川总结:“那伙计觉得你身怀妖术,能隔空打人,在劝他的同伙放弃。” 谢柏峥嘴角抽了抽,犯罪分子的智商好像不太行。可是傻子,做坏事是真的会下力气,所以还是要先想法子解围。 ——这火不能真烧起来,又得抓他们个现行。 霍靖川问:“打算怎么做?” 谢柏峥看地下那二人估计还得争论一阵子,趴在围墙下问:“自然是不能让这火烧起来,土木结构的房屋一烧起来就很难灭,要不你还是——你再去吓吓他?让他二人多吵一会,好让我有时间将家人叫醒?” 霍靖川沉稳地评价:“你有点把这两人当傻子。” 谢柏峥悄声下了梯子,也不否认说:“有些人看着正常,也不碍成亲生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也没人看得出智力有缺。底下那个,他真信江湖话本,不聪明得很明显。” “……” 有理有据。 霍靖川道:“万一打草惊蛇呢?” 谢柏峥答:“把人吓走了不是更好?” 霍靖川只好拿出了他价值连城的扇子——尽管不能真的扇起风来。谢柏落地回到院中,在这一瞬间做出抉择——他将房间里的褥子抱出来打湿铺在苏氏房门口,以备火真的烧起来好救人,接着他去将睡着的祖母叫了起来。 祖母听谢柏峥说清发生了何事之后,立刻警觉起来,带着谢柏峥找趁手的工具。最终她将闩门的木棍塞到了谢柏峥手里。 谢柏峥默了默道:“祖母,咱们兵分两路,你去街上寻更夫来——防火防盗都是更夫之责,他知道该怎么做!” 祖母到底有些阅历,遇事并不慌张,猫着身出门去。她悄声:“祖母晓得该去哪里找人,你自己且当心,你不比做农活的汉子有劲,不必收着力气!” 谢柏峥:“……” 二人分头行动,谢柏峥借着月光绕到院墙外,转弯处隔着几步路的距离间,他总算听清了二人在争执什么。一人说:“别磨磨唧唧了,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更夫便又该来这条街了,赶紧点了!” 他话音刚落,霍靖川便往那小厮脸上扇风。 再次阴风阵阵。 那小厮吓得腿打颤,直接撂挑子:“我不干,你自己干吧!” 另一人气急,骂骂咧咧地弯下腰去拎油桶,方才拎起桶来要将油泼出去,谢柏峥抓住时机在他腰上踹了一脚,紧接着一棍子打了下去。 这人被打得趴在地上,谢柏峥又果断地将掉在地上的油桶拎起来扣在了刚爬起来的人的脑袋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他这突然出现,将原本就受惊吓的小厮又给吓了一通。谢柏峥拎起棍子,对人灿烂一笑:“愣着干什么,赶紧跑啊。” 这一笑,更吓人了。 那小厮脚底沾上了油桶倒下淌出来的油,这才如梦初醒,想起自己是学过功夫的,不该怕这个书生。 他镇定下来,抬手起手势。 谢柏峥见状握紧了手里的棍子,而于此同时—— 身后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听起来训练有素,并不像是祖母与更夫们能发出的动静。谢柏峥瞬间将心提到嗓子眼,不知道来者是敌视是友! = 两个时辰前,长安县衙。 叶文彬作为钦差到访,县衙官员们自然要摆酒迎接。尽管叶文彬不耐烦被过分恭维,面上却从不会叫人挑出错来,在成为一个尊贵的勋爵子弟这一点上他的确经验丰富。 京中来的贵人看起来不是个拿架子的,席上自然也就松泛一些,甚至比起对早来了两日的提学官严徵更亲近些。 直到他们提及县试的舞弊案件竟然还没开始审理,叶文彬竟也有些控制不住神情,他太过于震惊了! 只是严徵在一旁,他并未当场发作。 散席后,叶文彬跟着严徵到后堂,怪道:“严师兄,我早便叫人送了信去通州府,通州知府怎么还不来?” ——叶文彬幼年时在宫中教养,亦是大学士替他开蒙,叫这一声严师兄是亲近,并不是单纯客套。 严徵虽然一直在翰林院任职,从未被外放过,却也知晓那些官场手段。只是他虽看不惯这些,却也不愿背后说人:“师弟别急,虽然还未开堂,我却也已叫人将县试答卷都找出来看了一遍。举报内容并不虚假,李县令出的题的确刁钻,满县的学子也唯有二人答出了那一题。” 叶文彬:“两位学子?” 严徵点头:“不错。我已经问过这两位学子的夫子,都说不曾在学堂上提起过陛下所做的那首诗。此事确认两人都有嫌疑。” 严徵叫人将那两份县试答卷都拿出来,叶文彬仔细看后,认定严徵的判断无误。因此他即刻拍板:“那还等什么,连夜审问便是!” 叶文彬是公主独子,生父又是叶将军,此次出门自然带了不少人。他一声令下,随从便出发去驿站传来同行的叶家军。 虽然知府迟迟不现身,但是钦差到了,办案效率直线提升——当夜,便审出了卖试题的李县令家家奴。李家家奴根本扛不住审问,直接就招了。 不过他只承认自己卖了试题,至于卖给谁,却咬死了不知道:“小人只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里晓得是谁买的,此事到底不光彩,哪有报上姓名才卖题的道理?” 这样看来,虽然仍有两位嫌疑人,但案件似乎即将告破。县衙众人正要去歇息,却陡然出了新变化—— 狱中的林家公子有话要说!他要戴罪立功,要指认这县试舞弊的第三人!
第19章 不当老婆19 林家公子在狱中便能得知县衙中办案的进度,此事虽然可疑,但是既然有了新的突破口,自然是要重新审理。 得了严徵的的首肯,叶文彬即刻命令提人。 林秋笙在狱中被关了两日,再出现时便是一副悔恨交加的样子跪在地上。尽管他的身形不见消瘦,依旧是巨大的一团。 他见到堂上的人,便有如见了亲人一般,张嘴就要嚎。 叶文彬见他如此有碍观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开口问他:“林秋笙,你要举告何人?” 叶文彬的架子往人前一端,也是很能唬人的。 林秋笙还没嚎出来,就老老实实地咽了下去,开始叫冤:“二位大人,学生冤枉啊!学生自知天生资质有限,读不懂圣人之学,亦写不出锦绣文章,唯有家中的西席先生替我润笔几篇才堪堪将学业打发了。” “原本家中只想着读书明理,不敢奢求什么功名。只是家父有一腔报国心肠,膝下又只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林秋笙说着痛哭流涕:“学生也是不想父亲失望,这才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同窗的小人谗言!” “我在书院的那位同窗姓谢,名叫谢柏峥,是他自作主张买来了县试考题送给学生。学生当真是一时不查,才叫人蒙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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