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员日后还能将他从天牢中救出。 哪怕要吃些苦头,他也心甘情愿。 可若是要一辈子被困在天牢…… 他话还未尝说完,门外又踏入一人。 柒九冷着脸,将手中官员掼在地上。 “皇上,是他同微臣说,他当时会和探花郎发生争执,只是鬼迷心窍,想亲自求得探花郎原谅。微臣只是以为他和探花郎之间有些小矛盾,借此机会说开便好了。未曾想到他居然会对探花郎下此狠手。微臣是冤枉的,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微臣吧!” 那官员早就被吓破了胆,从地上爬起便,一个接一个的磕头。 额头与石砖相碰,发出“咚咚”的声音,没几下就鲜血直流。 那官员却不敢有任何怠慢。 乔益清不可置信,慢慢转头去看那官员。 被冷汗模糊的眼睛逐渐聚焦,眼前人分明是昨日与他相交之人! 他脑子越发昏沉,想到这几日的经历,一时间气血上涌,直接昏了过去。 “泼醒。”失去意识前最后一刻,乔益清听到师从烨说。
第22章 警觉 冰冷的井水劈头灌下。 井水冲淡了乔益清腿部断口处的血迹,地上到处都是淡色的血水。 乾清宫门窗洞开,风呼啸吹过,带来彻骨冷意。 乔益清身上皆被打湿,淋漓地往下淌水。 乔益清从昏迷中清醒,眼睛睁开一条缝。 剧痛和失温让他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但寒冷却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趴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道:“是他……是他带我到寺中的……” “他在茶楼……欺辱了我……才会答应的……” 说完这句话,乔益清再一次昏了过去。 “你这贱人!”官员听到乔益清这么说,立刻朝着乔益清扑过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要去撕扯乔益清,想要他将刚才说的那句话舔回去。 “够了!”师从烨厉声道。 他头痛症又开始发作,忍不住将衣袖放于鼻下。 但曾经沾染在衣袖上的气味实在太过浅淡,经过这么久的折腾,早就彻底消失。 头痛越发严重,师从烨不耐烦道:“朕现在不舒服,此事明日朝堂再议。先将两个人带下去,别让他们死了。” 这是要当庭审问的意思。 拾一和柒九对视一眼,一人提着一个,转身出了乾清宫。 师从烨仍紧紧捏着衣袖。 硕大的乾清宫中,到处都是青梅的气息,浓郁得几乎像是汹涌的潮水,要将他彻底淹没。 而能将他从这潮水中拉出的气息不见了。 一旦品尝过短暂缓解的滋味,就很难再忍受这种持久的痛楚。 哪怕他心里清楚,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饮鸩止渴。 柒九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师从烨略微有些焦躁地捏着袖口的模样。 师从烨见他回来,立刻道:“继续调查乔益清和那个官员是如何勾连的。此次惊马之事太过严重,绝不可就此轻饶他二人!” 声音甚至带着些许不稳。 柒九的确知道师从烨患有时常发作的病症。 但他平时多去四处调查情况,回宫时间不多,是以并不知道,师从烨发作起来,居然是这幅模样。 他单膝跪地,语气恭敬道:“皇上,属下在外遇到一件奇事,不知皇上要不要听。” 师从烨虽然烦躁不堪,却也知晓柒九不会无的放矢。便压着不耐道:“说。” 犹豫片刻,柒九才低声道:“属下前几日到青阳县中调查那费时才之事时,曾见过费时才的一个小妾。” 身为青阳县令,有几房小妾不算什么怪事。 “那个小妾,本是烟花女子出身。但她年纪其实不小,生得并不艳丽。平日在青楼中,也卖不出什么身价。但费时才见到她以后,却是念念不忘,后来更是将她抬回府中。” “不管他又抬了几房小妾,但每过几日,他便要去那小妾房中。” 师从烨眉头微皱,仔细听柒九说下去。 他虽看不惯费时才这般做派,却也清楚像他这种人,永远只会在意刚刚得到的东西。 像是青楼中随意结识的小妾,以费时才的癖性,恐怕不会如此长情。 “属下便细细调查那小妾几日,才知道那小妾在青楼时,因为点她的客人实在太少,她无聊之下,便配了一味花烟。” “那花烟吸之可忘尘,费时才被她哄着吸入花烟,却因此成瘾。每隔几日便要到她房中去抽花烟,不然会难受至极。” 这些琐碎之事,他往日是不会说给师从烨听的。 但他方才瞧见师从烨捏着衣角,放在鼻尖下反复嗅闻。 不知为何便让他想起费时才找不着花烟时,那焦虑不安的模样。 师从烨没说话,但脸上神情格外阴郁。 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抓住榻边龙首,用力到指节发青。 “朕知道了。”他声音沙哑,粗糙宛如砂砾,“你先下去吧。” 柒九离开后,师从烨静静坐了许久。 而后,他猛地抓住手边茶杯,重重地磕在桌上。 茶盏中茶水流得到处都是,师从烨却仍旧难消心中郁气。 碎裂的茶盏刺入手心,微弱的疼让他逐渐清醒。 倘若能令他安心静神的木樨香气,当真与那什么花烟相似。 那他还守着什么沧月?干脆将沧月国土拱手让给北狄好了。 