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色匕首上沾了血,刀柄处亦被浸湿,楼津手腕翻转,薄而利的刀刃横贴在王星脸上拍出几声闷响,他勾唇的弧度越发肆意,王星的脸就越发白,到最后几乎是血液凝滞,回神过来骤然低吼:“走啊,快走!”马车折返,强健油亮的骏马嘶鸣一声,车轮转动,激起尘埃滚滚。 谢渊玉下了马车,一张淡色丝帕拿在手里,低眉敛目,楼津右手被他执住,柔软丝帕轻轻擦去掌心血痕,淡蓝色丝帕氤出一片红。 周围人方才就散开,如今只敢远远看上一眼,表情惊疑交加。 谢渊玉轻声道:“汪兄,先上车。” 楼津闲闲看他一眼,却没有拒绝,长腿一迈跃进车中,帷幕被撩的浮动,彩线编成的丝络碰在一起。 谢哲睿只觉得车厢一晃,车内重新坐上三人,他方才从卷起的车帘中窥了几分,知道发生了何事,见楼津和自家哥哥一前一后回来,特别是前者手上还有血迹,当下暗搓搓地挪了挪屁股,离楼津远一些! 这个哥哥太可怕了! ‘嗖’的一下就朝人飞匕首。 丝帕被全部沾湿,谢渊玉开口:“阿景,借你丝帕一用。” 谢哲睿当即掏出,双手呈递过去,仿佛上供。 谢渊玉垂着眸子,一方丝帕被他捏在手中擦拭,他擦得格外细致,从指缝到指腹,再沿着淡青色血管来回清洁,淡妃色丝帕犹如桃花瓣内蕊,在轻而柔地舔吻那一抹甜腻的红。 谢哲睿被自己无端的想象吓了一跳,回神过后急忙去看楼津面容,却见对方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仿佛是等着他那目光一般。 谢哲睿一怔,下意识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一旁,不敢再望。 楼津掠了一眼谢渊玉,从他这个角度看去,对方眼睫投下一片阴影,他忽然翻转手腕,掌心贴着对方手背摩挲,登徒子一般重重摸了两下,五指还在对方骨节上按揉了一把,谢渊玉收回手掌没回应,面上也没露出什么神情,他当下就觉得少了几分兴致。 马蹄踏在路上,跶跶响声传入耳中,车外热闹与车内冷清形成鲜明对比,最后还是谢渊玉打破这静谧:“阿景,下车去买几份糕点。” 车就停在斋点坊门口,谢哲睿出了马车,车厢只余两人对望,一个笑意懒散,一个温润如玉。 楼津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擦过刀身,指甲轻弹了弹刀刃:“我捅王星你看的爽不?”他噙着一抹笑意,语气像是情人间呢喃:“王家与你谢家向来不和,又送了女儿给我那好哥哥,如今我又刺了他一刀,这仇结下了,你可乐意看?” 谢渊玉微笑着开口:“汪兄——” 楼津嗤笑,目光锐利:“还叫汪兄呢?” 谢渊玉笑意未变,从善如流地改口:“三殿下。” 楼津满意地哼笑一声,身形陷入宽大坐榻上,头枕在手臂上看向谢渊玉:“我后日回王都,你与我一起。” 谢渊玉目光落在他肩头:“殿下的伤......” “死不了。”楼津面上不在意,唯独双眸凝过一道冷冽的寒意,他掌心触到肩膀隔着布料拂过,突然看向谢渊玉,微眯着眼睛,警告开口:“今日回去,你再敢叫人扎针试试。” 谢渊玉一顿,楼津目中还有厉色:“还有那苦的要死的药,你若是再让我喝......” 话语未尽,带着令人胆寒的尾调,不知道的以为谢渊玉之前做过什么伤人心肺的事。 谢渊玉:...... 他心中好笑,只是医治手段,至于这般? 