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未湫看向姬六,他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这次轮到姬六眨了眨眼睛——他知道啊!他怎么能不知道!这船他哥监督造的好吧! 造船可是个肥差,这种肥水当然要流自家田! 刺客之中,有一黑衣人遥望站在船中央的姬未湫,见他笑意盈然,竟然有些万事皆在掌握中的从容,心知今日大事无望,冷声道:“撤——!” 此言一出,黑衣刺客不再恋战,尽数褪去,青玄卫们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逃跑,纷纷用出浑身解数,试图留下一二。他们自水下而来,水性自然是极好的,一个个跳船而去,青玄卫们还想再追,却听姬未湫扬声道:“穷寇莫追。” 青玄卫们霎时罢手,不再追去。 姬未湫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行了,本王困了……好好的船,糟践成这样,真是坏了本王的雅兴……好生收拾了吧。” 、 “是。”众人齐齐应道。 姬未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枚钉在他身侧舱壁的玄黑小箭,转身离去。他与姬六一路闲谈回了舱房,在舱房中的周青脸色不太好,见他们进来拱手道:“青玄卫失职……” 姬未湫打断道:“不急,你先过来。” 周青毫不犹豫,举步上前,见姬未湫一手微抬,他便伸手扶住,没想到刚扶着,就见姬未湫身体一歪,他愕然之时,就见姬六也挨着姬未湫,借着姬未湫才没摔倒,两个成年男性大半体重都压到了周青这儿,周青赶忙一手一个将两人拂到了桌旁坐下:“殿下,公子,可是受伤了?!属下这就去请太医!” 姬六摆了摆手:“哎哎哎别别别!就是腿软了而已……啊……好吓人啊!周统领,你可千万别叫太医,否则我的脸都丢尽了。” 周青微愣,再看姬未湫,见他也是满脸苦笑,想必也是如此。 他方才见势,姬未湫大概率是要避入舱房的,干脆通过密道直接到姬未湫的舱房中等候,免得有刺客潜入舱房伏击,没想到姬未湫居然未曾退而避之,硬是在外看完了全程……他刚刚还在想瑞王殿下到底是皇家血脉,圣上亲弟,怎能真是那等软弱无能之辈…… ……确实不是软弱无能,只是外强中干罢了。 姬未湫和姬六坐着缓了缓,姬未湫才道:“外面伤情,周青你负责,伤了的只管叫太医,战死的一律由皇家抚恤其家眷,再寻眠鲤,从我那儿再出一份,致家中有孤、寡、残、独,鳏……由瑞王府一应照管。” 幼而无父曰‘孤’,老而无夫曰‘寡’,身有残缺曰‘残’,老而无子曰‘独’,老而无妻曰‘鳏’,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光是以银钱抚恤伤亡者家眷,后面的一应前程后路,瑞王府也帮着照管了。 周青一怔,跪下郑重道:“属下代将士们谢殿下大恩!” 姬未湫平静地说:“应该的。” 他当朝廷是个大公司,禁卫是公司保安,青玄卫就是兼顾私人保安,宫中侍人是住家佣人,都是拿工资打工,玩忽职守时降职扣工资,有伤亡时公家给抚恤,私人给补偿那是应该的。 他只能左右他个人,不能左右所有,所以至少在他这里是应该的。 姬六目中异色一闪而过,随即捶了捶自己的肩膀:“算我一份!今天的事儿可真多……我回去了,顺道看看张二他们,也不知道被吓着了没有。” 姬未湫调侃道:“说不定他们两被你敲开门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有可能。”姬六也笑:“他们两睡死了跟头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姬六摆了摆手走了,姬未湫见周青还跪在地上,道:“起来吧……算算时间,你也躺了半个月了,伤势该好了。” 周青微微抬起头,视线微垂:“是,殿下,属下告退。” 姬未湫见他起身,也放松了心神,正想喊眠鲤打一桶热水泡一泡,再熬个安神汤,没想到忽地听见破风声响起,他骤然回首去看,身体下意识向后仰去,不料原本应该避开的手刀神之又神的绕了个弯儿,依旧落在了他的颈后,姬未湫血脉在这一瞬间被截断,他一声都没哼就摔了下去。 是周青……?他为什么……? 周青一把扶住了姬未湫,他低声道:“殿下恕罪。” 说罢,他将姬未湫背了起来,带着他进入了舱房中的暗道。是夜,一艘船靠近了大船,那船上舵手亮出了令牌,这才被允许继续靠近。 这是每日来补给船上物资的,姬未湫亲王之尊,一应供给只比当今圣上低一档罢了,日日都有新鲜的蔬果鱼肉送来。船上的丁卫将一箱箱物资送入船上,又将空了的箱子搬走,船缓缓地驶走了…… …… 姬未湫醒来时只觉得脖子后面酸痛无比,眼前更是漆黑一片,他缓了一缓才想起来现在是什么状况。 ……周青居然背叛他皇兄? 不,不是背叛他皇兄,是背叛他这个‘瑞王’。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并未被束缚,大概是昏迷得有点久,手脚有些绵软,但力气在缓缓恢复,不像是被下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 难道是别的毒? 总不能抓了他过来就这么好端端的让他睡着吧? 姬未湫翻了个身……别说,你别说,这个床上四件套居然还是竹玉天丝的,这东西他熟,制作工艺极其繁琐,是由一种极为特殊的软玉研成粉末后混以竹丝编制而成,凉爽无比,当年他哥还是太子的时候被父皇赏赐过一条,他哥嫌弃太凉,转手就给了他。他年年夏天都睡这个,一直要睡到开始入冬才换其他的。 姬未湫又摸索了几下,不是吧?不是说这个东西很稀有的吗?那种软玉不都已经绝产了吗?!这玩意儿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从他府里偷出来然后给他用的吧?! 忽地,姬未湫的指尖一颤,他碰到了其他的丝料,带着一点点余温,只要再近一丝,他就能摸到……应该是一个人。 ……是谁? 姬未湫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是他……?
