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没有季冠灼,他与乌乡百姓如今都已化为洪流下的亡者,没有人会记得他们。 单就这一点,便足以让他们将季冠灼铭刻在乌乡县志中,永生永世莫不敢忘。 “那不如就定在明晚?”季冠灼瞥了一眼师从烨脸色,发现他并未反对,做主道。 时间的确有些紧,大概准备不了什么东西,不过这样也好。 新乌乡刚刚建成,许多东西都留在被水冲垮的房子里,需要重新置办。百姓自己都自顾不暇,他也不希望百姓为这件事耗费太多心思。 吴优的眉头仍未舒展开,他抬头扫了一眼季冠灼,心知劝不动季冠灼,只能将桌上碗筷收好,这才转身离开,盘算着要怎么跟乌乡的那些百姓说这件事。 那些百姓,大抵也是舍不得季冠灼的。 吴优走后,季冠灼低头盘算着回京之后的事情。 乌乡此事了了之后,他便要回到京中,到时候整日跟老祖宗朝暮相对,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能瞒到几时。 季冠灼有些头疼,又担心思虑太多被师从烨发现,打算再去床上歇着。 却不料他刚准备起身,便听得师从烨问道:“不打算涂药酒了?” 季冠灼抬头,发现师从烨已将药酒罐打开了。 淡淡的药香混合着酒香,从瓶口逸散。他淡淡地道:“去床上坐着,我帮你。” 他说得如此自然,季冠灼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何德何能,让老祖宗纡尊降贵,亲自给他涂药酒? 难不成,顶级Alpha在熬过漫长的易感期后,好不容易汲取到Omega的信息素后,会受到这么严重的影响吗? “微臣自己来就好……”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要去接师从烨手中药酒。 “怎么?季大人这是想违抗皇命不成?”师从烨瞧见季冠灼这幅模样,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他还清楚记得,当初在茶楼中时,季冠灼是如何慷慨陈词。甚至在查获乔益清一案之时,季冠灼又是如何侃侃而谈。 怎么现在结巴了? 路被堵死,季冠灼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只能安静地挪回床上,撩起裤子,坐等师从烨给他涂抹药酒。 师从烨将药酒倒入掌心中,两手交叠用力地揉搓,将药酒捂热,这才用手掌包裹住季冠灼的脚踝。 他的手掌极大,皮肤颜色是极为健康的小麦色,和季冠灼如玉一般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极高的热度包裹住脚踝,烫得人灵魂都在战栗。 季冠灼想要缩回腿,却又不敢。他只能咬紧嘴唇,目光死死地盯着师从烨的手。 有多余的药酒从掌心与脚踝皮肤流下,蜿蜒出黄色的痕迹,让季冠灼觉得有些发痒。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却被师从烨按住。 手背蹭过那些药酒,师从烨的声音有些低哑:“季爱卿很紧张?” 或许是所谓“临时标记”的影响,他能隐约感知到些许季冠灼的情绪。 这种情绪同时也影响着他,让他有些心绪不宁。 但他仍旧一言不发地用掌心用力捂着季冠灼的脚踝,直到那块皮肤也染上手心的温度,师从烨才慢慢把药酒揉搓开。 他的力气并不大。 但皮肤相接触,掌心的茧在柔嫩皮肤上摩擦,些许痒和疼勾缠着,让人头皮发麻。 季冠灼一直觉得,Omega和Beta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区别。 除了身体内多了一套器官,也除了发情期可能给他带来的麻烦。 但他从未如此清楚地感知到,Omega的身体是如此敏感。哪怕有抑制剂隔绝信息素对他的影响,他仍旧被脚踝上传来的触感折磨得难以自制。 浅淡的唇瓣被牙齿折磨成秾艳的红,好似下一刻便能滴出血来。 掩在头发下的耳朵也便成了红色。 师从烨又按揉了一会儿,确定药酒被吸收后才收手。 他抬头去看季冠灼的神情,才发现季冠灼垂着头,用力地抱着膝盖。 “怎么了?疼?”师从烨收回手,目光落在季冠灼的脚踝上。 原本白皙的皮肤被药酒染黄,又被搓揉得发红,看起来好不凄惨。 季冠灼不敢抬头,说话已经带着些许鼻音:“没有。” 其实不疼。 只是Omega的敏感让他觉得有些太过难熬,难熬到眼前的视线都一片模糊。 师从烨眉头微微皱起:“抬头。” 季冠灼摇摇头:“皇上,微臣真的没事……” 下一刻,一只大手不容置疑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 季冠灼眼底染着水色,看起来可怜无比。 师从烨却陡然有些口干舌燥。
