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似是想到什么不好的记忆,脸色也愈发的惨白。 好半晌,才接着道:“我便对自己下了傀儡丝……可这时我才发现,蛛丝的原理并不是吞噬心智,而是借由本体的意志产生一个新的意志,新产生的意志不断吞噬原有意志……” “你的那个意志就是楚丝?”沈易之若有所思道。 “是的,但是……”楚槐溪自嘲一笑,道,“我爱上了她。” “她起初那么单纯,就是一张白纸,认真地感受这个世界,努力地吸取色彩,我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样凶险的蛛丝会生出她那般纯洁干净的生灵来。” “我们本是宿命中的天敌,却因着日日陪伴着彼此,渐生情愫。” “我答应她,给她一具身体,并且我做到了,一开始,一切都很好,很好。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可……” “大婚那日,她……被人掳走,等我费劲千辛万苦寻到她时,一切都变了,她斩断了我们的联系。” “也不再是我爱的那个她。”楚槐溪的话染上浓重的悲伤。 她轻轻吸气,又深深呼出,像是尝试去忘掉,可再开口,悲伤不减。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由我的意志而生,甚至因为本身便是傀儡丝产物,比我更懂得傀儡丝。沈掌门,这位……” 她抬眼去看九子沐,无声询问。 “这是我徒儿九子沐。”沈易之连忙介绍。 “小友的情况和我们两个是一样的,只是,我没办法帮你们斩断联系,阻止另一个你继续吞噬你的意志,需得沈掌门帮忙杀掉才可。” 她称呼九子沐小友,辈分其实是对的,但楚槐溪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少女的模样,对着已经二十岁的九子沐唤“小友”。 画面实在怪异,沈易之并没有认真听楚槐溪的话,听到后面自己的名字,他一愣,问道:“什么?” 楚槐溪接着道:“你最近常常出现昏睡的情况,那是另一个你在吞噬意志所致。” 沈易之重重点头,就差直呼神医了。 可神医的法子大多怪异得很,楚槐溪也不例外:“他没办法亲手杀掉另一个自己,我也没办法斩断他们两人的关系,所以……只能靠沈掌门了。” 沈易之愣在原地,久久不能理解,他不过跑了一会儿神,怎么重担就从天而降,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他一个21世纪的纯良市民,哪来的勇气去杀人,还是去杀……那个名叫九子沐的少年。 虽然他和那少年也不过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但一想到那人名叫九子沐。 沈易之就觉得心里膈应。 他早就发现了,自己格外看不得九子沐受伤或是受委屈。 以往他总觉得是因为这人活的太苦,自己作为师尊理所当然想给他最好的。 但他手下七个徒弟,除了大徒弟沈一舟,其他都是一样的命苦,沈易之却不曾有过对九子沐这般的小心翼翼。 但也正是因为太在乎了,这么些年来,沈易之才格外敏感九子沐对他的看法,也间接导致他们的关系愈发糟糕。 不过好在现在倒是有些好转的趋势。 沈易之看向身旁站着静默不语的九子沐,却狠着下定了决心——既然九子沐做不到,他自然要帮着担起这事。 他刚想开口,却听一声笑自身后传来,隔着白色绸缎,变得低沉,好似恶魔低语。 “找到你们了。”声音更近,愉快意味尽露。 “楚丝……”楚槐溪最先反应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惆怅,再抬眼时,楚丝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呀,”她的讽刺意味十足,伸手去抬楚槐溪的下巴,道:“居然是你把他们救了呢,你难道还没意识到自己早就自身难保了吗?” 她动作极快,即使是沈易之也没发觉她是如何来到楚槐溪面前的。 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他真的有些生气了。 就算你可能是男主未来的后宫,也不能这么作啊。 沈易之这般想着,下一瞬便到了楚丝身后,他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对着少女的白皙后颈狠狠砍了下去。 楚丝自然避不开,只一声闷哼,向前倒去,正要撞在关楚槐溪的铁笼上,却被楚槐溪抱在怀中,牢牢护住。 沈易之一时无语,只觉得这楚槐溪也是个拎不清的。 她们要真在一起了,沈易之不由自主回忆起楚丝与九子沐在床上的那一幕,默默为楚槐溪捏了把汗,她怕是会很吃亏。 楚槐溪倒是没想到沈易之这么果决,接住楚丝后,轻笑一声道:“沈掌门要是在杀另一个爱徒时也这么果断就好了。” 沈易之哼了一声不作答复,他的徒弟只有九子沐一个,正全须全尾站在他身后,旁的都是冒牌货,他又怎么会心软? 只是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九子沐。 见这人正低着眉眼站在他身旁,看着乖顺又委屈,一时有些心疼:“会不会难受?” 前些日子被种下傀儡丝,九子沐就只是昏睡,沈易之倒没觉得有什么。 现在看他那双红眸满是戾气,又担心起他会不会有走火入魔的倾向。 虽然九子沐本就是魔,似乎不该有这种顾虑,但沈易之也没走火入魔过,只听说入魔是件极其痛苦的事情,便忍不住瞎担心。 九子沐听见他说话,缓缓抬头来,却还是在安慰他:“师尊不必忧心,我无妨。兴许是那冒牌货修为不如我,造不成什么威胁。” 