第14章 忽然之间,一只手毫无预兆的落在了他的锁骨处,姬未湫来不及细想,这一瞬间的接触让他毛骨悚然,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大脑还要快得多,他瞬间翻身而起,双手毫不犹豫锁向对方颈项,刚触碰到一点温热皮肤,双手就被人反制住。 姬未湫左手手腕翻转,强行挣脱对方的辖制,反手去抓对方脉门所在,左手叫人悍然抓住,只听手腕传来一声不祥的脆响,姬未湫却对如此巨痛恍若未觉,右手如攀花拂柳一般顺着对方手臂直取对方颈项,指尖刚触碰到对方的皮肤,手肘曲池①就叫人掐住,手臂积蓄的力道刹那间溃散,酸痛无比。 他闷哼了一声,强撑左手攻去,不料叫人轻而易举地抓在手中,双手在这一刻又被辖制住,对方甚至空出一手来,在他脸上轻描淡写地拍了拍。姬未湫想也不想侧首欲啮,不想那手瞬间落在了他的后颈上,握着他的后颈向后一扯! “嘶……”姬未湫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之前挨了一个手刀,气血截断,本就伤着,这一下更是卸去他通身大半力道。 至此,尽数受制。 正在此时,月光顺着床幔透了进来,将两人的面容映得隐隐约约,姬未湫骇然道:“……哥?!” 姬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点灯。” 周围忽然亮了起来,有人持灯鱼贯而入,将整个寝居照得如白昼一般,侍人上前低眉垂目地将床幔挑束而起,姬溯那张冰冷俊美的面容清晰地出现了姬未湫视野中。 姬溯放开了姬未湫的双手,见姬未湫眼中不掩震惊之色,这才道:“手上功夫还差了点。” 姬未湫这功夫只能说是练过,他小时候体弱,姬溯便派了武师傅教他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他这人倒是热衷过一阵,毕竟谁不希望自己以后能高来高去呢?只不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残酷的,在功课开始的第一个时辰姬未湫就后悔了,能躲则躲,最后是被姬溯强压着才能勉强完成每日基础的功课。 后来他出宫单过了,没人管着他了他就放飞了,是睡到自然醒不舒服吗?是躺着太难过了吗?为什么要天还没亮就爬起来站马步打拳练剑?!他一个纨绔王爷难道还指望着练就一身绝世武艺?!是嫌弃日子过得太太平了吗?!能强身健体不就挺好的吗?!他每天打个五禽戏太极拳不一样都是强身健体吗?! 姬未湫刚想说话,就闷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左手手腕上,他方才没敢对自己留手,如今左手手腕呈现一种扭曲的状态,姬溯见了伸手握住了他的,随手便是一震,只听嘎达一声,脱臼的手腕又接了上去。 姬未湫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手腕上的痛感就消失了。他跟个呆头鹅一样傻傻地看着姬溯,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哥,你让周青打昏我做什么?” 姬溯淡淡地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姬未湫撇了撇嘴,揉着自己手腕道:“这不是你给我安排的吗?我有什么好防的?哥,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他这功夫,别说是周青这个副统领级别的,就是随便来个青玄卫,都不必提什么偷袭不偷袭的,把他两放擂台上去正大光明的单挑,他都没有太多反抗的余地。 姬溯目光微动,似有些笑意,仔细一看却又毫无踪迹,他道:“下去。” 姬未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姬溯的腰上,他刚想爬起来,却听自己肚子发出了一声嗡鸣声,这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胃里跟火烧一样,他这会儿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思维便变得缓慢了起来,他歪着头问:“我睡了多久?” 姬溯:“五天。” “嘶……五天?!周青那厮这么心黑手狠?我也没得罪过他啊……”姬未湫听到‘五天’这个数字后就越发觉得自己虚弱难言,怪不得身上没力气,脑子也转不动。他慢吞吞地从姬溯的一侧翻到了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难怪我脖子痛得要死……哥,你刚刚捏我就不能留点手吗?更痛了……” 姬溯随口道:“意外。” 周青下手有分寸,但将姬未湫带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些意外,姬未湫又中了一些迷药,这才昏睡了五天之久。 姬未湫的头发被他自己挑了起来,露出一段雪白的皮肉,上面现出几个淡红的指印来。他伸手捏着自己的后颈不断揉搓着,将那一片都揉成了淡淡的粉色,他接受了这个解释,拖着调子道:“饿……哥,你怎么在我床上?” 姬溯斜睨了他一眼:“放肆。” 姬未湫有些迟钝的大脑动了动,但是没能动太多——这期间他哥应该不会坐视不管真不给他吃了,多少是喂了点米汤之类的,不然他连话都应该说不出来,故而他在想姬溯说的‘放肆’是指什么的时候觉得大概是指他的称谓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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