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临近花朝节, 不如就在落雁湖搞个饮酒赏乐,观花赏景的风雅局,况且每年花朝前后也有不少世家小姐结伴游湖,在湖中吟诗作词,奏乐谱曲,轻吟浅唱。 届时再邀请些世家子弟,若是能成一两庄美事,倒也算功德一件了。 今日他画舫上请的是风月楼的花魁——水仙姑娘。 此刻水仙姑娘正以轻纱遮面坐在画舫二楼的楼台上弹筝唱曲儿。 周围船舫上已有人作诗陈词,颇有一派风雅氛围。 燕重钰很是满意,拿起酒壶给坐在自己对面的人先斟了一杯,而后再给自己杯中倒满。 燕重钰举杯邀饮,“平日里想约四哥甚是难得,今日竟也能答应和我一同游湖,当真是难得一见。” 燕重萧举杯饮下这一口酒,把玩着杯子笑了一下,“我听闻六弟最近改了性子,不跑马了,反倒赏起了风雅,也想瞧个新鲜。” “四哥贯会挖苦我,要我说,四哥才是改了性子罢?不仅不跑马了,酒也不喝了,也不知道在玩儿些什么,还不带上我,皇兄那儿我是不敢再去,宫中变故甚多,他怕是也没心思同我玩闹,我一个人好生没意思,倒不如同这些个人一块儿图个乐呵。” 燕重钰将杯子搁下,双手反撑在身后,仰着头懒散地说。 燕重萧又给自己斟了杯,将拿杯子的手垂在折立而坐的膝盖上,“罢了,听曲。” 夏时瑾到落雁湖边时,还有艘小船未开,船头立着一位姑娘,似乎是在等人。 青莲看着船头立着的人转头说:“小姐,是冬儿。” 夏时瑾点了点头,听闻今日落雁湖中豫王邀世家公子们游湖赏乐,婉月便央求她一同前往。 ——“阿瑾,你便不想寻个如意郎君么?” ——“以你我庶出的身份,谁又会真正在意我们的想法?” ——“阿瑾,与其被嫁给同样的命运,倒不如为自己赌一把。” …… 婉月的话犹在耳边,阿爹和阿娘争吵的场景也出现在了眼前。 ——“咱们阿瑾怎么就配不上他候府之子?庶出?庶出怎么了?阿瑾难道不是国公府的小姐吗?” ——“我同你说不清楚,简直是胡搅蛮缠!” …… 夏时瑾攥紧了手中帕子,踏上了那条小船。 船舱中坐着等候多时的宋婉月,见夏时瑾掀开船帘进来噌然站起身来,此刻不需过多的言语,从眼神中,她们都知道了彼此的决定。 宋婉月吩咐船家开了船,这艘小船虽然在众多船舫中十分不起眼,但架不住她二人有备而来。 只见宋婉月手中多了一支笛子,夏时瑾和她对视一眼,彼此都冲对方点了点头。 一旁的冬儿也拿出了早已备好的油纸伞,递给了青莲。 夏时瑾走到了船头,青莲在身侧展开了那把油纸伞,只见那伞展开后,从伞中垂下了几条轻纱。 夏时瑾举过伞,仿佛置身于一层帘曼之中,清风好似一双多情的手,轻轻地将那层层纱缓缓揭开,又给人朦朦胧似见非见之感。 身后传来了宋婉月的悠扬婉转的笛声,层层水纹在脚下被船拨开,夏时瑾从薄薄的轻纱中望向湖中央,跟着笛声唱了一曲清亮委婉的小调。 原本只有筝音回响的落雁湖中,突如其来地传来了一阵笛声,紧接着又响起了曼妙婉转的歌声。 似黄鹂入山谷,似百灵声悠扬。 一时之间众多船舫上出现了主人的身影,似乎都在寻找这绵长的笛声和这动听的歌声。 楼阁上的水仙已然停止弹奏,似是不忍惊扰打乱这场表演。 本是懒散靠着墙,用扇子打拍子的燕重钰听到这阵乐曲后坐直了身子。 一时之间整个落雁湖上无人作诗也无人抒发己见,众人都沉浸其中,静赏佳音。 直至一曲毕,众人才如梦初醒。 “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笛声悠扬清亮,歌声委婉动听,一柔一刚却不显突兀,反而相得益彰,想必这吹笛之人同这唱曲之人之间默契十足,否则又怎能如此精准地恰到好处?” “今日听一曲,不枉此行。” “四哥,看样子今日落雁湖中,自有妙人啊。” 燕重钰拿着扇子起身,走到船头甲板上,“不知是哪位娘子?可否一见?” 夏时瑾不曾想过会有如此反响,她紧张地握着伞柄,有些不知所措,只见脚底下的碧波被层层划开,她回头掀开伞中轻纱,看了一眼船帘中同她对视的婉月。 婉月也同她一般,紧张地握住手中笛子,却坚定地朝她点了点头。 夏时瑾从她的眼神中获取了一些力量,将掀开轻纱的手放下,又转回了身子。 船夫得令加快划船的速度。当这艘小船穿梭在精致华丽的船舫中时。 夏时瑾能够感觉到周遭投向她的目光,还有那些毫不遮掩对她夸赞的人。 燕重萧跟着燕重钰到了船板上,他抄着手看向那艘小船上的人。 轻纱随风飘动着,偶尔能从缝隙里窥得一丝半点,却叫人越发心痒,想一睹芳容。 燕重萧轻蔑地扯了扯嘴角,想来这位夏家的女儿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既如此,他理当成全。 他向方才便一直望着他的船夫使了眼色。 船夫收到指令后便快速划起了船,一时之间船身有些摇晃,船头甲板上也浸上了水。 夏时瑾牵着裙子欲要躲避,免得弄脏了鞋子和衣裳,却不料脚底一滑,身子便向一侧栽了下去。 她惊呼一声,船帘后的青莲掀帘而出伸手去抓,却还是抓了个空,只听“扑通”一声,那飘飘似仙的姑娘便落入了水中。 众人惊呼之际,只听又是“扑通”一声,有人从船上越下,朝着那姑娘落水之处游去。 “四哥!四哥!你这是做什么!