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到之处,哀嚎遍野。 邬岚和陈争渡及时用屏障护住自己,而剑奴手下的修士无一例外,在被赤雷劈中的瞬间化成飞灰。 阵眼中间位置,方鸿宇从最初的兴奋激动慢慢变得不可置信。 宋溪亭早已习惯离魂之术,对魂魄抽离这种事屡见不鲜,无甚感觉,可作为一个凡人,硬生生抽出魂魄简直是比五马分尸还要痛苦的酷刑! 更别说……从他躯壳里抽出的不止一具魂魄! 这样的场面实在惊天地泣鬼神,连见多了鬼的宋溪亭都不免瞠目结舌—— 方鸿宇的肉身简直就是个储物囊,囊口的木塞打开,之前因他而死、被他残害的无辜女子阴魂在这一刻找到出口,咆哮嘶吼、推搡挤压,争先恐后想从他肉身中挣脱! 细细一数,竟然足有四十八具阴魂! “啊啊啊不!救救……救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方鸿宇跪在地上,双手徒劳掐着脖子,企图缓解撕心裂肺的痛苦。 每分裂出一道阴魂,方鸿宇的脸色就灰白几分。 慢慢地,他开始七窍流血,脸颊逐渐塌陷,胸腔像抽干水分变得干瘪柴瘦,十指脱力般从脖子滑落…… 方鸿宇这才恍然大悟,他被骗了! 这根本不是给他续命! 而是要他的命! 他眼睛恶狠狠转向剑奴。 但可惜,此时的他再也无法开口说话。 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囫囵模糊的音调。 咕噜噜,咕噜噜…… 控诉着他的不甘和愤怒。 直到他体内最后一缕阴魂出现,宋溪亭定了定睛,认出那是何茹! 只是女子的魂魄似乎早已没有自主意识,从方鸿宇体内抽离后,她便和其他阴魂一样,在阵中漫无目的地四处乱窜。 宋溪亭唤了好几遍她的名字,对方都无动于衷。 刚想飘过去逮住何茹,茫茫苍穹上,积压的黑云突然下沉,与阵法遥相呼应。 与此同时,大雍帝王作为媒介,九州大陆所有紫气龙脉不断从四面八方汇聚,女子阴魂一个接一个惨叫着飞灰湮灭,被阵法彻底吸纳。 伴随着巨大的雷鸣声和愈来愈浓重的魔煞之气,赤红闪电终于在云层中劈开一条狭长的裂缝。 仿佛凭空长出一只眼睛俯瞰众生。 该死的剑奴,果真要用七七四十九具纯阴魂魄祭阵! 宋溪亭大惊失色。 就在脚下亮起红光的危急关头,不知是谁用力推了他一把,这才没让他当场暴毙。 仿佛猜到了什么,宋溪亭迅速转头。 何茹短暂恢复神智,对他露出一个笑颜。 紧接着红光穿透了她的魂魄。 “宋仙士,快躲到伞下去!”邬岚大声喊道。 陀罗伞不愧是仙家法宝,居然能在八荒封魔阵中派上大用场! 宋溪亭竭力控制自己收回目光,踉踉跄跄飘向陀罗伞,途中仓皇伸手救了几个摸不着北的女子阴魂。 虽然陀罗伞结界可以暂时躲避阵中要命的肃杀之气,但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而且由于刚才已经汲取了许多至阳至阴之力,天上那只眼睛已经随之缓缓张开一条缝隙。 数不尽的魔物从裂缝处涌入九州,煞气遮天蔽日。 邬岚脸色难看道:“不好,封印松动了!” 剑奴毫不理会阵中被献祭的太子,吊着嘴角讥笑:“你们这会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 回答他的是不妄剑凌厉的剑气。 陈争渡方才在战斗中匆忙观察阵法,此时言简意赅道:“破坏阵眼。” 八荒封魔阵乃上古神族所设,不是区区一个剑奴就能打开的。 他所依仗的,不过是神器的力量。 剑奴笑容消失,冷哼一声:“蛮荒界门已开,岂是尔等可以阻挡的?” 确实,即便现在破坏阵眼,也无法关闭蛮荒界门。 饥渴万年,席卷而来的魔族足以倾覆整个九州!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东宫宫门“哐当”一声,被人重重踹开。 方昊宁、诸微尘和温昭三人风尘仆仆现身。 然而刚到现场,方昊宁就生出一种拔腿就跑的念头。 情况看起来非常糟糕,感觉不是他一个小小结丹修士可以扭转乾坤的。 正想着,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 诸微尘还是一副神秘莫测、高手在民间的表情,镇定道:“多谢施主一路相送,辛苦了。” 方昊宁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诸微尘抬手摸向右眼缠绕的白色细布,一圈一圈解开,动作慢而细致。 还在缠斗的剑奴望见这一幕,直觉不妙,心中微凛。 偏偏陈争渡实在不是好对付的敌人,他想去阻止,却根本分身乏术。 诸微尘双手合十,盘腿坐在地上,睁着一只左眼低声说:“小僧愿助一臂之力,关闭蛮荒界门。至于八荒封魔阵,还请诸位道友另寻他法。” 话音刚落,他睁开了另一只眼睛。 方昊宁离得近,就这么直直撞进了那只充满佛性的金色瞳孔中。 霎时间只觉浑身通透,等他再仔细看去时,诸微尘身后陡然显出一个巨大的佛陀法相,庄严肃穆,叫人不敢直视。 法天象地一出手,剑奴彻底笑不出来了。 京都居然藏有这种高手,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方昊宁也大为震惊,怪不得诸微尘非要来这,原来他才是整个计划的关键所在! 佛陀法相现世,周遭的魔煞之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蛮荒界门后的魔族尤不甘心,依旧源源不断涌出缝隙。 