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烨百姓眼中,瓦丹人就是暴戾嗜杀的象征,他们茹毛饮血,与兽杂居,身上都是牲畜和污血的气息。 这帮未开化的野蛮人踏入澧京城门,一路毫不收敛地嚷着古怪的瓦丹话,穿街过巷时,还会用野兽似的目光四下打量。道旁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后退,忍不住露出畏惧又憎恶的神情。 卫听澜坐在望贤茶楼靠窗的位置,紧盯着这些人当中最显眼的高大男人。 这人俨然是使团的头目,约莫四十来岁,眉目凶戾。他身侧跟着一个奴隶打扮的半大少年,被锁链拴着脖颈,像条狗似的被他牵着。 在经过街边卖糖葫芦的商贩时,那少年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却被主人喝斥了一声“刹莫尔”,用收紧的锁链狠拽了回去。 直到这群人完全消失在视野中,卫听澜才收回视线。 知韫坐在他对面,将绘完的图纸递给他:“按照你口述的布局,驿馆内部大致就是这样。不过行动之前,你最好先探探路,你那朋友醉酒时说的话,可未必靠得住。” 卫听澜略略颔首,收下了图纸。 这图纸所绘的是鸿胪寺下设的驿馆,也是瓦丹使团落脚的地方。驿馆的内部格局,是卫听澜把季耀文灌醉后,套话套出来的。 知韫不太放心地问:“真不用我安排人手帮你?” “不用。”卫听澜说,“瓦丹人的直觉堪比野兽,人多了容易坏事。” 知韫欲言又止:“我说句难听话,万一你死在那儿了……” 卫听澜不为所动:“我会提前留遗书,把罪责揽下来。当年火烧湍城的就是寒蝎族的吉日楞,我杀他是为报家仇,天经地义。” “你……”知韫一时都不知该怎么说,“行,就算皇帝不追究卫家,不追究你府上那些将士,那你想过祝郎君吗?你一死了之,他怎么办?” 卫听澜的目光动了动,垂下眼睑:“我不会死的。” “你是成精了吗还不会死?”知韫快被他气笑了,“我现在一板砖过去,你必死无疑信不信?” “不管你怎么说,”卫听澜轻吸了口气,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和谈绝不能成,我非去不可。” * 祝予怀的小院中,今春冒出的竹笋已经长成了青翠的新竹。房门上挂着成束的艾草,风一吹,满院都散着淡淡的馨香。 矮榻被搬到了竹林边,祝予怀拿着本书盖着脸,百无聊赖地躺在上面晒太阳。 他已经大半个月没去芝兰台了。自从登闻鼓事件后,他操心的老父亲生怕他遭人报复,以“心疾复发”为由替他告了一个月的病假。 按照祝东旭的意思,在泾水贪污案正式结案前,他都得在家装病避风头。 祝予怀拗不过他爹,只能乖乖赋闲居家,偶尔去临近的寿宁侯府串门,探望被寿宁侯揍得下不来床的谢幼旻。 两个难兄难弟,一个病假一个伤假,闷在家里都快长蘑菇了。 祝予怀在竹榻上翻了个身,幽怨地叹了口气。 有脚步声从远及近,随后一道人影停在竹榻前,挡了他的太阳。 “阿鸣啊。”祝予怀连眼睛都懒得睁,有气无力地说,“给我撒点水,我要发芽了。” 头顶上传来一声压低的笑,卫听澜倾身靠近,掀开了他盖脸的书:“那我来给你松松土?” 祝予怀一听见这声音,吃惊地睁眼往起一坐。得亏卫听澜躲得快,不然两人的脑袋就得磕个响。 “你怎么来了?”成功发芽的祝予怀支棱了起来,“今天芝兰台没课?” “有课。”卫听澜在竹榻边缘坐了下来,“我旷了。” 祝予怀没明白:“家里有事?” “没事。”卫听澜望着他,“就是想来看看你。” 祝予怀被他盯得有点脸热:“……我们昨日不是才见过?” “昨日是昨日。”卫听澜温声道,“今日风和日暖,就该与你共度。”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落在他的眉宇和碎发间,把他的目光映得格外深情。 祝予怀的呼吸都停了停,鬼使神差地抬起两只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卫听澜心中一动。 祝予怀眼神一厉。 “你是假的濯青吧?”他全力一扑,把卫听澜哐地摁倒在榻上,双手猛搓他的下颌骨,“把面具给我摘下来!” 卫听澜:……?!! 卫听澜惊慌道:“等、等等等一下!九隅兄!是我啊是我啊!” 院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易鸣跟曲伯说着话走了进来,一抬眼,惊悚地顿住了脚步。 林边的竹榻咯吱乱响,两道人影激烈地纠缠在一起,祝予怀强压着身下挣扎的人,仿佛欲行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易鸣:“……” 老天爷,他看到了什么?! 原来他家公子才是饥渴难耐、巧取豪夺的那一个吗!!
