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的窸窣声,廉望雪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板药片。 戳破锡箔纸的脆声,紧接着他哆哆嗦嗦地将一片白色的圆形药片从其中按压而出。 他的手颤得很厉害,捏着那片药,兀自往蔺渝的嘴边送,虽然他浑身都在战栗,但是这个动作却出乎意料的熟稔。 蔺渝在半途截住了廉望雪的手,他死死掐住对方的手腕,注意到刚才还温热的对方的掌心,好像只是一瞬间,就已经冰凉得和手指温度等同。 “我自己来...” 是阿普.唑仑。 又可以称之为“佳静安定”。吃下之后能够令惊恐障碍好转,也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这人为什么会随身携带阿普.唑仑? 蔺渝接过药片,装作将其送进嘴里,实际上则是借着手臂下落的动作和长袖衬衫袖口的遮掩,把药片丢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你和我说说话,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垂下视线,挣扎着对廉望雪说。 ——在惊恐障碍发作的时候,转移注意力是很好的,缓解症状的方法。 阿普.唑仑抗惊恐实在有效,但是常吃又会上瘾依赖,无论蔺渝有没有真的惊恐障碍,都不想服用这种药物。 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于慌张,廉望雪的嗓子完全哑了。 原本他处于变声期的末端,脱离了可能出现的公鸭嗓的范畴,嗓音柔润略低,但此时好像自带混音,在蔺渝耳边砂纸般摩擦,“沙沙”作响。 “我给你讲个故事。”蔺渝听见廉望雪在迟疑了一下后,低声说。 蔺渝:“???” 他想让廉望雪说的不是这样的内容。 毕竟他很了解喜欢自己的人,这其中也包括廉望雪。 对方如果对他有好感,那么也会关注到他的事业和进步,因此蔺渝认为对方会在自己的暗示下夸赞他,帮助他展望未来,构想些美好的蓝图。 如果恰巧被摄像师全部拍摄下来,就更好了——真的播出,粉丝们能够从别人嘴里听到蔺渝对未来的憧憬,满足事业粉的期待。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看到廉望雪的时候心思急转,让他来安抚自己,而非对他不甚了解的摄像师。 至于廉望雪的身份?虽然他现在是素人,虽然他要被打码,但以粉丝的能力,只要廉望雪出道,分分钟就能将对方的身份扒出来——要查到录制当天在这里做义工的学生都有谁,易如反掌。 如果不播出也没关系,在场的还有第三个人,摄像师的存在,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但是廉望雪却没按他的想法走,他真的开始讲故事了: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 * 终于从恐怖屋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超过十五分钟。 廉望雪和一名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搀扶着蔺渝。 系统从蔺渝开始演戏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声,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思绪中,蔺渝也暂时没空去关注它的异常。 摄像师本来还想跟拍,却看到蔺渝回眸望了一眼,然后向着他走了过来。 “哥,不好意思,我想稍微感谢一下这位...工作人员。”蔺渝笑吟吟地说,那笑容灿烂得能晃瞎人的眼,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在鬼屋里虚弱痛苦的模样。 这年头偶像也不好做啊...摄像师理解地点了点头。 面对刚才那样的情况,自己都慌得不知所措,脑袋里短暂的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去找手机打电话。但那位扮鬼的工作人员,却出乎意料的冷静,甚至在蔺渝坐在地上的时候,全程跪在旁边安抚情绪。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对方的腿上。 右腿膝盖处的灰尘与血迹,对方自己都没注意。 这真是个好人。 蔺渝回到廉望雪身边,歪着头看了看他,半晌才说:“你怎么无处不在?童工?” 廉望雪舔了舔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干裂的嘴唇,甚至莫名从上尝到了血腥味儿。他迟疑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做义工。” 蔺渝戏谑地看着他:“听起来像在撒谎。” 廉望雪有些急了:“我没有撒谎!你让我不要撒谎了的!” 他的手又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不得不把其背到身后,声音也霍然急促拔高了几分:“暑期初中毕业班组织的夏令营活动,在游园会帮助这里的员工——无偿的,没有报酬,所以也不是童工。” 蔺渝:“可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参加游园会,甚至在这里打工的类型啊?” 原著里也没写到这些。 廉望雪想解释一句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嘴唇翕动了一下,还是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用稍显无辜又无奈的表情注视着蔺渝。 蔺渝看他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幸亏今天录制节目的天气炎热,他身上带了湿巾,用于擦汗和维持清爽形象。 “你擦一下。”他将湿巾递给廉望雪。 廉望雪一愣。 “腿。”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廉望雪乱糟糟的膝盖。 大概是他还没脱掉身上的白袍子,摘下脑袋上凌乱遮挡了一半脸部的假发,所以膝盖上的伤与脏污,就好像是给这身装扮量身定制的配套妆效一样。 廉望雪弯下腰去擦拭自己的膝头。 他下手似乎没什么章法,好像只是胡乱抹了两把,为的是完成任务。 如果蔺渝注意到他的脸,会发现他的表情平静得像个机器人,好像感知不到疼痛。 此时,伍舒阳终于从恐怖屋里出来了——他的这个任务也宣告失败,却留下了许多令人捧腹大笑的辉煌战绩: 不知道是他这组的人太胆小,还是运气不佳,全程被周围的人拖着走,一众恐惧的人之中,他试图去找扮鬼的工作人员说句话,却怎么都没能找到这样的机会。 最终铩羽而归。 录制到第三个任务,一人暴露身份出局,一人任务接连失败等同于出局,蔺渝成为了最终胜利者。 * 这场在恐怖屋中的变故,因为蔺渝完成任务过于迅速,奉子爵和伍舒阳却接二出局告终。 想必在这之后,节目组也能够将其剪辑成为有审时度势,也有狼狈不堪的精彩节目,狠狠激发一波路人的热议。 在这一片和和美美的气氛下,蔺渝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和所有工作人员,以及主持人打了招呼,在他们略显夸张的恭维中,宾尽主欢。 回到保姆车上,他就一言不发瘫倒在了后座。 如果说蔺渝对“蔺渝”的存在,除了唱跳双废外,还有哪里不满意,那一定是不算非常健康的身体。 刚才装症状发作,装得有些太像了,蔺渝在恍惚中,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在演戏,还是这样的情况其实真实存在,只不过他的伪装将残存在身体中的那种惊恐焦虑的状态彻底激发。 又或者,自己对于这样的事情,有过不止一次类似的体会? 他闭上了眼睛,再缓缓睁开,但是关于这方面的记忆,他的大脑里只有浑浊不堪的泥泞。 刚才在恐怖屋,摄像师的拍摄在半途中断了。 因此包括伍舒阳和奉子爵在内的人,虽然稍微清楚蔺渝在恐怖屋惊恐障碍发作,却并不太了解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又没看到蔺渝被人扶着离开的模样,更不会多想。 奉子爵拆开自己的薄荷糖,从前排递给蔺渝一颗。 蔺渝道了谢接过来丢进嘴里,冰凉刺激的薄荷味一瞬冲入鼻腔,他被呛得连连咳嗽,喉管火辣辣的痛。 奉子爵吓了一跳,赶紧扭过头来,他身边的伍舒阳已经上了手,巴掌拍在蔺渝的后背,力度有些重:“没事吧?” “没事...”蔺渝勉强擦去眼角生理性的泪水,坐直了身体。 他在另外两人稍显担心的目光下摸出手机,切换了小号,看了看现在网络上关于他的相关言论——在穿越过来之后,情绪又紧绷乃至于崩溃的时候,他就会看一看那些关于他的正面的评价获取些能量。 他的超话里到处都是绚丽的彩虹屁,勉强跟上的舞蹈动作和堪堪不走调的歌声被粉丝们吹上了天,更别提还有粉丝一向自傲的表情管理,满屏都是热泪盈眶的“他进步了”的感叹,视频网站上他的安利视频更是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而打开cp超话,各处都是锣鼓喧天普天同庆。 签售会本来就是卖腐圣地,粉丝们在他们签售的途中,都会抓紧时间问些自己想知道的问题,无论是关于他们本人的,还是关于他们本人,和队友之间的关系的。 譬如不止一位粉丝询问了他和展宁领养的小猫咪的名字,现在他和展宁的超话粉丝名已经改成了“小雪”,不知道这群粉丝和猫较什么劲。 他关掉手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逐渐恢复原本的频率。 他穿越而来,举目无亲,只有系统伴随着他,总归是孤独的,只能靠这些沸腾滚烫的爱意拼命挣扎着活下去。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能很快注意到廉望雪身上那种独自茕茕,在雪原上踽踽前行的孤寂感,对对方的存在产生怀疑。 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是颜立川发来了消息,问自己有没有看到他的耳钉。 蔺渝回复:“什么样的?” “是鱼的形状,眼睛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对面秒回。 “没有看到,你什么时候掉的?确定是掉在宿舍里了吗?”蔺渝回复。 “就这两天,为了确定一下,我可以进你们房间找一下吗?” “我当然没问题,不过你还得问一下子爵。” 大约在十分钟内,那头悄无声息,颜立川像是一下子噤了声。蔺渝耐心地等着他的消息,许久才看见颜立川的消息再次发送过来:“你回来的时候,麻烦帮我找一下,我还是不进屋了。” 搭配了一个比着“拜托”姿势的小人的表情包,看起来倒是有点可爱。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蔺渝并不算太意外。但是颜立川到底是因为和奉子爵私交一般,不想问他,还是只是为了试探蔺渝的反应,所以只想给他发消息不好说。 “没问题。”他这样回复回去。 ——“蔺渝?” 蔺渝回过神,意识到在他发送消息的途中,前排的经纪人已经喊了他好几声。 “哥?” “陈邱恒导演的电影,今天开始公布参演人员,不出意外的话,在公布了男女主之后就会轮到你,你做好准备。” 经纪人所说的做好准备,基本就是需要蔺渝配合电影官方号进行微博转发和造势工作,至于在那之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各类言论,说是与他相关,不如说是公司宣传部门才要关心的事。 蔺渝愣了一下才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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