谢哲睿捧着用油纸包起的糕点,掀开帷帘坐进车中,他把一包糕点放在案几上,正打算拆开三人分食时,冷不丁听到自己哥哥清朗的嗓音:“阿景,这是三皇子殿下,过来问声好。” 谢哲睿迷茫抬眼,看着楼津懒懒散散地靠着,又见自家哥哥笑意温雅,两人说话间一口一个三殿下谢公子,他恍惚低头摸糕点,再恍惚地问好。 为什么只是去买了份糕点,怎么回来感觉全世界都变了?! 直到马车停在谢宅门口,谢哲睿都心神恍惚,看着谢宅太阳底下依旧锃亮大门,颇有出狱三十年的迷茫之态。 一位妇人站在门前,如云般发髻上插了只金色步摇,穿一袭青色广袖裙,四十来岁的模样,一身贵气温柔亲和。 她见谢哲睿身影,招手笑道:“怎么今日神情不属?你哥哥呢?” 谢哲睿找到了主心骨,拽了拽佳宁公主的衣袖,小声开口:“娘,车上是哥哥和三皇子。” 佳宁一怔,循着目光看去,却见黑色骏马后一左一右走着两位男子,凝神细看,其中一个俊美沉郁,面上依稀可辨故人之姿。 谢渊玉行礼:“母亲。” 他礼数向来周全,哪怕佳宁曾开口说不在意这等礼节,谢渊玉依旧照做。 楼津不甚在意地开腔:“姑母。” 佳宁是当今圣上亲妹,若论起关系,谢哲睿还是他表弟,比谢渊玉近上三分。 佳宁凝视几番,似是探寻,又好像惊奇:“已是这般大了,尚在襁褓之时,我也曾见过你。” 她似在回忆,轻声道:“我寡居在宫时与你母妃也是相识。” 佳宁嫁在谢家之前曾有一段婚事,可叹夫婿早亡,不过两年就寡居,回到宫中与楼津母亲也曾玩闹相谈,一晃已近十几年,她嫁到谢家育有一子,楼津母妃香消玉殒,往事当真是如烟。 谢渊玉神色未曾有丝毫变化,楼津亦是,佳宁自知失言,三人不约而同地越过这个话题,佳宁吩咐身边人:“今夜把老爷请出来,就说三殿下来望州,一同吃上一顿饭。” 丫鬟领命,一路小跑过去,其余人在宅院休息,眼见落日西沉,厨房已经备好晚食,谢宅中一处青砖小舍打开,一道清脆悠扬的铜磬声传出,穿着一身道袍的男人出来,见四人已就坐,依旧无波无澜。 谢渊玉和谢哲睿各叫了一声父亲,他也只是微微颔首,佳宁介绍楼津,听到三皇子后视线轻轻波动一二:“三殿下。” 楼津打量着他,广袖宽袍,头发束着道髻,身形高挑消瘦,话语也少,谢渊玉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果真是一副诸事不理的模样,只一心虔诚修着他的道。 他心中嗤笑,面上却轻轻颔首:“游山玩水到了望州,和谢公子结交小聚,不必拘礼。” 众人落座,菜肴上齐,有丫鬟布菜,吃到一半谢哲睿道:“父亲母亲,我想随殿下去王都一趟。” 佳宁下意识皱眉:“你年龄尚小,去王都做什么,还要劳烦三殿下关照。” 谢哲睿悄么看谢渊玉:“哥哥也去,我和兄长同去,不麻烦三殿下。” 谢渊玉抬眼,温声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阿景一直在望州,我也想带他见见王都,母亲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 佳宁还欲再说,却见一向沉默的谢父抬眼:“去吧。” 他说:“孩子也大了,是该见见王都风采。” 佳宁于是不再言。 一顿饭也算和谐,散去之后谢父又回到谢宅的那间小舍,开门时桌上有青烟飘出,桌上供奉着三清,地上放着一麦秸编织而成的蒲团,铜磬声又传来,伴着袅袅青烟,缥缈的好似跃上云霄。 两日后,一架马车停在谢宅门口,三人正式出发。 