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天尽头的空间裂缝开始恢复,刚才剧烈的能量波动稍稍平息,岑渊悬着的心终于安定了些许,有的人却没有。 耳畔风声和雷声不止,底下的喧嚣声不绝于耳,岑渊看见前方属于自己的白光渐渐黯淡,看见破开血色天穹袭向自己的雷电,也看见了速度竟比紫电还快冲向自己的祝枫。 此时此刻,岑渊倏地冒出一个念头,他应该做些什么,或说些什么,万一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的话。 不然…祝枫该恨死他了吧。 再强烈的念头,也抵不过身体越来越重无法抗拒的无力感。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意识坠入了一片混沌。
第155章 雪落无痕 岑渊醒来时, 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内的床上,周围空无一人,陈设却格外熟悉,他一眼认出这是前不久住过几日的房间。 他回到了仙盟? 身体出乎意料地没有明显不适, 像是被人治疗过一样, 岑渊立即翻身下床,久卧的失力使他踉跄了一下, 依然没能阻止他快步朝门口走去。 房门并未设禁制, 被岑渊轻易拉开,反让已有心理准备的他略感意外。 “你醒了。” 在房门猛然打开的同时,一道近在房外的声音适时响起。 不是他, 这是岑渊的第一反应。 岑渊应声偏头看向站在房间之外的人,倒也认识, 是宿宸长老。 先前待在仙盟的那几日宿宸还没回来,而那次在语冰阁的岑渊还没卸去易容, 这算得上是他们第一次正式打照面。 但这也不妨碍岑渊面露警惕,他开门见山:“祝枫呢?” 他无端有种直觉,醒来后没最先看到祝枫,保不齐出了什么事。 他不记得自己昏迷之际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那场战争最终的结果,以及仙盟这些人对于他们二人的态度和看法。 宿宸能看出他的情绪和隐隐抵触,说道:“不用紧张, 祝枫他…尚未醒来。” 岑渊稍顿, 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什么?” “断渡道的战事告一段落, 你们二人皆损耗过度,在那种情况能存活下来, 已属不易,”宿宸解释道,“只不过,祝枫的伤势比你严重些。” 祝枫也就罢了,岑渊能做到那一步,其实多少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宿宸表面不显,却对眼前的人有了不同以往的认识。 也难怪面前此人,能让祝枫一直惦念了五年。 岑渊抿紧双唇,然后开口,声音低沉又有些发哑,“为什么我活了下来?” 宿宸没理解他的问题,发出一声代表疑问的气音。 “为何祝枫的情况会比我更严重,当时天雷袭向的,明明是我。”岑渊逐字逐句说着,微暗的眼眸一点点下垂,其中难见多少光彩。 “无上晴勉强保住了你的一息命脉,祝枫在危急时刻冲向你,将治愈的天阶神木用在你身上,当然,做出此举的他,亦未能免受波及,”提及此事,宿宸的眼神有一瞬的复杂,“若非如此,他应当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事实上,能从这种程度的天雷底下逃脱,无论是祝枫还是岑渊,都已是万分幸运。当时的场面,地上的他们只是远远看着都一阵心惊后怕。 岑渊意识到是什么,祝岚当初交给祝枫的“枯木逢春”,本该用于保命的最后一道保险,却被那人塞给了自己。 岑渊没由来地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我昏迷多久了?” “七日,”宿宸答道,“你的内伤已无大碍,修养一段时间即可。” 岑渊紧接着问:“他呢?” 宿宸停顿了下,才说道:“他的情况…说不准。” 岑渊没说出话,一阵窒息般的沉默弥散开来,心脏某处仿佛随时要裂开,拉扯着他脑中最后一根摇摇欲坠名为理智的弦。 宿宸看着他,心里同样没多好受,不知该怎么说出安慰的话,只得道:“还有很多事,一时讲不清楚,你既醒了,去见盟主一面吧,他有话同你说。” 岑渊眼睫轻颤,却说:“我想先见见祝枫。” 宿宸与他对视几秒,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也好。” 岑渊少说也在仙盟待了数日,不谈对客房周围有多熟悉,起码前往祝枫房间的那条路,已不算陌生。 一路上难免碰见仙盟其他的人,经断渡道一役,大多数都识得岑渊这张脸,少不了明里暗里的打量余光,但现在的岑渊显然无闲心在意这些。 最后一段路是那个熟悉的长廊,两侧竹帘高高撩起,卷进廊内的风掠动檐铃,那铃声听在耳中,却平添了几分不同从前的落寞空寂。 岑渊无暇顾他,脚步更快,回荡的铃声尽数落于身后,就连一直紧跟着的宿宸也不经意落后了两步。 祝枫那边倒有几个人在照看着,有一位岑渊认识,是之前语冰阁见过面的原微。那几人知道岑渊醒了,意外之余似乎松了口气,再怎么说,这算得上半个好消息。 宿宸和他们交谈了几句,心神不定的岑渊左耳进右耳出,大致好像说盟主还在操劳战后事宜,以及祝枫的状态相较前几日没多大变化,反正也不是他想听到的。 最后总算进到了房内,其他人待在门外,一同进来的只有宿宸。 