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他低声说:“且带我进去面见皇上。” 孙德福不敢怠慢,严小将军这般模样突然出现在宫中,必是要紧之事。 孙德福领着他到勤政殿外,自己进去向皇上禀报。 赵铁柱还在研究燕重萧跟朝臣勾结的那些证据,便听孙德福站在办公桌前一米之处小声禀告:“皇上,严小将军求见。” 赵铁柱一听严于硕求见,直接站起身来,“快叫他进来。” 叫他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严于硕盼回来了。 严于硕进来时欲要行礼,赵铁柱赶紧打断制止,现在说要事要紧,顾不得什么礼不礼的。 严于硕也不打那些官腔,事急从权,直接向皇帝禀告他此行结果。 “一如皇上所想,张统领已然反叛于萧王。” 赵铁柱对于结果并不意外,自上一回纯妃回宫,严于硕便将这丝不寻常禀告他,他隐约猜到了一些,没有在那时直接动手,而是布下了暗网,眼下正是时机。 燕重萧想要反,必定绕不开兵权,他深知严家不会背叛长孙家也不会背叛燕重云,而北地那块硬骨头他鞭长莫及也啃不动,所以他势必会将目光放在皇城中的禁军之上。 且不论禁军这张牌是如何归燕重萧所有的,现在也到了他收网的时候了,一旦燕重萧有了动作,他只需再打出一张“釜底抽薪”来结束这漫长的对局。 赵铁柱沉默了片刻,“此事便只能你知我知,朕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严于硕郑重地点了点头,此事机密,他此番要如此大费周章回京也是这个道理。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赵铁柱也轻轻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朕须得告诉你。” 他看着严于硕的眼睛说:“燕重萧兴许已同太后联手,他与夏国公轮番求朕为他和夏时瑾赐婚,朕已经应允。” 赵铁柱又说:“若是夏家当真反了,朕定然要将夏家一并处置。” 严于硕眼神一滞,不敢再看皇上。 赵铁柱却不给他退路,他问:“阿硕,介时你待如何?” 这句话落在严于硕耳中,无异于是句拷问。 介时他是要依旧做个忠于君主的将军,还是要为了玲儿也做那个乱臣贼子。 是要家国还是要儿女情长。 此刻他脑海中闪过了太多画面,有在他面前天真烂漫,娇羞可爱的玲儿,有他温柔固执的阿姐,还有他忠心耿耿的阿爹和柔弱多病的阿娘…… 太多的画面一一闪过,他想要捕捉,却什么也捉不住。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攥紧了双手,直到他脑海中的画面,停在了那一天里。 他一生甚少落泪的阿爹,在那一日竟湿透了衣袖。他一向内敛温柔的阿姐,在那一日也哭得几近晕厥。 严于硕终究还是松开了手,若真的有那一日,他只有一条路选。 因为严家这一生,他的父亲,他的阿姐,还有他,都无法从长孙家跨越。 他再次抬起头,正视这位年轻的帝王。 “我阿爹心中的月亮,已经不会再圆了,我阿姐等了大半辈子的人,也已经等不到了,我又岂能为了儿女情长,叫他们失望。” 赵铁柱问:“哪怕玲儿恨你?” 严于硕答:“哪怕玲儿恨我。” 纵然玲儿恨他,纵然他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于国于家,他都要这么选。 赵铁柱得了他的回答,感慨万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硕,相爱相恨这条路,太苦。” 希望这种剧本止于燕重云和长孙透罢。 “介时朕会放过夏攸之一家。”
第84章 萧王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中旬, 眼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赵铁柱相信严于硕在张莽身边伪装了这么久,这一个月里必定能找到机会,完成这场棋局的最后一步。 等最后这一子落下, 燕重萧手中所有的牌,于他而言都等同于废纸一张,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拿下他和太后的双杀。 这一个月中不论宫中还宫外, 皆在议论与准备萧王大婚一事, 国公府和萧王府两边都忙得不可开交,坊间里皆在传萧王是个深情之人,和国公府五小姐一眼便是万年。 夏时瑾之前于落雁湖中被传出的流言蜚语,到今日已经变成了一出英雄救美两情相悦的佳话。 不论是布匹掌柜还是胭脂娘子, 翠宝阁的管事还是绣喜服的绣娘, 见了她的面都说她与萧王十分般配。 这种还未嫁进王府, 便人人夸捧的感觉是她这十几年来都不曾感受过的,她终于能从“庶女”这层身份之下抬起头,昂首挺胸地行走在国公府中。 从前她见一面都是奢望的太后姑母, 竟还从宫中派了嚒嚒来教习她身为王妃应当如何行事的规矩。 这些曾经她渴望、羡慕, 却得不到的, 独属于夏玲儿的一切,今日终究还是归她所有了。 萧王府的聘礼抬了十条街, 京中一时之间皆传五小姐有福气, 被萧王放在了心尖儿上。 燕重萧听了这样的传闻, 讥笑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是给太后看看他的诚意罢了, 毕竟他还需夏家为他打通层层关卡,莫说这十条街的聘礼, 纵然是将他这萧王府搬空了又何妨? 只待大婚一过, 不多时这大燕的君主便要易主。 大婚当日夏时瑾早早地起了身, 坐在铜镜前任由妆娘替她描装,等绣娘为她穿上定制的嫁衣,等吉时一到,告别她的爹娘。 