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不大在乎别人的看法,是以即便有人拿外貌嘲讽奚落,他也毫不在意。时日久了也没人再将乔茂说成是独眼怪物之类。 林氏也乐于和这个性情与林鸿瑜有几分相似的孩子聊天,问到曾经与他一起的汤越池怎么没来,乔茂就有了更多的话想说给她听。 ——汤越池这些年的变化可不小,单是修为程度,他就从弟子中的上层行列,晋入了顶尖。 性格上也沉稳了不少,除了与乔茂偶尔拌嘴,已经完全看不出早年压榨同门的轻佻模样了。 趁着汤越池不在,乔茂就将他听闻的汤越池的黑料统统讲了出来。 像是幼稚的对新入门弟子立威、拿了同门弟子灵宝据为己有却又随手乱扔、犯错受罚永远是表面答应实则让他人顶替种种。 听得林氏感慨:“想不到他竟会做出这事——” 因为足够信任,乔茂也没特意为汤越池挽回面子,他转说道汤越池的好,这回更是如数家珍,什么不拘小节、出手大方不抠门、对手下师弟很好、还愿意为他出头照顾人也细心等等。 意识到夸奖的话说多了,乔茂暂缓了会儿,他说道:他本质不坏,现在更是变了,已经很有这届首席弟子之风,完全和初见之时是两副面孔。 “你们感情真好。”林母评价道。 对此,乔茂咧着嘴是光笑也不出声。 林寻松则是看了会儿这跨洲传送阵的浩大阵仗,平白无故绝不可能有人愿意消耗这等程度的灵力与灵材来构建。 他转头看向林修逸,见俩双子还在互相对望着叙旧。 半个月前,非要事不轻动的城主印亮了。 自林寻松坐上城主之位以来,城主印总计只使用过两次。 第一次是告知各洲掌权者诚洲城主之位已经由他接任,第二次就是长子还在襁褓中时的事儿,当时已是濒死之际,不得不寻求其他高位者的帮助。 这次城主印的传唤,是由手握宗主印的益沛发起的。 主要就是想要在乾元宗与诚洲之间开启一道跨洲传送阵。 暂且不提跨洲传送阵对阵修的修为境界要求有多高,单单是这种毫无防御直入腹地的传送阵,倘若对方有歹心就是极为危险的,非得是毫无嫌隙极为亲信的阵营之间才能建立。 见到林寻松的犹豫,益沛提到了是他师弟的想法,说浩劫降至,传送阵必不可缺。 益沛的师弟就是林寻松的儿子林修逸。 考虑到林修逸决计不会无的放矢,益沛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即便心里存疑,林寻松也还是点了头。 林修逸既然能够说服有着实权的代理掌门益沛与当代阵修首席燕弘新,想来【浩劫】的理由定然相当牢靠。 只是这浩劫是否为真,林寻松却完全一头雾水。 即便是真,那究竟是降临是瑶洲,还是诚洲? ——不光是诚洲灾祸频频,别的洲也有各种灾害发生,甚至损失更为惨重。 现在林修逸就在眼前,林寻松有一肚子话想要问询,只是双子多日不见似乎有无数东西亟待沟通,他也就将问题都压了下来,想到府中再叙。 而他的神情,则是被尤溯源看在眼里。 他下意识地捏上那枚镇魂钉,心中已是一片澄明。 冬日暖阳初升,为瓦蓝色的湖面镀了层金芒。 留守了兵将看守传送阵,那些同行的修士则说要体验外洲的风土人情。 分别之后,他们这些亲近之人则是往回走。 因为离城主府不远,一行人默契地选择了步行,冻雪酥脆的响声极为悦耳,近日是难得的悠闲日子,却因这突如其来的阵法,让林寻松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接下来,各宗门修士将汇聚于诚洲,届时就劳烦父亲安顿了。” 这是他们到家后林修逸所说的第一句。 对此林寻松并没立即答应,他的眼神锐利,盯视着林修逸毫无波澜的面容。 “——你的意思是,【浩劫】将出现在诚洲?” 林寻松的神情无比严肃,对于【浩劫】一说,其余人皆是闻所未闻,听到这话具是一怔,随后顺着林寻松目光看向林修逸。 只见林修逸点了点头。 “魔界即将现世,邪魔将于一个月后袭击诚洲。” 他的话音未落,在场之人皆感匪夷所思。 就连尤溯源的眼神也带着茫然与不解,他记得……魔界降临是在夏季,林修逸为何会精准地说是30日后? 倘若是别人说只存在于话本中的神啊魔啊的即将临世,他们听了可能会觉得那人临时痴傻或是犯了癔症。 ——可说这话的人是林修逸。 众人等着他的解释。 而林修逸则是看了眼视野边缘不时滚动的横幅—— 【魔界降临倒计时:30日】 即便原先对尤溯源疯癫时候的话存疑,在他看到游戏系统播报的魔界降临百日倒计时后,也就能够确定此事大概率错不了。 毕竟披着游戏系统皮的东西向来精准,还从未出过错,也还不至于在此事上误导他。 尤溯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往前一步,镇魂钉被他牢牢地攥进掌心,嵌进肉里。 他知道只要没有镇魂钉的辅助,那记忆中的邪魔幻影就将卷土重来。 即便再不想面对,这也不是他的幻想,是真实发生的过往。 而那些可怖之物,即将再度临世。 “——由我来说吧。” 在场之人的视线由林修逸身上转移到尤溯源这边。 尤溯源深呼吸,因回忆那些残酷过往而被勾起的极端情绪使得他的身躯不自觉地颤抖。 他一手搂上自己的胳膊竭力抑制住那些影响,一边开始缓慢地诉说沉重的过往。 ——他将自己在重生伊始就对家人所说过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众人。 初次将这些事讲述给家人听时,他死死地扣着身边之人的手,以期亲近之人能够理解,这就足以分担他的苦痛。 只是他们的回应,是将尤溯源送往有着特异能量的城主夫人处。 即便市井流传的关于城主夫人的传言并不好听。 他有着前世的记忆,心里知道外界的传言并不属实,所以他不害怕。 只是家里的人对此并不知晓——他们只知道,城主夫人邪门,但是能让人自迷惘中清醒,即便有流言说她是精怪所化,行为举止与常人大不相同,要食人精髓。 而面对家人神情里的猜忌与嫌弃,他也只得报以沉默。 差点忘了、即便重来一世,尤溯源在成为修士以前,在家里也仍是可有可无的那个。 ——更何况他口中所讲述的前世发生的事,是再离奇的话本也不敢轻易下笔的。 好在林府里的这些人愿意听他的诉说。 房门紧闭、没有外人。 尤溯源没有隐瞒自己的重生,也将前世那些邪魔手段的残忍,丧失亲友的痛苦逐一讲述给众人。 他攥着镇魂钉的手被边缘的棱角割伤,却并未察觉那些滴落的血迹是自己身上所流淌的。 原以为时过境迁,那些痛苦已经被磨平,直到他再度讲述,已不知不觉间再度被影响。 他声泪俱下、嘶哑着嗓音字字泣血。 无论真假,听者无不动容。 林母不忍,拿了手帕去为尤溯源的手掌包扎。 尤溯源则是僵硬地转头,他看着林氏,双眼早已通红,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随后做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冒犯举动——尤溯源一把拉过林氏的衣袖,埋首痛哭道。 “——我不想您死啊……我早就将您、当成了我的母亲……” 林氏听闻这话也是鼻头一酸,暂且不论他所说之事的真假,尤溯源的痛苦情绪是如此浓烈地弥漫在房中,也清晰地被她所感知。 她对着想要将尤溯源拉开的林寻松挥了挥手。 林氏轻轻拍着尤溯源的后背,耐心地回应着他的絮语,在他逐渐模糊无序的话语间隙说道。 “所以在你最开始到府上的那三年,每天、你的那些危险行为……就是为此而做的努力?” 尤溯源的话语一顿,他的泪水甚至还挂在鼻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林修逸。 尤溯源的话中有漏洞。 ——关于外神召唤阵。 他不敢透露林修逸的来历,只是垂下脑袋咬着后槽牙点头。 人下意识的反应往往更为真实。 离他最近的林氏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但她并未言明,与其他人的不可置信不同,她似乎有所猜测。 不光是她,就连林寻松也极快地看了一眼林修逸。 林鸿瑜幼年的回忆并不清晰,却也知道自己的双胞胎哥哥、林修逸打小就与其他人不同,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林修逸的手。 林修逸亦是回握住了他。 唯一在状态之外的是乔茂,即便自诩机敏之人,要他去相信前世重生啊这些无稽之谈也显得荒谬。 他拧着眉头,看着涕泗横流的尤溯源,倘若寻常情况他早就该离开了。 但在这儿,乔茂并未将自己当作外人。 “尤道长,空口无凭的,你说的话有什么依据吗?” 这种问话尤溯源心里早有准备,他将前世流传、现今却不为人知的秘辛信口拈来。 在他的诸多举证之中,还提到了乾元宗宗主闫睿。 “等他再度现身,就会是大陆第一修士,修为旷古绝今,在前世他死于邪魔的围攻与同门的坑害。” 说到这里乔茂打断了他。 “——同门?哪个同门?” 尤溯源迟疑片刻,随后摇头。 “我只记得,他与益沛都死于邪魔之手,乾元宗的实权,最后落在了简波之手。” 此名一出,在场与简波相识者皆是若有所思。 乔茂心念电转,他问道:“那我呢?我的结局是什么?” “——我不知道。” 前世没有林修逸,乔茂根本就没有成为乾元宗弟子。 ——早在入门选拔的第一次试炼,就在空中廊桥的幻境中败下阵来打道回府。 乔茂对于尤溯源的回应则是当即是一赧。 其实他已经过了爱做梦的年龄,也想过自己终其一生也可能只是一名无名小卒,此时口称带着前世记忆的尤溯源口中所说的【未闻其名】,倒像是印证了他的想法,显得真有了几分可信度。 “那汤师兄呢?以他的修为,应该不会湮灭于众人吧?” 对此,尤溯源再度摇头。 “他没有活到邪魔临世。” 这一世存在一个极大的变数,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若非有这个变数,即便是再周密的计划,尤溯源也觉得会再度重蹈覆辙。 倘若终将重临绝境,尤溯源宁可选择在重生伊始直接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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