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他好像轮值结束了。我去找他!” 阿水的性格过于风风火火,话音撂下,便冲了出去。 岑旧躺在床上,又总觉得平躺着太像安详的尸体了,于是用胳膊支撑着勉力坐起在床边。 青丝垂落,影影绰绰地在地板上透出晃荡的涟漪影子。 突然,影子在地上猛烈地跳跃了一下。 岑旧掏出发带,将散落的头发简单整理在一起。 他原本假死的时候,是束着头发的。 虽然凤凰真身已经离开了凤凰泪,那根发带失去了全部的效力。 但岑旧还是戴着。对他来说,那不仅仅是一件神器。 醒来后,发带不见了。 应该是沐安拿的。 岑旧束发只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狼狈。 尽管他也不知道这种紧张感是从何而来。 白玉京这两个人是谁?沐安为什么留着他们? 不,或许可以换个角度想问题。 比如……沐安是用什么办法将这两个人洗去记忆留在这里的。 额角开始刺痛。 长时间沉浸在黑暗里让岑旧其他的感官变得十分敏锐且失控。 被迫承受了太多繁杂的信息,心神不能很好的集中在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上。 岑旧听见了门再度开关的声音。 房间里响起两道脚步声。 一个匆匆,一个沉稳。 阿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孩子。” 明明她听着年纪也不大,反而却把岑旧当做小孩。 岑旧刚想反驳,却听见了一道略沙哑的声音。 “你好,我叫无名。” 温和的,带着一点讨人喜欢的笑意。 岑旧的身躯不可自抑地僵硬了一下。 明明在秘境里回忆起来过。 明明之前也考虑过沐安拿锁灵藤的意图。 明明……他也有察觉到的啊。 可是为什么刚刚不敢去想某种可能性呢? 阿水:“啊呀,无名,你怎么把他吓哭了!” 无名:“对……对不起,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明明他们才刚认识。 为什么要对自己嘘寒问暖呢? 熟稔的语气。 本能的照料。 床上十分珍贵的云锦被褥被攥得出来了褶皱,就好像石子扰乱的湖心水。 也像是纷乱难言的心绪。 小的时候,岑旧曾幻想过,也许诸生都是大梦。他的父母没有死掉,平远侯府还在,躺在粗壮的树干上,一低头,就能瞧见他的兄长在笑。 可是梦醒了,还是冰冷的地面,磨人的枯草,以及身上发疼的旧伤。 这种分不清的虚幻感,一直到师尊将他抱回家才彻底消散。 师尊将他抱回无涯派,结束了他年少时的梦魇。 梦醒了,便才发现,原来苦痛是他人生中的试炼。 渴望归林的乳鸟不再日日徘徊寻找消失的树林。 要向前看。 可是,无休止的思念滔滔不绝。 海不会停止奔流,思念也一样。 梦的尽头,少年总觉得父母没有死,兄长也没有死。他没有亲眼见到死亡,因此还残存了一点幻想。 幻想有一天的重聚与团圆。 后来长大了。 也不再幻想了。 可如今,措手不及的思念从少年的梦境深处滚滚而来,像是要把他的口鼻都灌入泪水的腥甜。 泪水流了出来,想要洗涤这片黑暗但却无济于事。 就在旁边。 他的日思夜想,他的至亲离别。 可眼前所及,除了泪水,还是黑暗。 他偏偏在最新想看见的时候,看不见。 白衣修士就这么垂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有些脏了,带着尘土与血污。这是岑旧特意嘱咐过的。他在蓬莱岛狼狈奔逃的样子假死才最有说服力。 一头乌黑的青丝被干净利落地扎在脑后。青年以为自己扎得很好,但实际上,有些偏了。 漂亮的桃花眸如今失神而暗淡,唯有眼尾的红晕逐渐鲜明扩散。一滴又一滴泪自眼眶中流出,滑过脸颊,落到床上和地面。 阿水劝了半天,他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住地掉着眼泪。 明明在哭,却很安静。 就像是……和亲人走散于是在路边哭泣却又不敢发出声音的乖孩子。 这个念头一滑过。 阿水的心脏疼了一下。 像是被一只小虫子叮咬了一口。 她突然拉住无名的衣角。 “我们先出去。” 无名会意。 两个人默契而无声地给白衣修士留了一个私人的空间。 门再度关上。 自从只剩下一个人之后,岑旧又忽然冷静了下来。 并不是说他有高超的情绪调控能力。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眼泪只能干涸在地面。 没有用处。 他终于可以彻底地冷静思考了。 没有年少时幻想那般,心底迸发出五味陈杂的情感。 岑旧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 他冷静地疏离起来了接受到的信息量。 沐安与岑平远有旧情,似乎与水禅衣关系也不错。 因此才会用锁灵藤复活他们。 一切似乎可以说得通了。 但……沐安为什么要销毁平远侯府平凡的证据? 