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试图向加拉赫搭话,却被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加拉赫阁下,加拉赫阁下?” 加拉赫‘啊’了一声,几声呼唤将他从自己的沉思之中唤醒,他那嗓音仍旧如雷贯耳,“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走一步。” 加拉赫的步子走得很急,伯爵只能看见加拉赫的背影。 伯爵出于贵族礼节而摇晃着的酒杯稍稍滞住,他的目光微愣。 从来都没有见过加拉赫阁下那样的表情,那样的……阴沉嗜杀的表情。 伯爵不禁打了一个冷颤,酒杯在颤抖间猛地一晃,内里的酒水顷刻洒出,紫红色的汁液将伯爵的手指染得鲜红诡谲,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染上酒液的手指。 “……要变天了吗?” 加拉赫急步之间就走到了王宫的一处宫殿,随着他的步入,殿门被赫然关闭发出一声微响。 他的脸色很差,加拉赫望着宫殿被灯光照出的阴影处,沉声说:“勒诺。” 从暗影之处漫出阵阵黑雾,黑雾逐渐凝结成瘦弱的身影,轮廓逐渐清晰,女性单膝跪在地上,她的小腿以下血线萦绕。 勒诺似乎忍下了剧烈的痛楚,“兄长。” “我为什么还没有得到拉曼纽尔的死讯。”加拉赫显然也没有好受到哪里去,他的命运和身体与本应死去的勒诺相连。 勒诺受了伤,就等于加拉赫受了伤。 “回兄长的话……有一人看穿了我的本质,重伤于我。”勒诺的声音中不乏忍耐痛苦的深呼吸,“他与拉曼纽尔一起行动,我无法找到合适的机会。” “那是谁。”加拉赫吸气之间胸膛起伏,宛若愤怒的雄狮。 “我不知,但是在之后,那人自称是菲茨帕特之王。”勒诺低头,她自然知道加拉赫对于权势的迷恋,以及对于能正式在民众面前登基的王的嫉恨,自己的兄长想要成为真正的王,权势与名义共存的王。 但是这样的思绪在勒诺的脑中回转一瞬,下一刻当即被否定。 不,不仅仅是王,那样的目的已经无法满足兄长了,加拉赫兄长的目的……是成为主宰整个大地任何一切的‘神’。 果不其然,加拉赫暴怒而起,因为黑发向后梳起而露出的光洁额头突起遒劲青筋,他的手掌攥紧,指骨间因为巨力的挤压而咔咔作响,微张开的口中呼出的气体将他的须毛吹得翘起。 “他居然能得到拉曼纽尔的支持……让艾德利那个家伙去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是。” 王宫的喧嚣不再,格伦地区中心城城墙之上,一片寂然。 拉曼纽尔先是安抚了提出质疑的右侧驻兵们,又将那倒下的艾德利下属捆起,才急冲冲地带着人赶到。 他的脚下几近生风,心里却不断地产生担忧。 他在城下的时候就已经听得见城门上方连续不断的拼杀声,那么战况一定十分激烈,谢尔登单枪匹马地过去,刀剑无眼,若是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拉曼纽尔数次被谢尔登所救,在理智上当然明白谢尔登的实力所在,但是让主君在自己眼见不及的地方冲锋陷阵,那是身为臣属的不合格。 当拉曼纽尔跑到城门附近,金发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他的心才微微安定,脚步也因此放缓,从小跑换成快步,他同时也望见在谢尔登前方不远处将另外的士兵压在地上的驻兵,寂然的气氛将他的心情也稍稍影响。 他刚想开口,“我是执政长拉曼纽尔,各位不必担忧,他是——”埃尔伯家族的子弟。 拉曼纽尔清晰地了解加拉赫对于谢尔登的杀心,为了保护谢尔登,拉曼纽尔在一路上已经想好了有关于谢尔登身份的说辞。 他想要保护谢尔登。 但是,拉曼纽尔的话被乍然打断。 “我名为谢尔登,是——注定要平息加拉赫·巴布以及艾德利等叛军叛乱的菲茨帕特之王。” 什、什么? 拉曼纽尔一滞,刚刚抬起的右脚只是抬升到一半,就因为其主人震惊之下停止对于身体的操控而骤然落地,脚步落地的瞬间他的身体也因此失去平衡,条件反射使他在刹那间作出对应的动作。 右膝落地,左腿竖起,右掌贴合地面,因为惊色而捕捉谢尔登身影的头颅微微上抬。 却意外地符合下臣拜见主君的礼节。 将叛兵压倒的驻兵,以及跟在拉曼纽尔身后的士兵都能看见自己的执政长行如此大礼,他们怔愣片刻,随即跪地。 “参见国王冕下。” 士兵单膝跪地,他们低垂着头,手上的长枪竖起朝天,火光覆在他们的甲面,铁血与坚韧并存。 身为格伦地区的士兵,但是他们如同他们自己所说那样,是由拉曼纽尔不拘一格从贫民提拔而出的,他们感恩拉曼纽尔的恩德。 神明离他们太过遥远,王都离他们太过遥远,公爵离他们太过遥远。 他们不知道国王是名义上的名号,但他们知道艾德利叛变的事实,他们也知道拉曼纽尔的忠心所属。 于是,他们将自己的忠诚同时献上。 谢尔登站在那里,此时在城墙之上只有他一人站立,他可以看见所有人单膝跪地的身姿,他望见拉曼纽尔在跪倒的瞬间诧异的表情,但是拉曼纽尔没有动,执政长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跪地预示着什么,于是顺水推舟地造就如今的局面。 拉曼纽尔很固执,他出乎意料地在乎认主的仪式。 但是另一种意义上……他更钦佩光明正大地袒露自己身份的谢尔登,即使那样会招致危险,也丝毫不畏惧的人才是他所由衷敬佩的主君。 明灭的火光落在谢尔登湛蓝的眼底,燃烧的火舌似在他发边张扬,“各位不必多礼。” 