王都距望州不算太远,若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一天一夜便可到达,但三人都不着急,白日驾车,偶尔起了兴致自己驭马,夜晚休息在驿站,足足走了三日,第四天清晨才进城。 城门口有官兵驻守一一核查,楼津掷了一副腰牌出去,官兵当下恭敬放行,马车驶入永宁巷,一座宅院出现眼前,门口是两尊威武的石狮子,门前侍卫手执半出鞘长刀,寒光闪闪,冷白犀利。 楼津跳下马车,转头相邀:“谢公子,这几日先住在我府上。” 谢渊玉颔首:“如此多谢殿下。” 一行人进去,管家早就备好屋宅热水供人修整歇息,谢哲睿原本以为他和哥哥同住一间屋子,却没想到两人院落居然还隔了一段距离,他心说三殿下宅子果然大,又乖乖地跟着管家走,一直到用过午膳,楼津都没出现。 谢渊玉体力好,连日舟车劳顿也算不上累,只是有舒适环境后更乐意,他用过午膳后沐浴更衣,直到下午,日头最旺盛时楼津才来。 “三殿下?”门被推开,来人逆光而立,隐隐有光华从侧脸照射进来,半截下巴在亮光之中,身上有兴奋意味。 谢渊玉刚唤一声,却见楼津踱步而来,身影奇快,下一瞬就飘至眼前,视线一花后唇上就覆上柔软触感,酒香溢出来,浓烈馥郁。 他在短暂愣神后,伸手搂住对方,张开唇的同时就觉察出有条灵活柔韧的舌头窜进来,迅捷而疯狂地游荡过口腔,贴住舌面和内侧软肉,凌厉而蛮横地亲吻。 口腔里有啧啧水声,这种黏腻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在耳边,唇擦着唇,舌面贴着舌面勾缠,像是两条小鱼一般游窜,点起阵阵火热气息,因为酒意而更加兴奋的神经被挑动,似有一场滚烫的沸水升腾跳跃,连带着心脏鼓噪。 谢渊玉灵巧的舌尖剐蹭过对方上颚,他几乎是狠狠的,以不容置喙的力道摩擦过那一面敏感的口腔,顷刻间,有密密麻麻细小电流从接触的地方窜起,似是一路火花闪电,从口腔到尾椎骨,激起一片颤栗。 楼津喉咙发出一声愉悦的闷笑。 他搂住对方,伸手沿着谢渊玉后背向下,同时伸腿强硬地挤进对方双膝之间。 谢渊玉猛地抬膝抵挡,坚实的膝盖触在对方腿骨之上,楼津分神避开,身形一踉,他后退稳住底盘,微一停留后面上染上不悦,下一瞬就冲着谢渊玉面门袭去。 拳风劲气,呼啸而来。 谢渊玉侧头避过,同时出手,掌风也冲楼津砸去,对方亦是闪躲,腿肌发力,直直冲下盘攻击,带着轻微的破风声。 从火热亲吻到拳脚相加也就几息。 室内装饰被冲击,桌上砚台被撞翻在地,长而重的镇纸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楼津后背被掼在桌侧,坚硬钝痛袭来,他吸了一口气,眼中兴致却不减,干脆不避不闪,径直出拳抬膝,拼着自伤的代价也要制住谢渊玉。 紫檀木桌上一樽花瓶跌落在地,碎片四处炸开,谢渊玉侧身避过,同时想楼津踹去,楼津抬腿欲顶,却见谢渊玉虚晃一枪骤然收腿,他力道来不及撤回,身形一晃后被谢渊玉看准时机,大力勾向另一条腿,楼津面色一冷,伸手钳住谢渊玉肩膀用力一拉,两人一同倒向铺着地毯的地面。 身躯相触,俱是呼吸一紧,谢渊玉眼疾手快摁住楼津手腕举至头顶,同时抬腿钳住对方,死死压制住。 衣袍相接,体温相传,彼此间密不透风。 谢渊玉匀了匀气息,目光扫过室内,仿佛飓风过境,桌椅歪斜,物品摔碎,一摊墨点在宣纸上,薄薄瓷片闪着银白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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