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王世子与一众皇子年岁相仿,而他父亲手握重兵、战功赫赫。 他这时候回京,定会让朝中局势大乱。 京城街道宽敞繁华,人流攒动,店肆林立。 归燕口衔湿草掠过黑瓦飞檐之上,尾羽似拂尘下方乌木手柄,微微摇晃一阵,无形嫌弃风浪。 领头的那位大太监趾高气昂,不住地嘱咐:“都仔细一点儿这是圣上的御赐之物,若是有何闪失,你们一个个都要提脑袋来见” 他们前行的方向,分明是北凉王世子的府邸。 身着宫装的宫女侍从如长龙般排列,竟一时间望不见底。 入目的红色绵延不绝,好几车的乡名贵香料、绸缎、奇珍异宝……队伍浩浩荡荡,如一条蜿蜒不绝的金龙。 茶楼上方,不免有人咋舌:“北凉王世子回京不过数日,陛下已赏赐三次,并准许北凉王世子与其义子无需跪拜且赐座,如此荣宠” 又有人轻声道:“毕竟北凉王还在打仗呐,不日前战事大捷,陛下高兴得很。这个节骨眼,小世子又在太学受伤,于情于理,陛下自然要多关心一下他的独子。” “父亲手握重兵、战功赫赫,两位义兄正值盛年,皆有名将之才。若这位小世子是个识大体的安分主儿,也便还好……” 若他动了歪心思。 天下必定大乱。 …… 赤金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北凉王府”,后方还有一行小字,都是皇帝的亲笔。 斗拱飞檐、琉璃瓦顶,朱门外马车不绝、门庭若市,看守的侍卫熟练送走一波又一波的访客。 “世子身体抱恙,不宜见客……” 那人不死心:“那裴二公子呢?” 裴二公子,便是小世子的义兄之一。 小世子有两位义兄,大哥裴雪重,目前正奉命在城外剿山匪;二哥则是裴忌,资历与战功虽比不上兄长,却也拥有惊世之才。 侍卫叹息一声,见裴二公子还不如见小世子呢。 他刚要拒绝,一侧传来纵马奔蹄的声响。 众人大惊,何人敢当街纵马? 他们纷纷侧目,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毛发发亮、通体漆黑的马儿,唯有蹄子上有一撮白色毛发。 此马名“乌云踏雪”。 骏马之上,男人一袭黑色锦袍,身形挺拔修长,一张冰雪砌成般的脸,透着几分棱角分明的冷酷。 铿锵马蹄声急促,马上男人迎着凉风、一扯缰绳,骏马高高昂首,发出高亢的嘶鸣。 马蹄原地踏步,在激起的一片飞扬尘土中,他翻身下马,旁若无人地进了府邸。 门口侍卫自觉取过缰绳,将马儿送回马厩。另一位侍从皮笑肉不笑:“裴二公子也不在。” 那人咬了咬牙,转过身后,一脸愤慨。 北凉王府这群蛮狄,竟目中无人到如此地步 裴忌一入府,身边跟了几个小厮与侍女。他神色冷漠,松了腰间佩剑,问:“小殿下呢?” 侍女支支吾吾,把心一横,低头恭顺道:“小殿下还在书房,二公子,要不您先回房宽衣。” 裴忌停下脚步,一双寒若深潭的眼眸直直望向侍女:“小殿下今日这么用功,还在听学官讲学?” 侍女面色惨白,一旁学官又恰好用完午膳,在花园间结伴游行。 恰好与裴忌打了个照面。 学官正在感慨北凉王府伙食极佳、府邸气派风景秀丽,正要作诗一曲,当面与裴忌这张冷面撞上,神色大骇且崩裂,手执课本掉落在地。 “裴、裴二公子,您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 “早么?”裴忌面无表情地重复了这两个字,旋即,在一众人仰马翻中,脚步径直朝世子的寝殿走去。 小世子住在府邸中最宽敞、最豪华的寝殿,门外一众侍从想敲门、却不敢,瞅见裴忌远远走来,更是把魂儿都吓破了。 “裴二公子,您怎么来了?”侍从故意大声喊着,欲盖弥彰的模样,让裴忌直接伸手推开房门。 府中无人不怕这位冷酷说一不二的主子。 无人敢拦。 屋外冷风凉爽,带着初春特有的寒意,屋内却暖和无比。 寝殿地面下挖有火道,铺设地龙,驱寒供暖。另一侧又有单独暖阁,地下改造火道,从从寒风凛冽的室外走进暖阁,如同坐在暖炕上,再寒冷的冬日也温暖似春。 兴师动众,如此大手笔,只是因为小世子身体病弱,又畏寒。 裴忌只在里面待了须臾,便感到有些热。 午时暖阳正盛,屋内暖洋洋的迎着金日,四周鸦雀无声,唯有层层叠叠纱幔后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均匀呼吸声。 骨骼分明的大掌掀开纱幔,恰好一阵微风袭来,薄纱似云似雪地在眼前轻盈飘逸,一具莹白如玉的纤瘦身躯,在其中若隐若现。 裴忌又往里走了一步。 纱幔垂落下来,遮挡住他们的身形,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 裴忌似乎坐在了床沿。小世子畏寒,地龙与暖阁还不够,床上还塞了好几个汤婆子。 裴忌知道,两个用来捂脚,两个用来捂手,两个放在旁边备用。 供暖十足的室内,香气芬芳。小世子双手交叠、正趴在玉枕上熟睡,颊肉被手臂挤得变形鼓出,长长的睫毛随着均匀呼吸晃动,脸蛋睡得粉扑扑。 小衣单薄宽松,露出来的一块肩头饱满粉润,乌发似流披在身后。 墨发冰肌,天生好颜色。 