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慢慢蹲了下去。 水里起码是暖和的。 九子沐见他蹲下去,便也跟着他蹲下。 “对不起,师尊。”他的声音很委屈,“我又害你受伤了。” 沈易之想不明白九子沐为什么要说“又”。 但他也没做多想,只当九子沐是发酒疯。 九子沐见他不说话,又如牛皮糖一般黏了上去,紧紧贴在他身后,一双手牢牢箍住他的腰,过分亲昵。 可沈易之只想到九子沐半弓着腰,附在他身后的姿势委屈得很。 海棠花飘在水面上,有几片湿哒哒地贴在他的身上,四周白雾茫茫,香气馥郁。 沈易之暗暗叹气:“为师不生气。” 身后的人却不知怎么更慌张了,怀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一双手甚至因用力而变得苍白起来。 “别哭。”九子沐又低语了一遍。 暖池的水热气腾腾,温度有些灼人,四周安静到只剩下两人交缠相融的呼吸声。 沈易之被这暧昧的气氛纠缠,又闹不懂身后人是在发什么疯,不知所措得很。 他念了好几遍清心诀,这才开始挣扎,但也不过象征性试了一下,九子沐便突然松了手。 沈易之突然觉得身上空落落的,心里便也空落落的。 有些疑惑地看向九子沐,却见那人垂着眉眼,用着最平稳的语气说了句:“我要娶秦宣娇。” “但是,”他连忙强调,“沈易之,你不许哭。”
第69章 黑暗 沈易之突然就气笑了:“为什么?” 九子沐还有些昏沉,一双紫眸衬着月色,压下几分容貌间的艳丽,显出几分清冷,他只含糊道:“舍不得你哭。” 沈易之皱了皱眉,忍不住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来,劝了自己两遍“不要同酒鬼生气”,才勉强能心平气和地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娶秦宣娇?” “想和你在一起。”九子沐说着便凑了上来,十分豪横地在沈易之脸颊上亲了一口。 沈易之不明所以,有些生气地推他:“这根本没什么关系。” 九子沐却沉默了,在沈易之脸上又亲又蹭,显然是想逃避这个问题。 沈易之气不过,一把将人推开:“你就不怕我嫌弃你?” “师尊嫌弃我什么?”九子沐的神色有些受伤。 他不愿意将这事同沈易之解释地太过明白,主要担心沈易之不同意他这般以身犯险,可他又实在无法想象沈易之得知他打算娶秦宣娇时,会如何伤心。 沈易之大概会哭吧。 想到那蒙蒙血雾中的一身白衣,九子沐的心便好似被人用刀狠狠剜去一块。 于是他计划了装醉,先来知会一声,等把人哄好了,最起码不能把沈易之气哭……再去秦家赴约。 沈易之其实也隐隐猜出九子沐娶秦宣娇是为了秦松云手中的三大神器,但他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能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甚至在他看来,秦松云根本不算什么难缠的对象,若是真想把那三大神器抢回来,大家一同商讨个作战方案便是。 他有心要逼一逼九子沐,便冷声道:“嫌你是个残花败柳。” 九子沐的身子一僵,那双清冷的紫眸满是不可思议,他指着自己,语气都有些颤:“我……残花败柳?” 沈易之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一时也有些良心不安,但他还是咬牙道:“你都娶过别人了,不就是残花败柳。” 这话有理,九子沐发现自己不得不承认,但他悲痛之余,却还是狠着心的:“我残花败柳,你便不要我了?” 他可不信沈易之舍得不要他。 近来大抵是每日盘算着同天道作对,九子沐也渐渐回忆起前几世的事情来了。 便是第一世他临死时瞧见的那行清泪,也足以证明沈易之心里有他。 此后三世纠缠,早已情深似海。 怎么可能因那一句“残花败柳”,便弃他于不顾。 更何况,他又不是真要同那秦宣娇做些什么的。 沈易之被他这样理直气壮的发问搞得没了脾气,事实上,就算九子沐真成了什么残花败柳,沈易之也是舍不得的。 他同九子沐的争端总是占不了上风,现下亦是如此,便只能叹道:“你要拿回神器,又不是非要娶秦宣娇。” 九子沐瞧出沈易之心软,便凑上去吻他眼角,又被沈易之推开后,才缓缓解释起来:“硬抢亦行得通,但拿到那四大神器该如何打开上界之门,我却是不知。” “秦宣娇我也算了解,若是秦松云想要秦宣娇嫁我,必然要使出点手段。最可能且最高效的做法便是拿沈若烟、也就是秦宣蝶的命来换。” “可如果,沈若烟的命在我手里呢?秦宣娇会帮谁,不言而喻。” “我已经派楚槐溪潜入秦家,有二师兄的丹药,想救秦宣蝶自然轻而易举。” “就算此事不成,九昭也还被软禁在秦家,策反也不过两句话的功夫。” “我心里有数。” 沈易之听他分析地头头是道,安排地面面俱到,却是皱了皱眉:“你也要打开上界之门?” “看心情。”九子沐笑了笑,“看这天道打算何时来寻我。” “这算什么?”沈易之酝酿着说辞,“威胁天道?” “师尊还不知道那所谓的天命之子,便是沈迟迟。”九子沐心情好了不少,揽着沈易之的腰笑,“到时候天命之子、四大神器和那打开上界之门的方子都在我手,想来同天道谈判,也有了几分筹码。” “你怎么断定那什么天道是个……额,有意识,能同你商量?”沈易之关于系统的记忆仍旧很模糊,但他隐约觉得,事情不会如九子沐说的这般,“若是你一开始便被阻止,甚至被抹杀了……” 沈易之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妥。 