四哥!快上来!”燕重钰想都没想过今日这英雄救美的戏码主角会变成他四哥。 他四哥平日里少有近女色,甚少同女人打交道,今日竟为了个只听过声音素未谋面的女子跳了落雁湖。 周遭本有一些人也想跳水救人,却听到了豫王的呼喊,这才知道方才跳水之人是萧王。 一时之间便犹豫了。 就在他们犹豫之际,只见水面上浮出一个人影,又见那人脖子上还挂着一双纤纤玉手,便知这就是救上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船开过去?”在燕重钰的暴喝声中,船夫赶紧将船开向萧王。 夏时瑾落入水中之时只觉得浑身冰冷,三月初的水依旧透着寒,那份凉意浸入她的身体,叫她觉得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更冷的是她的心。 那位问她可否一见的公子她是知道的,那是当今豫王,如此机会近在眼前,可意外却又叫她就这样跌进了湖里,她只觉身体越来越沉,连同她的心,都要一同沉入湖底了罢。 直到腰上附上了一双手,那双手将自己拉入了一个硬朗的怀抱中,又将她的手搭上了他的脖子。 她贴在这个宽厚的胸膛上,听着他胸腔里的心跳声,双手攀附着他的脖颈,当露出水面的那一刻,所有的风声和叫唤,像添了一把干柴的火,让她好似这一瞬被点燃。 她已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救上画舫的,直到那件带着沉香的披风罩在她身上时,她才恍然回神。 她望着眼前这个身材颀长,五官俊美,浑身湿透了却还在给自己系披风的人。 “船上没有女子衣物,你暂且委屈一番,待船靠岸。” 他的声音清冽却不冷,像淙淙流过的溪水。 夏时瑾此刻竟有些心慌,有一瞬她甚至觉得自己除了方才他说的那句话和自己砰砰不停的心跳声外,什么也听不见了。 望着他上楼的背影,她才意识到自己竟连一句谢谢都不曾对他说。
第81章 夏时瑾自落雁湖回到家中后虽然服用了驱寒的汤药, 但依旧还是染上了风寒。 这几日她每到午夜梦回时都能想起那人送她回府时的情景。 她的心中也好似从那天起便被那人所占据。 房门被人推开,夏时瑾坐在床上抬眼望去,来人除了青莲, 还有她的母亲。 陈姨娘似是有十万火急之事,进了屋便快步走到夏时瑾床前,蹲在床侧握住了她的手。 “我的儿啊!你这往后怎么办啊, 叫为娘怎么办啊!”陈姨娘急得眉眼都挤在了一处。 夏时瑾弄不明白她娘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青莲。 青莲也挂了张愁容,在她询问的注视着才吞吞吐吐地说:“今日不知从哪传出来的流言,说小姐前几日在落雁湖中落了水, 衣衫尽湿, 在场那么多王孙公子都看了去, 说小姐日后……日后怕是不好嫁人了……” 青莲声音越说越小,眼睛也不敢看她。 夏时瑾听了心下有些发慌,“怎会如此?” 那日她落水后的事, 除了被萧王搭救外她都想不起来了, 更不清楚当时是何场面。 “娘还想着要给你寻个好夫家, 可现今叫娘怎么办啊。”陈姨娘伏在她床边上就哭了起来。 夏时瑾被她娘这一哭,顿感心烦意乱, 情绪一激动, 身体便不受控制, 又重重地咳了两声。 “小姐!咱们先保重身体要紧啊!”青莲赶紧去倒温水递给她。 她摆了摆手, 急着问她:“可曾去查是谁散出的流言?” 陈姨娘擦了把泪,眼神愤恨地说:“你爹查了, 可什么也没查到, 最可恨的是那林毒妇!今日竟然在你爹跟前出主意, 劝说你爹将你嫁给她北地的远亲!” 这个消息对夏时瑾而言,毫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摇着头红着眼说:“我不嫁!娘!你跟爹说我不嫁!” 且不说她从前如何,现今她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纵然那人高不可攀遥不可及,她也不愿再嫁给旁人。 陈姨娘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儿,站起身来坐在床侧揽住她的肩膀说:“娘定然不会叫你嫁给那毒妇的远亲……” * 燕重钰这会儿带了些好酒来看望他前几日“英雄救美”的四哥。 才进萧王府走过石桥,便看到他四哥坐在不远处的亭子中,看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 “我方才进府便奇怪四哥怎么病了还坐在这四面透风的亭中,原是别有一番情趣在其中。”燕重钰将带来的酒往亭中桌子上一放,看着坐在木栏边上的燕重萧。 四哥今日未曾束发,随意披了件氅衣在肩头,手中拿着本书,木栏边上还置放了个小盒子,只见他修长的手随意从中捻了一小把,缓缓撒在栏外的池中,池中的鱼很快便凑在一起将头露出水面去争抢那些食物。 燕重萧眼睛还未从书上移开,只问他:“带的什么酒?”
83 首页 上一页 69 70 71 72 73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