沈易之听他这般说,才稍稍放下心来,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觉得眼前一晕。 “师尊……” 他恍惚间听见九子沐低沉的声音,却觉得这声音似空中消散的纸屑灰烬一般,心头便忍不住一痛。 眼前竟也不知为何浮现起一个红衣少年来,那少年浑身染血,却朝他笑着,唤了一声:“沈易之。” 有白色的烟雾自山洞各处飘来,瞬间便将山洞弥漫,飘飘荡荡,将两人生生隔绝。 雾霭蒙蒙间,沈易之只看见一双红光闪烁的眸子,同那红衣少年遥相辉映,却一同渐行渐远,离他而去。 他拼尽全力向前探去,还没迈步,边听得身边传来一声诧异的吸气,而后他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烟雾来势匆匆,却也很快消散,淡地只剩一层薄膜,让本应出现沈易之的地方显得格外空荡。 九子沐的呼吸紧了紧,眸中的红腥更甚,他冷冷地看向楚槐溪,进而转向楚怀溪身旁的楚丝,冷声道:“劝师尊杀人时,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抬起手中的剑,指向楚丝,挑眉道:“你若是下不了手,我不介意帮你。” 他师尊是个纯善,不去过问楚槐溪帮他们是何居心,他却不得不认真思考一番。 毕竟若是必须要斩杀傀儡丝生成的另一半意志才能活下来,那楚槐溪又为何在此活了这么多年? 这人显然是想借师尊的手做些什么。 更何况,这人还提到了沐云镜。 楚槐溪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人方还一副乖巧模样,怎沈易之刚不见,便这般阴鸷了起来。 不过她却是舍不得楚丝死,只道:“你就没什么法子寻你师尊?” “不劳你费心。”九子沐的声音愈冷,转而捞出了怀里的玉佩,捏决感受沈易之的存在时,还不忘嘲讽楚槐溪,“我不知你居心何在,但所有忌惮师尊东西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那沐云镜既然在沈家,便是沈易之的东西。即是师尊的东西,那便谁都不能肖想。 他缓缓抬剑,直指楚槐溪身旁的楚丝,引得楚槐溪眸子深深,满是戒备,但剑尖靠近时,却转了个方向,一剑斩开了困住楚槐溪的铁笼。 九子沐二话不说,只转身取出玉佩,御剑飞身而出。 铁笼被斩成两半,上半部分缓缓滑下,楚槐溪却没有踏出牢笼,反手将楚丝抱进了铁笼之中。 —— 鹅黄床幔飘飘,没能拦住阳光斜入,明媚的光不偏不倚照在童黎紧闭的细长眼眸。 他微皱眉,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是檀木床榻顶,其上雕花繁琐,边角悬着几束流苏,摇曳不定,留下残残重影。 只待看清那流苏,身上的感觉才渐渐恢复,那是痛,滔天的痛意将他淹没,却让他越发清醒:他没有死。 沈易之果真名不虚传,分明那个时候已经十万火急,上赶着去救徒弟,居然还能用一掌将他伤成那样…… 但说到底还是他倒霉,逃跑路上竟然会遇到玄云阁和赤承峰的剑修,还被当成秘境的机缘,生生打个半残……他还以为,他真的要死了。 但吉人自有天相,他童黎有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只是昏迷前的事情记不太清楚了,完全不知道是谁救了他,只隐约嗅到一阵药香,想着或许有用,便不顾一切的往上扑…… 现在想想,那其实是个人吧。 童黎一脸无奈地转头去打量房间,却在转头时,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来者是一个少年,个子不高,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色贴身长袍,腰间悬着一块水灵的玉环,衬得整个人都似初雪一般干净明亮。 “你醒了。”少年的声音如水石相击,清脆干净,重重落在童黎心上,他道,“吃点东西吧。” 童黎哑着声音问:“谢谢你救本……我,但我是魔,你可知?” “我知道,”少年语气很不耐烦,将餐盒放到一旁桌上,道,“我又不瞎。” 童黎缓缓起身,因为身上的伤,很是艰难。少年也不扶,只等他起身后,径直拿起勺子要喂他喝粥。 童黎哑然,失笑道:“我自己来。” 沈迩辰乐得自在,连忙将碗和勺子塞进童黎手中。 童黎并不用勺子,直接端起粥碗来喝,他一边喝粥,一边打量身前的少年。 离得近了,反而更觉得干净,白皙的皮肤果真如初雪,光滑美丽,粉唇轻启,似一朵开于悬崖覆雪之上的桃花…… 少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却闪着嫌弃的目光,将心思尽数展现。 童黎很久没瞧见这么对心思的可人儿,看得入了神,竟被一口粥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沈迩辰嫌弃地看向喝粥都能被呛到的碰瓷病人,只觉得师尊果然什么都是对的。 师尊曾教导他:“那些在你面前昏倒的人,多半是碰瓷的,你要是救了,他们会装得更加柔弱,死活赶不走的那种。” 以往他不信,现在看来……还真是。 看来这人不好赶走了。
第30章 威胁 沈易之做了个荒唐的梦。 梦里他又看到那个鲜衣怒马一身红衣的九子沐,笑着朝他奔来,很是乖巧地唤他“师尊”。 可下一秒,眼前火光冲天,吞天的气焰不过一瞬就将眼前的少年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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