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奶奶的手放回去,拍拍她的肩:“您啊还是先好好歇着。” “是啊刘老太,你还先别操心晚辈了,”陈远泽背着手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年轻人搞事业是好事,您家姑娘多优秀啊,找对象这种事缘分到了肯定会来的……” 董清雨挤在人群里看热闹似的傻笑,正想偷偷把这一幕拍下来发给秋恬,就收到了秋恬的消息。 她四下望了望,退到最后侧过身用笔记本挡住另一只手,点开了对话框。 秋恬让她帮忙打掩护来着。 下个月周书闻生日,他准备出去买个礼物,不过需要保密,所以他拜托董清雨,万一周书闻突然要回家或者有什么事,让她提前给他报信,至少别让他穿帮。 这事有什么难的,与人为善助人为乐呀。 董清雨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发了个“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包。 秋恬很快也回了个“猫猫感谢”,表情包的里猫是只小菊,和秋恬长得一模一样。 董清雨被萌到了,隔空狠狠捏了捏那只猫,然后将手机放在胸口,突然有点惆怅的对周书闻感到极度羡慕。 手肘被撞了下。 董清雨猛地抬头,手忙脚乱藏手机,却撞上斜着眼睛的丁楼,被对方低声告诫:“玩什么手机,当心下一个就问到你。” 董清雨自知理亏,忍气吞声将手机收进了兜里。 人群又浩浩荡荡转向下一个病房,他们立马识趣地往旁边站,让陈远泽和周书闻先过去。 周书闻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董清雨敏感地从他身上嗅到了秋恬的气味,混杂在浓浓的消毒水味里仍然相当明显。 这种味道不单是共用同一款沐浴露或者洗衣液那么简单。 秋恬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气味,这种味道让他区别于其他人类,从前只他身上有,现在周书闻也染上了。 董清雨才知道原来除了腊肉,人也是能被腌入味的呀。 “瞅什么呢?” 董清雨一抖。 周书闻站在她面前垂着眼皮,大庭广众下摆出了一副十分有气场的副主任的架子:“专心点。” 董清雨:“……” 她努力将考究的眼神和无限发散的幻象收回,毕恭毕敬地点头:“知道了周主任。” 周书闻便收回目光,带着一众人马昂首阔步走远了。 好不容易捱到午饭,食堂里人满为患,董清雨和丁楼找了个空位坐下。 “你说师兄生日咱们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 丁楼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含糊地:“多少还是得准备,咱一起帮他庆个生呗。” “那以前你们都什么礼物,给我参考参考呀。” “礼物……礼物倒是不重要,”丁楼艰难咽下满满一口肉,额头青筋都哽出来了。 董清雨满脸“就这么饿吗”的表情,嫌弃地将自己的番茄蛋汤推给他,丁楼拿起来猛灌一口,人才终于活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擦擦汗:“礼物不重要,主要是个气氛,别看师兄年纪轻轻的,他其实跟个老头似的特爱热闹。” “行,回头跟小秋商量一下,”董清雨若有所思,又重点提醒丁楼:“你今天盯着点师兄,小秋偷摸着买礼物去了,师兄最近没事老往家里跑,别给他抓包了。” 丁楼连连点头,琢磨了会儿又奇怪地:“这么有仪式感呐?” “那可不。” “别说,小秋这人真的怪好的,脾气好性格好,偏还让咱师兄给遇上了。” “是啊,有的人就是好福气。” “——又嘀嘀咕咕说我什么坏话?” 身后骤然响起熟悉的声音,董清雨差点吓得把饭喷出来,战战兢兢回过头:“师、师兄,你你你你什么时候来来来的?” “我啊,”周书闻拖长语调:“你猜?” “……” 董清雨又是一口老血压在心底,疯狂给丁楼使眼色:你说他听见没有? 丁楼回了个“安啦”的神情:这货绝逼没听见,诈你呢。 周书闻端着餐盘,顺势在丁楼身边坐下,露出和蔼可亲的笑:“都在聊什么?也说给我听听?” 丁楼:“……” 董清雨:“…………” 周书闻的笑实在太装逼太做作,丁楼差点又被哽住,他给偷偷给董清雨打了个暗号,两人匆匆扒完餐盘的菜就结伴而逃。 周书闻坐在原处,看着两人仓皇的身影,慢条斯理吃上了第一口菜。 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虽然没听见完整对话,但他听见了秋恬的名字,再结合这两人躲躲藏藏显然有事瞒着他的神情,答案呼之欲出。 有什么是大家都可以知道唯独需要瞒着他的呢? 当然是下个月他的生日。 而董清雨话里话外提到秋恬,多半是那家伙想给他准备什么礼物当惊喜。 周书闻摇摇头,一边吃菜一边翘起了嘴,嘴角越扬越高几乎快咧到太阳穴,最后又被他欲盖弥彰地压了回去。 对面桌的放射科主任艰难吞下一口没盐没味的青菜,抬眼看到神外的周主任居然在边吃边笑不由大惊失色。 这么难吃的菜他居然吃得下去?还吃得和颜悦色仿佛那菜是他爱人似的。 放射科主任以一种看怪物的神色摇摇头,果然再小众的东西都能有受众。 · 吃完饭周书闻哼着歌回到办公室,掏出手机给做饭的王阿姨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找了几个工人来拆床,今后衣帽间那张床将不复存在。 “下午人来了还麻烦你帮我盯着点啊。”周书闻语气平常,细听却有掩盖不住的愉悦。 “啊?”王阿姨那边有点吵:“可我今天没去啊,小秋给我说的让我今天不用去做饭了。” 周书闻眉梢一挑:“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 “就今早啊,差不多十点那会儿,怎么了吗?” “没事没事,”周书闻握拳掩住嘴唇,“那就算了”。 他一定是去给我买礼物了,还有这么些天呢急什么啊,唉,真是拿他没办法。 周书闻心里嘴硬着,却又因为觉得窥探到了自己在秋恬心中无可比拟的地位而膨胀起来,嘴又翘到了天上去。 “哎哟没事的我去一趟就好了呀,”王阿姨热心道:“毕竟是不熟的人要进屋子呢,我就在下面花园里锻炼,上去帮你盯一下也好呀!” “那就麻烦你了。”周书闻笑着说。 他的心早已飘飘然,以此刻的精神状态看坨牛粪都觉得里面能长出花,别人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下午的门诊周书闻也是坐得格外舒心,面对每一位病人都微笑服务,耐心体贴到好几位大爷大妈以为自己挂错号,挂到儿科去了。 难得今天心情奇佳干劲满满,放的号却不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时间还早得很,周书闻拿出手机,王阿姨的电话打了进来。 “诶王阿姨,怎么样床都拆走了吗?” “都拆啦,”王阿姨说:“我就是想问下你那个床垫要扔掉吗?” 那个床垫别说还挺好的,牌子货小贵。 周书闻想了想,觉得秋恬没睡多久,虽然后面用不到了,但万一贺旗丁楼他们有时候留宿,正好可以拿来打地铺,也免得贺旗老说他抠搜。 “不用了吧,”周书闻说:“先留着。” “可以你这个床垫都脏了哦,染了好大一片墨水。” 周书闻奇怪地笑了笑:“什么墨水?不可能啊。” “真的,就蓝墨水,”王阿姨急忙道:“好大一块,我给你擦了好久都擦不掉!” “怎么可能,应该就是在哪里弄脏了吧,”周书闻语气轻快的:“我都不怎么用钢笔,用也是黑墨水,家里根本就没有蓝——” 他说着突然顿住了,脑海里闪过一个仓促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在短短瞬间让周书闻蔓延整天的愉悦消失殆尽,浑身僵硬冷汗直流。 他转身搓了把脸:“那什么王阿姨,你先回去吧。” “啊?那床垫……” “床垫就放那,你什么都不用管了,今天辛苦你了,先回去吧。” 哪怕竭力稳住声线,王阿姨还是从他突变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对,犹豫道:“那,那好吧……有什么就叫我哈,阿姨一直在的。” “嗯,谢谢。” 周书闻已经给不出别的反应了,挂断电话后在原地站了好几秒。 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盯着雪白的墙面,仿佛要从那上面盯出什么东西,又仿佛只是单纯地因为某件事感到恐惧。 几秒后他回过神,三下五除二扒掉自己身上的白大褂夺门而出,把正要进来的丁楼撞得一个趔趄。 “师兄?”丁楼惊魂未定。 “师兄你干嘛去——喂!师兄!师……不是这什么毛病?” 从医院到小区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周书闻几乎没有开车上班的习惯,而打车绕路甚至比自己走还要慢。 周书闻在路上飞奔着,但不是权衡时间后的结果。 他这次根本没办法想这些,脑和心脏全被自己那个恐怖的猜测占满,再也做不出任何思考,全凭本能在寒风里狂奔。 步行十分钟的路程全力奔跑下缩短了一大半,王阿姨已经离开了,整座屋子空空荡荡,床垫摆在客厅中央。 周书闻喘息着上前,他脊背僵硬,小腿肌肉因为突然爆发性的运动而颤抖地跳动着。 他看见了王阿姨口中的“蓝墨水”。 果真是好大一片。 从右上方一路往下延伸,几乎占据了整张床垫三分之一的面积,痕迹集中在右侧,唯独在右上角突兀的缺了一块。 当时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平凑起来。 床单被铺上了,是秋恬很喜欢的、不久前换洗下来的蓝色床单;枕头也放上去了,秋恬习惯睡在右边。 脑海中秋恬身体蜷缩着,雪白的侧脸下开始洇出深色的痕迹,从枕头开始逐渐往下洇湿。 所以右上角才会缺一块,因为被枕头挡住了。 所以剩下的这一大片洗不掉也擦不净的印记,是从秋恬身体里流出的血。 他的血液纯粹、洁净,没有任何气味,不会散发浓重的铁腥,所以王阿姨以为那是蓝色的墨水。 世界仿佛坍塌了,周书闻不受控制地后退半步。 他几乎不敢去看那片浓重的蓝色。 巨大的恐惧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一只攥紧的大手,牢牢占据他的心脏和全部感官。
第63章 “嘟、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周书闻挂断,再用力按下重播。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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