甚至不惜炼化唯一的知情人秦蒹葭。 他救了岑平远与水禅衣,但却并不想平反。 沐安是想欺骗…… 天道! 天道与岑平远还有仇怨? 岑旧突然意识到,这里面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其他事情。 必须要在白玉京里寻访沐安的秘密。 “我可以帮你。” 黑暗中,低沉生涩的男人嗓音蓦然响起。 岑旧从记忆里扒拉出一个身影来。 “等等,巫清阁主,你怎么在这里?”他有些惊讶。 小蛇羞涩地环绕住岑旧的手腕:“岑道友有很多衣服首饰。” 岑旧:“……” 岑旧:“你不会一直在我的储物袋里假装首饰吧?” 巫清的主人如今已经显而易见,想必就是那位陨落的使者大人。 所以,巫清是个古神。还是一个稀有的没有被天道赶尽杀绝、在凡间混得风生水起的古神。 以巫清的修为,骗过岑旧轻而易举。 巫清道:“我担心岑道友有麻烦呀。” 因为岑旧过分抵触,巫清换了称呼。 他语气天真而真诚,仿佛还是岑旧第一印象中可怜兮兮的傻大个。 岑旧:“……” 可恶,没想到他也有被扮猪吃老虎的一天。 现在岑旧有充分理由怀疑,伏念琴根本不是任何人偷盗,而是摘星阁故意拿出来钓岑旧上钩的鱼饵! 毕竟这家伙好像连天道都骗得彻彻底底啊! 岑旧不死心地再次确认:“阁主是什么时候钻进我的储物袋的?” 巫清:“也没有很久啦,区区五年半而已。” 岑旧快要绷不住表情了。 五年半!敢情你论道大会趁乱钻的啊! 居然真的忍住了,没有让岑旧发现一点异常。 “差一点就会被发现了。”巫清道,“可是有凤凰在,每次我想救主……啊,岑道友的时候都被抢先了。” 居然还挺遗憾。 就这么期待岑旧发现祂这个惊喜吗?! 算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巫清:“虽然我和白泽同源,无法解开祂的禁制。但我可以帮忙带路……” “以及或许会在必要时候,提供道友需要的信息。” 小蛇边说,边在岑旧的手腕上用身躯的鳞片轻轻蹭着。 仿佛在说:用我吧!超好用的!
第136章 故人叹(8) 巫清帮岑旧恢复了腿部经脉的运转。眼睛上的是沐安的禁制, 暂时解不开。 阿水和无名不知道去哪里了。 巫清幻化成人形,扶着岑旧往前走。 岑旧看他这么大摇大摆的,有些担忧:“沐安有个会分身的咒法, 比较邪门。我怀疑白玉京都是他的眼线。” 要是沐安发现巫清在, 被惊扰了过来砍他们怎么办? “沐安和我入世的方式不一样。”巫清道,“他是转生, 我是真身。” 小蛇的声音听起来很骄傲。 “岑道友,你放心,他打不过我!” 岑旧:“……” 天呐, 有些想看他俩打架。 咳咳, 怎么会有这么该死的想法! 巫清对地形很熟悉,七拐八拐带岑旧推开了一扇沉重的大门。 据他所说,沐安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念旧到有些偏执。 因此白玉京和他在天外天的洞府如出一辙。 岑旧好奇:“你这么了解他洞府, 你和沐安关系很好?” 巫清:“怎么可能。我是偷偷钻的。” 岑旧等了一阵,没等到后续。 岑旧:“然后呢?” 巫清:“……” 巫清道:“被白泽揍了一顿之后,串在火堆上烤了半天。” 岑旧:“那沐安有朋友吗?” 巫清冷笑两声, 不置可否。 岑旧:“……” 不出所料。 沐安真是平等地被大家讨厌呢。 巫清领着他爬过漫长的阶梯,最终来到一处平台上。 通过感受气流的浮动,岑旧猜测他们距离地面很远。 随后,岑旧的掌心被塞了一样东西。 “这是?” 巫清道:“天命烛。白玉京的神器。” 岑旧差点没拿稳。 他一开始收集神器干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纯粹看沐安不顺眼。以为沐安杀了人还栽赃陷害自己。 去了凤梧宫之后, 沐安疑似和他家之前的事情有牵扯, 于是罪加一等。 其实岑旧本人真不知道集齐神器能干什么用啊! 能召唤神龙吗? 不好意思,突然想起来他徒弟是龙。 因为现在意识到吟怀空才是他这两世如此凄惨的罪魁祸首, 导致对沐安的仇恨值稍微下降了一丢丢。 但没清零。 解决完白眼狼师弟,他再干掉沐安。 所以……他现在把沐安的神器有什么用? 举着神器, 岑旧陷入了沉思。 “……” “…………” 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岑旧默默把天命烛装进储物袋。 管他呢,沐安的东西不顺白不顺。 “集齐神器可以打开天外天。”巫清看他一脸茫然,于是贴心地解释道。 岑旧动作一顿:“必须全部吗?”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凤凰泪已损坏的事情。 巫清:“必须哦。” 岑旧:“……完了。” 巫清:“?” “只有集齐神器才能打开天外天。”岑旧冷笑道,“这神器缺一不可,也太鸡肋了!”
143 首页 上一页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