第112章 心意 卫听澜瞥见院门处多出的身影,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扣住祝予怀乱挠的手:“九、九隅兄,有人……” 祝予怀这才一僵,停下了动作。 竹榻上,两人衣衫微乱,同时转过头,与易鸣和曲伯八目相对,院中一时陷入死寂。 曲伯颤巍巍地开口:“这是在……” 榻上滚作一团的两人像被烫着了似的,撒开彼此的手,慌不择言地出声解释。 卫听澜:“切磋武艺……” 祝予怀:“闹着玩。” 空气略微一静,卫听澜难以置信地转头。 闹着玩? 玩什么?玩我吗?? 易鸣已经尴尬得快窒息了。 “咳咳,曲伯啊。”他干笑地揽着老人家转了个面,“我忽然想到,天一热家里蚊虫就多,库房的熏香不够了,咱得整点药草回来熏熏,哦对,还得买点防干、防潮、防蛀、防蚁、防蛇、防老鼠的……” 他一边东拉西扯,一边架着曲伯飞速往外走,闭着眼啪地一声带上了院门。 祝予怀和卫听澜:“……” 院中重新安静下来,两人的脸都微微红了。 卫听澜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只好掩在唇边轻咳一声:“九隅兄,你刚才对我这样那样……是在同我玩耍?” 祝予怀视线飘忽。他确实只是闹着玩,刚刚看到卫听澜那么认真地说话,就突然有种没来由的冲动,想扑过去揉他的脸。 他也没法解释这种冲动从何而来,就是突然手痒,想扑,想摸,想在卫听澜身上滚来滚去。 可能是在家里寂寞太久,关出疯病了。 祝予怀喃喃道:“人在无聊的时候,就是会干点莫名其妙的事。这也算人之常情,不是吗?” 很牵强的说辞,但卫听澜立刻点头:“我懂我懂。我无聊的时候,也会想在榻上打滚发疯。” 多么正常的一件事啊! 两人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洗脑。 祝予怀稍微自在了些,又悄悄瞄了他一眼:“不过你今天也确实可疑。明明每天下学后都能来,怎么今天偏要旷课……” 卫听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我就是想你了。” 祝予怀一怔,转头看向他。 “就是……很想。”卫听澜垂下眼帘,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你没有这种迫切地想见到什么人,片刻都不愿等的时候吗?” 竹叶的阴影在两人身上悠悠地晃,祝予怀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说:“有的。” 卫听澜的呼吸放轻了,想问他等的是谁,出口却又变成了:“什么时候?” “每天都有一点。”祝予怀有些腼腆,“我每天都在等,每天都在想……濯青,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这个答案让卫听澜呆了半晌,下意识地摇头:“不,不一样。” 祝予怀却笃定道:“一样。” 卫听澜顿了顿,从脸颊到耳根都漫起了赧然的热意:“你不知道,我对你、我……” 祝予怀看着他纠结又害臊的模样,心底越来越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我知道的,”祝予怀轻声说,“你对我有意。” 卫听澜彻底卡了壳。 ——我知道你对我有意。 ——我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这两句话在他脑子里来回打旋,轰地一下撞在一起,仿佛炸开了几朵烟花。 “我、我……”卫听澜猛然捂住自己发烫的脸,整个人几乎冒傻气,“我我我去竹林里冷静一下!” 他没出息地起身想跑,只可惜衣摆被祝予怀压住了,刚站起来又往回一栽,正好撞在了祝予怀身上。 卫听澜心里几乎在尖叫了。 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他两手撑在祝予怀身侧,把怀里的人压得往后仰去,简直像在索吻。 祝予怀的视线掠过他的唇,似曾相识的记忆涌上心头,除夕夜那个亦真亦幻的梦,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我们……亲过?” 听见这一句,卫听澜紧绷的身体像被人猛戳了一下,呼吸加重了几分。 他盯着祝予怀被红潮染透的脸,视线一点点凝聚到他润泽的唇瓣上,目光越来越晦涩。 他的喉结轻动了一下,声音有点哑:“不记得了?” 祝予怀还在回忆中:“记不……” “清”字还没出口,卫听澜就猛然将他扑倒在榻上,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他的唇。 竹榻发出剧烈的声响,祝予怀浑身一颤,本能地抓紧他后背的衣襟,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卫听澜吻得莽撞又用力,恨不得把每一丝气息都融进他的骨血中。 祝予怀被他亲得微微仰头,与醉酒时的懵懂不同,所有的感官都分外清晰——滚烫的呼吸,情动时的心跳,衣料摩挲带起的战栗,像蛛网似的缠裹着他,往意乱情迷的世界里沉沦。气息交错中,悸动与渴望像一丛流火,漫遍了全身。 这一吻比记忆中的还要漫长,等卫听澜终于肯停下时,祝予怀浑身都绵软了下来,感觉自己像一团被欲望烧融的雪。 卫听澜听着他细微的喘息声,逐渐从情欲中缓过神来,心情仍然激动着,但抱着祝予怀的动作已经变得柔软和餍足。 他用鼻尖贪恋地蹭了蹭祝予怀的脖颈:“这回记清楚了吗?” 祝予怀没力气回应他,他就一直黏糊地蹭来蹭去,直到祝予怀痒得受不了了,忍无可忍地拍了下他的脑壳。 “记住你了……卫、小、狗!” * 两日后,望贤茶楼内,知韫将手中的情报“啪”地拍到了案上。 “卫小郎君。”她敲了两下桌案,“你在听我说话吗?” 卫听澜支着下巴,如梦方醒:“嗯?听着呢。” “信你就有鬼了。”知韫木着脸,“从你进门坐下开始,你已经盯着眼前这盏茶傻笑三次了。怎么,你跟它看对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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