他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将他方才冷肃的面容柔和,但是这样的笑声也大抵是在否定些什么。 驻兵们站起,将叛兵压进牢狱之中,拉曼纽尔站在谢尔登的身侧,他略微茫然,“冕下,你为什么在笑。” 既然谢尔登表露身份,拉曼纽尔自然就将原先的称呼重新提起。 “拉曼纽尔,你到底为什么忠于我。”谢尔登站在城墙上,往城内看去,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点燃烛火的万千人家。 “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因为我的名号。” 谢尔登知道不管是身为将军的时候还是身为祭司的时候,都有一定数量的人将忠心交托给自己,但是那是因为在灭顶的灾难之下,所造成的无关情爱的吊桥效应。 那么,身为贵族的拉曼纽尔呢,救命之恩足以要他将自己家族的前程交付吗。 王之名……真的比谢尔登想象之中还要好用。 “冕下,”拉曼纽尔顿住,“有些时候,忠心并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把原因说清楚的,但是冕下只需要记得,‘我愿意赌上自己埃尔伯的姓氏跟随你,’这样就足够了。” 事实上,他也不能完全知道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但是拉曼纽尔只是随心而行而已。 谢尔登双目一闭一睁,又笑一声,“也是。” 他稍稍转身,将眼神望向夜色覆盖的大地,“他们说艾德利不在城中,你觉得这个可能性有多高。” “照冕下所说的,城墙的斗争十分重要,足以占据优势和劣势的地位,如果艾德利在城中的话,他一定会亲自前来,而不是派遣这样的一个士兵。”拉曼纽尔看向被收敛而起的尸体,那个被谢尔登一箭毙命的叛乱发动者。 “我猜想,艾德利应当是在他的庄园之中操控着整盘局势。” 拉曼纽尔再怎么样,也是格伦地区的执政长,拥有一定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面对自己朝夕相对的副官也能猜出一些动静。 “那么现在他应该正在赶过来了。”谢尔登走进水桶,在其中勺了一碗水就猛然泼向一旁被重重捆绑而靠坐在墙上的叛兵。 水桶里的水夹带着一股轻微的燃油气味以及浓厚的硝烟味,底层冰凉与表层滚烫并存的水洒向叛兵的瞬间,他就晃着脑袋稍稍清醒。 他的眼神仍旧茫然,后颈传来火辣的疼痛,但是在苏醒的刹那还未来得及恢复先前的记忆。 叛兵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却又感觉到被麻绳捆绑的无力感。 叛兵抬头,就望见方才击晕他之人,稍微缓解疼痛的后颈再次变得火辣,“你……” “嘘。”谢尔登抬起手,修长的食指竖在嘴边,“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明白吗。” 另一只手也不空闲,冰冷的剑刃抬起,怼向叛兵的左手,“你要记得你可是有二十个指头的,如果不听话的话还可以慢慢享受。” “如果听话,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姣好昳丽的面容在叛兵的眼中放大,但是他却害怕地整个人颤动不止,就如同面对世上最可怕的恶魔。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死士,听见这话,连忙点头,“我……我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第一个问题,你是艾德利的手下吗。” “是的,我是艾德利长官的……包括要背叛执政长的事情我也知情。”叛兵很坦然就说了出口。 “很好,那么第二个问题,艾德利是不是在回来城区的路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1章 如遇明主 被泼在身上的水是冷的,在叛兵的表层肌肤上滑落,将他身体的温度带走。 他的耳中嗡鸣不断,“我不知道——呃啊!” 鲜血从他被剑刃前戳的手掌中心爆出,温热的液体从身体中大量流出,冬日的寒冷彻底覆盖他的全部。 “真的不知道吗。” 谢尔登手中持着剑,原本他以为自己的手会抖,但事实上当他感觉到自己的剑刃穿透对方的血肉之时,早已经不再有任何异样的感受。 “艾德利长官……”叛兵的胸腔起伏不断,他口中的呼吸声十分沉重,“艾德利长官随时都可以回来。” “是有信物吧,能随时出入城门的足够显眼的信物。”谢尔登抽出了剑刃。 “是、是的。”叛兵这样说,但是他那灰败的眼睛似乎升起一点期冀,“如果我说了,可以让我戴罪立功吗。” 谢尔登没有回答他,将眼神递给站在一旁的拉曼纽尔。 面前的叛兵跟随着艾德利的脚步,背叛的是原先的长官,再如何,也是由接受背叛的拉曼纽尔作出是否宽恕的决定。 拉曼纽尔低着头,望着曾经的下属,“汤,我还记得你出身格伦地区东城,身为次子的你无法继承父母辈的财产与土地,你的兄长自幼讨厌以及打压你,自父母去世之后你便在格伦各地流浪,直至——” “直至遇见了你,拉曼纽尔长官。”听见拉曼纽尔这么说,叛兵眼中的光点似乎泯灭,他回忆起旧日的时光,连手中的疼痛都不再能呼唤他的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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