裴忌凝视片刻,手掌覆上小世子的额头,温度正常。 微凉的手下滑摸至颈侧,也没有发热。 不过这温度还是冰得小世子小声呜叫,正在睡梦中的他眉尖抖抖,跟气坏了似的,张唇龇牙、作出一副凶狠之态,竟还要咬人了。 好凶一只。 “怎么将屋子烧得这么热?”裴忌说,“已是初春,往后供暖切记适度。” 小世子的两位义兄,大哥温和包容,二哥便有些严苛、不会一味纵容,他们是明白的。 侍从低声解释:“前些日小世子在太学险些落湖,自那日开始,也许是被惊着了,总是喊冷。所以奴婢们才将屋子烧热,又时刻备着汤婆子。” “嗯。”裴忌这会儿倒也没说什么。 现在已是初春,天气转暖,裴忌担心供暖过度,反而会让幼弟的身子变差。 他一直不是很赞同兄长与义父的做法。 太惯着幼弟,使幼弟性情愈发娇气,身体耐受能力很差。 冷一点、热一点都不行,又总是生病,似美丽又易碎的琉璃。 带着一层茧意的大掌,将雪白皮肉蹭出了点粉红。 隔着层层薄纱,侍从无法将其中情形看真切。 不过裴二公子没有凶小世子,他们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学官近日讲学如何?” “尚、尚可……” “小殿下功课如何?” “这、这……” 拇指轻轻抵住脆弱的喉结,往上捻了捻,抬起尖细伶仃的下巴尖。 裴忌望着这张面向自己、红唇微分的小脸,眼神低垂:“我看,小殿下近日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功课上吧。”外头侍从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拇指不轻不重揉了揉下巴尖,也不知梦着什么,少年竟主动打开唇瓣。 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香味,跟点了熏香似的,从裴忌进屋子开始,便一直如影如随地缠着他。 越是靠近、香味越是浓郁。 好端端一少年郎,身上跟裹了香囊一般,将屋子里里外外、被褥间,都闷出他身上的甜腻软香。 裴忌松开手、合上他的嘴巴,又取来被蹬到一旁的被子,为他盖上。 畏寒是真,爱踹被子也是真。 北凉王小世子,未及弱冠,金枝玉叶,名为“虞藻”。 虞藻昨夜看话本看得入迷,一不留神熬了个通宵。 不过他也不在意,学官来府邸授课,本就是走个过场。 他才不要听那些文绉绉的大道理。 听不懂 虞藻隐约有点苏醒的征兆,但身子疲乏、困得很,若不是肚子饿得打鸣,他定要再睡一会儿。 四周安静得很,他试着喊了喊侍从的名字,无人回应。 睡得迷迷糊糊的他,缓缓坐起身,揉着眼睛看向前方逆光的颀长身影。 这道身影愈发靠近,长臂一伸将他捞入怀中。 手臂上方的细窄腰身,下凹成一个夸张弧度,柔软得好似一手可握。 胸前衣襟大大敞开,露出大片粉白皮肉,在乌发间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身下还有几本散开的书。 虞藻被搂了近半刻钟,才回了些神志。 一睁眼、仰起头,他正靠坐在裴忌怀里,而裴忌的另一只手,执着一本书。 虞藻眨了眨眼睛,粉扑扑的小脸好奇伸过,继而神色一呆。 这、这是他的功课 一片空白 “这就是你近日的功课。” 纸张翻页声簌簌,裴忌那张冷脸看不出情绪,竟是冒出几分叫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等兄长回来,你要如何交代?” 虞藻瞌睡劲儿散光。 他的大哥、也就是裴雪重,在出兵剿匪前,特地叮嘱他要好好听学官讲学。至于功课,裴雪重回来会检查。 这段时间,也由裴忌代为督促,不能叫他荒废学业。 但虞藻一直在跟裴忌打马虎眼,加上裴忌最近公务繁忙,只有夜里才能回来。 他每次将功课藏在枕头底下,每晚抱着睡。 难怪裴忌回府后,翻遍上下都找不到他的功课。 他还以为是他找得不仔细,原来是被藏了起来。 虞藻忙不迭跪立在裴忌身上,热乎乎的身躯挨了上去,手臂搂住裴忌的脖子,仰着脸蛋、眨巴着眼睛道:“那你能不能不告诉大哥呀?” 说罢,还用软糯颊肉蹭着裴忌的脸蛋,像一块刚出锅的美味小点心,浑身都是香的。 裴忌任由虞藻蹭,享受完后,又淡淡丢下一句:“你在太学纵马受伤一事,宫内已将消息传给兄长,我瞒不住。学官也是宫廷之人,你以为功课这事,我瞒得住?” 虞藻缓缓睁大了眼睛。 脸蛋红红白白过了好几道,最后撒开手、别开脸蛋,像只小动物一样,咕噜一声滚进被窝里。 他气极了,“你若是提前向学官们打点,他们必然不会将我的功课上报。但是你、你没有” “我讨厌你” 自打虞藻受伤居家养病,宫中派来学官为他单独授课。 每位学官需要记录学生的课业情况,包括讲学时的状态、功课的质量。 裴雪重看重虞藻的学业,每次将学官们的记录仔仔细细看个遍。 最后把他搂进怀里,大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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