诸微尘好像入定的老僧,双眸紧闭,唯有唇瓣微微翕动,念着方昊宁听不懂的梵文。 此时他已没了刚才的胆怯,只觉有诸微尘的法天象地在,摧毁蛮荒界门轻而易举。 谁知下一秒,诸微尘身体晃动,唇角缓缓淌下一行鲜血。 请出佛陀法相对他来说还是太勉强。 他坚持不了太久了。 眼见法相伸出双手拢向蛮荒界门,想将界门强行关闭,却因为诸微尘凡人之躯无法维持力量,就要消散时。 一股灵力猛然从背后灌入! “呼……还好还好,赶上了!”邓景然擦了把汗,冲远处的陈争渡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大师兄!好久不见啊!” 陈争渡眼也不抬,击退剑奴后凌空飞向阵眼。 八荒封魔阵危险无比,稍有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就在陈争渡即将靠近的瞬间,阵法急剧变幻,煞气扑面,强大的神魔之力足以绞杀世间任何一个生物,使得他不得不抽身后退。 机会稍纵即逝,剑奴再次挥剑攻来。 “陈道君,阵眼内似乎只有魂魄方可接近!”邬岚有了猜测,当机立断道,“我以离魂之术进入,从内破坏阵眼!” 闻言,宋溪亭视线落在悬空于阵眼中间的乾镜上。 离他不是很远,约莫六七丈距离。 而且他现在还是魂魄姿态,飘得更快。 宋溪亭盘算了下,试探性飘出陀罗伞的结界范围,刚迈出一步,脚下立即红光大亮。 啧,这破阵,还挺敏感! 就在宋溪亭准备豁出去再试一次的时候,余光忽然闪过一道奋不顾身闯入阵中的倩影!
第40章 界门 上古八荒封魔阵,即便现在没有完全打开,威力也是非同小可。 孤身闯入阵中的嘉德应当存了必死之心,没有半点犹豫。 若非邬岚反应迅速,千钧一发之际用尽灵力护她周全,恐怕嘉德未至阵眼,就先被外围涌动的魔煞之气吞噬了。 然而进到阵眼中间,也并不代表安全。 嘉德本就只剩一缕残魂,受陈争渡多日灵力滋养,勉强存于世间。 她在阵中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这里危险!娘娘,你快出去!” 见她还要往乾镜的位置靠近,宋溪亭立刻张口阻拦。 他不知道嘉德为什么要闯入阵中。 他只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触碰神器等于死路一条。 邬岚的猜测没错。 问题是,神器乾镜本就具有神力,可以消除世间妖魔邪祟。 嘉德如今乃是一具死魂! 但她好像没听见似的,依旧坚定不移朝乾镜走去。 好在因为她不是祭品,八荒封魔阵中要命的红光对她无甚反应,比起寸步难行的宋溪亭,嘉德走得虽慢,却也轻松许多。 直到距离乾镜三寸之处。 虚弱的残魂竟被溢出的神力灼伤,重重掼倒在地。 宋溪亭眉头皱起,提醒她:“娘娘,不能再靠近了!你会魂飞魄散的!” 嘉德却展颜一笑:“宋仙士,我是不是从未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不要再唤我娘娘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皇贵妃。我乃云溪赫连氏的子孙,赫连是我的姓氏,靳雨是我的名。仙士若不嫌弃,以后就叫我靳雨吧。” 宋溪亭看着她,忽觉胸口闷涩,纵有千言万语,竟不知怎么开口。 赫连靳雨,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 可谁又知?在被困深宫的后半辈子里,她没有做过一次赫连靳雨,就算死后,人们也不会提起她的名字,只记得她的谥号,嘉德。 赫连靳雨目光看向方鸿宇。 短短几息时间,东宫太子已变得不人不鬼,行将就木。 他命本该绝,如今只是吊着最后一口气。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方鸿宇死气沉沉的眼珠僵硬转动,想知道那人是谁。 可他再怎么挣扎,眼前的视线仍旧模糊不清,最后只得无力合上。 恍惚间他听见远处响起悠远婉转的童谣。 穿过了二十载晦暗孤寂的时光,真真切切落在耳边。 年幼的稚童不懂大人的爱恨情仇,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娘亲。 但照顾他的奶娘和宫人却不让他见娘。 身处皇城,总能见一些声音,明里暗里地说:他娘不喜欢他。 说的好听是天潢贵胄,说得不好听,便暗自讥笑他是个孽障,连生母都恨不得他赶快死。 方鸿宇浑不在意。 他仍然念着娘亲。 摔了疼了,抑或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就眼巴巴蹲在他娘宫门外。 然而那扇宫门从未对他打开过。 记忆中的女人素面朝天,不苟言笑,沉静的瞳孔如浸寒潭,冷冰冰的,即便在宴席见到,也只当他是陌生人,从未施舍半分笑颜。 越长大方鸿宇越明白,他娘是真的恨透了他。 以至于女人唯一一次对他流露出关切,在方鸿宇看来,都荒诞得像个遥不可及的梦。 那时他身染重病,险些命丧黄泉。 梵天世家的家主入宫替他诊治,断言他是天生短命之人。 方鸿宇听着,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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