九子沐叹了口气,心想,自家师尊当真是不好忽悠的,他沉思片刻,继续道:“这天道定是可逆,不然我现下如何能抱到你?”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恍然:“我早该死在那场混战,死在你面前。” 沈易之被他勾起不好的回忆,气恼地瞪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为师救你不容易,就该惜命。” “我自然惜命,我还要活着爱你。”九子沐又吻了吻沈易之的嘴角,低声安慰道。 沈易之皱了皱眉,暂且找不到反驳他的话。 不过他很快想起一件事:“我把这因果还你。” 虽然对那什么天道的印象并不明晰,但第二次重生后,沈家的覆灭,却有个明白的原因——因为沈易之一早便去了魔界,去寻了九子沐。 他因着前一世看少年死在自己面前,对少年有种病态的保护欲。 自少年出生起,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少年身边,因此曹家惨遭灭门时,沈家因没有家主,又被秦家暗中埋伏,在前往照和的路上,损失掺重。 那时的秦松云也是想一举拿下沐云镜,还伪造证据,将屎盆子扣在了沈家身上,沈家遭修真界众人讨伐…… 这才落了个满门惨死的下场。 也就是说天道想要改变这世上所有人的命运也需要一个因。 但是九子沐身上因果繁琐,三世的因因果果相聚,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若是天道真要对九子沐动手,大抵确实需要费些功夫。 却不想九子沐当即拒绝了:“若是还给我,师尊怎么办?” 沈易之愣了愣,有些惊讶:“你已经知道了?” 天道的行事规律,沈易之居然已经知道了吗? “从崔天流只言片语中推测了一点罢了。”九子沐有些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又道,“师尊才是我最后的依仗,只要你好好的,就算我死了,也能重生不是?” 沈易之听见他这话,眼泪却突然淌了下来。 重生?他眼前一片黑暗,身体也不由得开始发抖,帮人重生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九子沐提前跑来同沈易之解释,便是不想沈易之难过流泪,却没想到哄得好好的,沈易之居然突然就开始哭了。 “师尊……”他手足无措地很,想去抱抱沈易之,却又担心会被沈易之嫌弃,只围着他唤,“沈易之,别哭,怎么了,你告诉我。” “我说错什么了,我道歉;我做错什么了,我改。” “你要是不想,我不娶秦宣娇了。” “肯定会有别的法子……” “沈易之,你别哭啊。” 沈易之也不想哭了,尤其是看见九子沐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好像个小姑娘似的,遇事不决便要掉眼泪。 但是他忍不住,他眼前隐隐发黑,耳边除了九子沐柔声的安慰,还有不少恐怖的尖叫与怒吼,震耳欲馈,直击灵魂深处。 沈易之听见有人在唤自己,“沈掌门”、“沈易之”、“师弟”、“沈家主”,称呼各异,却唯独没人叫他一声师尊。 九子沐看沈易之情况似乎不对,哭着哭着好像还梦魇了,心下更是慌乱。 他忙起身,将人抱出了暖池,朝着云间堂跑去。 他身上还沾着海棠花瓣,湿漉漉的水渍留在踏足过的地方,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但这模样,被来寻沈易之的沈迩辰瞧见,便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沈迩辰如今也算通了人事,瞧见九子沐一身是水,怀里还抱着沈易之,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小师弟,有出息了。” 九子沐没时间理会沈迩辰的调侃,只连忙道:“师尊似乎梦魇了,你快看看。” —— 楚槐溪冷眼打量着庭院的一切,缓缓碾碎了手中的灵蝶。 楚丝在这地方混得颇有声望,想去见谁,只消去便是,也不需要同秦松云汇报。 这倒是方便了楚槐溪,她很快随着秦家弟子来到秦宣蝶的卧房门前。 毁人姻缘,天诛地灭。 秦松云和秦宣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 沈易之昏迷了三日,却迟迟没有要醒的迹象。 哪怕是沈迩辰也有些束手无措,试过几味丹药却迟迟不见效果后,便被九子沐轰了出去。 沈迩辰被拒之门外,也觉得有些尴尬,为了挽回自己医修的形象,他保证道:“虽然我还没找到法子,但师尊没事,你给我些时间。” 九子沐没理会他,毫不留情地关上了云间堂的门。 他在沈易之床边枯坐了三日。 看着床上人连发丝都不肯动上一动,只觉心凉如水,没了沈易之,这世上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那漫漫长夜,玄云阁落了一场狂雨,风雨摧残了云间堂外的海棠树。 次日一早,天光破晓,九子沐沉着眸子走了出来。 赤猊最先觉察九子沐的动作,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想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从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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