岑渊在看见床上之人时,明显卡了下壳,然后才快步朝床边走去。 没有最坏预想的严重外伤,恰恰相反,祝枫表面看上去安然无恙,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和你一样,被伤及内腑,加上灵力透支,短时间恐难痊愈。”宿宸在他身后说道。 岑渊站在床边,静默着没说话,突然俯下身掀开一角被褥,捞出了祝枫靠近外侧的手臂。 宿宸微微一惊,连忙上前半步,“你做什么?” 岑渊的掌心缓缓滑至对方手腕处,手下的皮肤有些发凉,那是祝枫经脉的位置,又恰巧是右手,他轻易便摸到了衣袖边缘那人若隐若现的旧伤疤。 祝府那些人留下的,他当然记得,与此同时,胸口处的闷痛感也更强烈了些。 “我或许能试试,”岑渊的目光在祝枫脸上轻轻地掠过,才回头看向宿宸,“如今我体内的力量与淬魔之力可以相生,若我将能量注入他体内,他应该能恢复得更快。” 就跟六年前莘回在断渡道帮助绯浊修补魂魄一样。 宿宸表情微动,却迟疑了一下,“可会有其他不良影响?” 莘回注入绯浊体内的那股力量,最后造成了什么后果,他们都有目共睹。 “针对的人不同,也就无法相提并论,”岑渊知道宿宸在担心什么,静静陈述,“莘回和绯浊,与我和祝枫,自是不同的。” 宿宸看了他一会,又看向祝枫,沉思片刻,道:“那你且试试吧。” 岑渊的手心轻轻覆在祝枫手腕经脉处,温热的能量一点点流淌进那人的身体里,两相接触,祝枫微凉的手渐渐有些回温。 岑渊能感受到指腹下对方平稳跳动的脉搏,那微小的起伏却被无限放大,直直撞入心间,牵动着他的心跳,比手下的脉搏频率要剧烈得多。 岑渊此前内力透支,还未完全恢复,能匀出几分能量注入祝枫体内,已有些费劲。 他放出的能量很快与对方体内的力量相碰,对面的能量对他这个入侵者并不排斥,相反,两股力量迅速交融在一起,显得契合甚至熟稔。 就跟断渡道的最后关头一样融合顺利,岑渊不知道是两极之力本就相互吸引的缘故,还是人的缘故。 所谓相生,传递的效果是相互的,两股能量交融后,岑渊感受到原本亏空的丹田有灵力渐渐回流,他心头一震,立即抬头看向祝枫。 然而,祝枫依然双眼紧闭,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岑渊眸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失落。 “没效果?”旁观的宿宸问道。 “我明明感受到了…”岑渊一动不动地盯着祝枫,尾音加重,赫然带着不甘。 既然他能感受到内力恢复,对祝枫理应也会有相同的成效才是。 “以他的状况,若想痊愈,亦非一朝一夕之功,先慢慢来吧。”宿宸出言宽慰。 岑渊间隔了一会,才不太情愿地将祝枫的手臂放回原位,掖好被子,低声道:“也对。” 宿宸默默望着岑渊怅然的侧脸,突然道:“五年前在南域遗泽,你那样护着他,我当时就觉得,你们是关系深厚的朋友。” 岑渊对他的话题转换不明所以,偏头看了他一眼。 宿宸已然看透,“如今看来,不止于此吧?” 岑渊没想过隐瞒自己和祝枫的关系,眼下却也无心情继续这个话题,“现在谈论这些,有什么意义?” “祝枫虽在仙盟待了很长时间,许是始终对于淬魔耿耿于怀,他很少袒露真实情感,”宿宸缓缓说道,“你与他关系非同寻常,应当更了解他。” 宿宸看着岑渊,语气认真:“所以,你更应该相信祝枫,不是吗?” 岑渊轻微一滞,静默了几秒,才哑声道:“你说得对。” 往后的一段时间,岑渊就一直留在了仙盟,期间跟盟主见过几面,聊了关于神陨之力和断渡道一战的后续,剩下还有别的事亟待处理,但要先等祝枫醒来。 其余的时间,岑渊就天天往祝枫房间跑,反正他要帮祝枫疗伤,自然名正言顺。次数多了,他也跟原微那些人熟了一些,见面了闲聊几句,有时也会听他们讲起祝枫在仙盟的往事。 岑渊总是竖起耳朵专注地听着,那是自己过去五年所缺失的关于祝枫的记忆碎片,而今一点一滴地重新拾起,拼凑成了心中更完整鲜活的他。 虽然听他们说起那些,偶尔也会生出些许遗憾,如果祝枫本人在场,就更好了。 再到后来,不知是不是那些人看出了什么,还是宿宸对他们透过底,岑渊发现只要自己进房间找祝枫,他们都会很有眼力见地退避到房间外,等他出来了再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岑渊不由在内心失笑,原本想说不必这么麻烦,后来逐渐习惯了,有点留恋和祝枫独处的时光,也就没再多提。 每次给祝枫输完能量后,岑渊总喜欢坐在他床边,有时絮絮地跟祝枫讲一堆话,或讲从仙盟那些人口中听来的事,或讲过去五年自己的经历,尽管知道对方也许根本听不到。 有时候,他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默默望着祝枫的脸,总是一看就会出神好久。 这日,窗外正簌簌飘着雪,岑渊怕冷风灌进来,将窗阖上了大半,却还是留了一小条缝,放点属于外界的空气进来,也好冲散点屋内的低沉压抑。 “祝枫,这雪连下了五日。”岑渊坐于床边,看着窗外细雪,落入窗沿却迅速消融,又开始自说自话。 床上之人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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