当她被那双宽大温暖的手牵着跨过火盆,踏入萧王府中的那一刻,尽管还未拜堂,她便已经将自己当做萧王妃了。 今日太后和皇上,还有澜贵妃都亲自前来做见证。 当她听见宫中主事高声唤他们拜天地,拜高堂。 当她透过红纱望向她日思夜想的郎君,同他相对而拜。 她都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直到她坐在喜床边,红头纱被挑起,同他喝过了合卺酒,经历如狂风骤雨般的欢爱,她在那份必经的痛楚中体会到了真切。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夏时瑾,只是萧王妃。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大婚那夜过后,萧王再也没有踏进过她住的院中,而这诺大的萧王府里也拥有诸多禁忌。 除了书房和王爷的房间去不得,还有许多不是那么要紧的地方,她也去不得。 她能够活动的地方好似只有属于她的那处院子和大堂那一侧的庭院。 夏时瑾起初还能宽慰自己,告诉自己那些她虽去不得,但旁人也去不得,王爷不来她院里歇息,是因为王爷公务繁忙,所以才无暇顾及到她,现今这萧王府中又无其他姬妾,她又何必如此在意,待王爷不忙了,自会同她在一处。 可十天半个月过去,她能见到王爷的机会不过寥寥数次,每每想要说些什么,还未将那些关心爱意表达,便被他冷言打断。 夏时瑾的心一天比一天要冷。 当初成婚之前,所有人都说王爷对她用情至深,全京城的女子皆在羡慕她能得萧王如此深情。可眼下的处境同那时相比,却叫她如坠寒冰。 这个时候她才隐约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这场满城皆知的盛大婚礼,都只是国公府和萧王的一笔交易。 她是国公府中最合适的物品,也是国公府中廉价又不值一提弃子。 也许自始至终,萧王对自己根本就没有感情。 当她猜及至此,全身浸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日她便同管家说她要回去看望母亲。 可管家却告诉她,没有王爷的命令,她哪儿都不能去。 这一切都似乎在印证着她的猜测。 那一天她站在石桥边上看了一整天的鱼。 她觉得脚下这池中的鱼,像极了她自己。 她从国公府那个压抑的家族中又来到了另一个权贵的牢笼里,好像永远都站在别人画的圈当中。 兴许是那一日从这场旁人精心编织的梦中醒来,看透了本质。 她纵然情伤,也不再奢望。 倒不如好好享受她换回来的荣华富贵。 * 燕重萧在成婚第二日便去了密室之中见了长孙雪。 她好像又瘦了许多,模样看起来也十分疲乏,只有一双眼还精神着。 不得不说长孙家个个都是块硬骨头,在这密室中熬了五年,长孙雪竟还如此坚韧,她身上的刺好似磨不平一般,总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拔。 “昨日本王大婚,不曾有空来告诉你,长孙透同皇帝昨日就坐在萧王府的大堂之上,言笑晏晏地观礼。” 尽管被扎过很多次,燕重萧依旧伸出了手,想要去拔那些刺。 可这回长孙雪却十分意外地没有将刺向他竖起来。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双眼古井无波。 燕重萧上一次告诉她,二哥所做的决定时,她是欢喜的。 自母亲去世,她被燕重萧威胁后,就没有一次想过要放弃活下去,因为眼前这个让本就零落的长孙家苦不堪言,雪上加霜的畜.牲,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不敢轻易赴死。 如果她死了,二哥定会将这份罪孽背在自己身上。 她无法想象已经因为父兄之死不能报仇雪恨的二哥,再听闻她和母亲为他而死的消息,该怎么活下去。 纵然他身披盔甲,却也根本遮掩不住他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了。 所以她不能死。 可现在二哥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他压上了所有都要将燕重萧送进地狱里。 那他们的目标就是一样的,斗争的过程中又岂能兵不血刃呢? 她愿意成为那个被舍弃的部分。 “燕重萧,杀了我吧。”长孙雪语气很轻,说得有些轻描淡写。 小小的窗中撒下了一缕阳光,长孙雪坐在那缕阳光之中,燕重萧觉得她突然变得有些透明。 燕重萧的心跳猛然一滞,他怒不可赦地上前遏住长孙雪的下巴。 “五年了,这是你第二次寻死。” 长孙雪听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反问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燕重萧有一瞬的迟疑。 但很快就清醒过来,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长孙雪还不能死。 “阿雪,从前说过的话,我今日再说第二遍,就算你死了,我一样能拿捏到长孙透的死穴,相信你也不愿意看到你父兄阿娘的尸骨出现在长孙透眼前吧。” 燕重萧最后这句说得很轻,却叫人不寒而栗。 他末了又加上一句,“哦,若你死了,本王就能连同你的尸骨一起摆在长孙透面前。” 长孙雪只觉脑中一片眩晕,有些呼吸不过来,她眼前燕重萧的脸开始扭曲成恶鬼的模样,她欲要扬起手,可手却像灌了铅一般,再也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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