第54章 古曲 对上师从烨的目光, 季冠灼心底一惊。 他能够很清楚地感知到师从烨眼底的情绪,带着帝王对臣子不该产生的欲念,像是一张大网, 将他牢牢锁在其中。 他不敢挑明,也不能挑明,心底却是不由得把这该死的ABO分化给狠狠骂了一通。 在他眼里,师从烨像是活在纸上的假人,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对一个人产生欲念? 都怪这该死的易感期和发情期, 都怪这该死的信息素! 他现在就像是个引诱明君堕落的妖妃! 季冠灼别过眼睛去,嗫嚅道:“皇……皇上, 我真的没事。” 师从烨像是被烫到一般, 猛地收回手, 沙哑得嗓子低沉得几乎说不出话,只道:“没事就好。” 季冠灼在房间里休息了整整一日。 这一日,他倒是也没闲着,而是和师从烨谈及了之后要推行的其他新政。 那些新政, 都是师从烨提出的,在他继位的那些年里,推行的政策不计其数,许多政策经过后世完善后,便一直沿用。 他纠结于身份要暴露的问题, 没能说太多, 只试探性地提了几条建议。 直到傍晚, 吴优亲自来邀请他们。 吴优身着一身淡青色长袍,脸上还带着几分喜气, 邀请季冠灼和师从烨跟他们一起下去。 新县衙的另外一侧有一处空地,原本长着茂盛的草, 此时也已经被拔干净了。 草地上被铺了一层碎石子,上面垒着干枯的木柴,下面垫着细碎的茅草。 如今木柴已被引燃,在昏黄的天色中,将整个世界都映照得极亮。 旁边也有小小火堆,上面炙烤着鸡鸭鱼肉等,都是百姓自己带来的。 百姓见到季冠灼和师从烨过来,忙匆匆迎上去,拱手行礼:“季大人,您可算来了。我们忙活了整整一天,就等着您呢。” 他们宛如众星拱月一般,将季冠灼和师从烨迎到提前搭建好的坐椅上,上面不知垫了谁从哪里找来的兽皮,柔软得不像话。 季冠灼和师从烨并肩坐下。 这个位置很好,是在一个小坡顶端,又刚好在上风口。 季冠灼能够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食物香气,却又不会被烟气熏染到。 两个坐椅中间不知是谁搬来的桌子,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做工看起来有些粗糙,但季冠灼知道,这已经是这群百姓能够给他的最好的东西了。 他眼眶有些发烫,却还是笑着看向那一双双正看着他的眼。 “季大人。”为首的百姓搓了搓手,显得有些紧张,“我们这些百姓没招待过客人,怕怠慢了季大人和……不知季大人可有什么安排?” “无事。”季冠灼笑着摇摇头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此地修葺成这般模样,已是不易。今晚各位顺应本心就可,不必为我再做其他事。” 那些百姓和季冠灼相处一段时日,知道季冠灼喜静,便没有再继续围在这里。 百姓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朝着最大的火堆聚集而去。 高高的火焰宛如落于世间的火凤凰,明亮灼热到让人移不开眼。 人群之中,逐渐传出一阵歌声。 乌乡虽然地属江南,但毗邻江中,饮食、衣着、文化,都受江中影响。 那歌声不似江南惯有的吴侬软语,反倒带着些许悠扬,显得天高云阔,让人心情舒朗。 一阵风吹来,拂过季冠灼的头发。 他的头发本就不算长,只是穿越到沧月这些时日后,便再未削剪过,如今盖住肩颈,被季冠灼用和衣服同色的布条束起,乖顺地垂在脑后。 细密柔软的浅褐色头发显得格外柔顺,被风轻轻地吹起。 哪怕在歌声的笼罩下,都显得祥和而又宁静,好似无论有多近,他都跟这个世界远远隔开一样。 师从烨的目光落在灼热的火堆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他连余光都未给季冠灼半点,但奇异的,他似乎能感知到季冠灼的一举一动。 季冠灼似乎心情不错,纤长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轻轻敲击着,和着音乐的节拍。 偶尔,他会拈一块桌上的糕点,或是饮一口百姓送来的梅子酒。 人群中,歌声渐弱,有百姓回头看向他二人坐处,笑着说道:“季大人要不要也来一个?您见多识广,肯定也听过其他曲子吧?” “就是说嘛,或者季大人想不想学我们这里的舞蹈?” “季大人刚刚扭伤了脚,就不要……” “不碍事。”季冠灼笑着站起来。 他的扭伤并不严重,这两日用了几次药酒,脚腕早已不痛。 明日他便要返京,日后山迢水阔,恐怕再难相遇。 顺着百姓心意同他们一起放松心情,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他刚刚站起来,百姓便簇拥上来,将他拥到火堆旁边。 灼灼火光将季冠灼的眼睛映得极亮,瞳孔深处好似燃烧着小小的一团火。 吴优拉着季冠灼的手,跟随着百姓围绕着火堆迈着欢快的舞步朝前走。 曲子结束后,百姓又哄闹着让季冠灼唱歌。 现在气氛正好,季冠灼不想坏了百姓的兴致。 但他会的歌曲不多,很多都来自于未来,那些歌曲,他不太想唱,也不太合适现在唱。 想来想去,季冠灼陡然想起一首歌。 这首歌是他穿越过来不久前,出土的一首歌。 曲调旋律被刻录在一块石碑上,被长久地埋入地下。 风沙和尘埃裹挟着石碑,掩埋在地底。长年累月的彼此磋磨,使得石碑上有些音节已经模糊不清了。 但经过专家的努力复原,未来的人终于听到这上古遗音。 季冠灼虽然主要研究沧月历史,但他并非对其他朝代的历史不感兴趣。 那首歌被他单曲循环了几天,无论是歌词还是曲调,他都非常熟悉。 他自认唱歌并没有多好,但今日本就是为了众人高兴,唱得如何倒在其次。 季冠灼清了清嗓子。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只剩下木柴被火焰灼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夜风轻吹树叶,树叶摩挲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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