无数阴郁的想法在内腑滋生,像是阴暗的藤蔓蜿蜒纠缠住心脏。 或者,他可以除去季冠灼。 斩去罪魁祸首,哪怕病发时再痛苦,也不会像是如今这般。 猛得起了一阵风,将桌案上搁置的奏疏吹落一地。 师从烨附身去捡,翻到一册时,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这是今日宋海成回府后,送过来的奏疏。因为他要先处理先前积压的公文,一直未曾打开过。 但现在…… 师从烨强压下心底的暴戾与不安,去看奏疏上的字。 点点血迹从他指尖沾染在奏疏封面上,染出几朵梅花。 但他已顾及不了那么多。 “……实在无力再担丞相重任,但如今沧月仍旧百废待兴,臣亦不愿皇上孤军奋战。魏喑成熟稳重,虽直来直往,但可堪大用;文鸢行事果决,可从旁辅助。至于探花郎其人,虽性子跳脱,但他登高望远,属实是整个沧月百年无处其二之大才。还请皇上重用此三人。” 奏疏读完,师从烨将它搁置一旁,脸上神色复杂。 李公公回来时,便瞧见地上到处都是血水。 而师从烨手边桌案,碎裂的茶杯尖端沾染着少量血痕,到处都是流出的茶水。 他急忙让宫人将地砖和桌案都收拾干净,这才将手中食盒放在桌案上。 “皇上,可是又头疼了?奴才让太医院熬制了汤药,您就喝一些吧。”他掀开食盒盖,将里面汤药拿出。 透白的瓷碗中装了满满一碗汤药,浓稠得在碗壁上挂了厚厚一层。 “太医院特地调制了配方,专门替您缓解头痛之症的。先前病情不严重……”李公公还要再劝,师从烨却已将瓷碗拿起,将其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皇上?!”李公公眼前一亮,几乎喜上眉梢。 皇上乐意喝药,这可是好事。 李公公心中清楚这些药效用不大,只是师从烨此次情况太过严重。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前几日发作前的征兆都减轻许多,这几日情况却越发严重。 连觉都睡不安稳。 哪怕这药只是能让师从烨多睡一会儿,于他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朕乏了。”师从烨不耐烦道。 “奴才这就替您沐浴更衣!”李公公喜滋滋地凑到师从烨跟前,“您这病若是能完全康复,就算老奴现在就死,那也心甘情愿。” 翌日一早,季冠灼早早地便赶到宫中。 宫人早已替他准备好官服。 与传胪大典替他准备的有所不同,此次衣服明显合身许多。 也无需再刻意用腰带收紧。 换好官服后,季冠灼才站于殿外,和魏喑几人一起跟在其他官员身后入殿。 他三人虽在殿试中表现不俗,但终究只是进士,还未受封。因此三人便站在最后的角落。 太和殿内一片安静,就连呼吸声也轻不可闻,显得气氛格外压抑。 “皇上临朝——”礼官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季冠灼悄悄抬头看向上方,师从烨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那里。 他眉头紧皱,神情多有不耐。一张口,便显得声音沙哑:“今日之礼免了,拾一,将彭泉带上来!” 台下官员瞧此一幕,许多都不由得膝头一软。 这是又要杀鸡给他们这些人看啊? 长久的静默中,拾一出现在阶下,将彭泉掷在地上。 彭泉手脚皆被绳索缚起,却仍旧挣扎着往师从烨所在方向爬去,一边爬还一边苦苦哀求道:“皇上,那乔益清所言,皆是为了将微臣拉下水的攀咬之言,您千万可不能相信啊皇上!” 拾一一脚踹在他后背上,语气森冷。 “老实点。” 彭泉也是自师梦平在位时便入朝为官的老臣,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不少官员都有些不忍,微微别过脸。或是躬身看地,没有抬头的打算。 季冠灼却猛地一震,竖起耳朵打算听仔细。 此事居然还跟乔益清有关吗? “皇上,属下昨日已派人详细调查彭泉和乔益清之间的阴私之事。乔益清刚至扶京,彭泉就私下派家仆联系乔益清,但被乔益清赶出客栈。只是前几日殿试舞弊之事闹出之后,乔益清又让人去彭泉府上找到彭泉。” “传胪大典开始之前,乔益清便住在彭泉府上,和彭泉……那一日也的确是借着彭泉的庇护,才能混进寺中的。” “至于钢针一事,属下也拿到乔益清曾派彭泉府上小厮出来买钢针的证据。且因为对钢针长度不满,他甚至还买了好几次。” “皇上,微臣没有做过此事啊皇上!”彭泉被拾一踩得脸贴着地,额头上却汗水直冒。 在传胪大典之时,将乔益清带入寺中,这本就是杀头的大罪。 那日乔益清求到他跟前之时,他也咬牙未尝答应。 只是后来架不住乔益清居然诱惑他…… 不行,他决计不能承认下来。 “那日……”他还要替自己辩解,却感觉眼前投下一片阴影。 恐惧顿时将他的心脏都牢牢握死,一瞬间收缩到极致。 而后,他便感觉颈间传来一片凉意。 赤热的血四处飞溅,整个太和殿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虽不是第一次见证师从烨当庭处决官员,但如此一幕,还是让不少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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