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好吗?” 这竟然是位勇于承认错误的长辈,难得一见。 万苍“嗯嗯”两声,眨巴着双眼,乖巧点头。同时他也回过味来,那场“大战”,只可能是指自己挑起的仙魔大战,也就是说,这是天盛二十二年。 本尊自戕十年后。 祝鸿父母是被自己害死的,就连祝鸿本人亦是间接受害者。 双亲离世,被人收养。 万苍忽觉这走向十分眼熟,那点未泯灭的良心骤然上涌。他重生在此人身上,真是滑稽又可悲。 可是,祝鸿为什么会去跳崖? 这样一个没有灵力的人,又有谁会透露相关信息,诱导他去摘灵草呢? 万苍眸光幽深,猛地抓住了甘守吟的胳膊:“师叔,我头疼得厉害,记忆有点混乱,约莫是磕到头了。” “——你能不能替我理一理?” 对于仙门中人来说,探查他人记忆是禁术,不被允许使用,但梳理记忆并非难事。 甘守吟笑道:“没问题,师叔帮你。” 他是个学医的修仙者,手里治过的病人没有上万也有几千,疑难杂症则更多。眼下看到万苍恢复乖巧模样,提出了这么个小要求,自然答应得爽快。 “放轻松。”甘守吟将掌心放在万苍额间,灵力轻柔,包裹住整个头颅。 万苍作为魔尊,上辈子从未和旁人有过这般亲近、信任之举。 眼下,甘守吟把手放在他额头上,若起了什么坏心思,想弄死他,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他下意识抵触这暴露命门的姿势,五指攥紧了柔软的棉被,遏制住浑身颤抖。 祝鸿是一个幸福的傻子。 虽失去父母,但集万千宠爱于一体,顺利长大,听到灵药便会去摘,因此不可能知道什么叫“命门”。 他不能露馅。 治疗持续一炷香的时间,万苍保持着高度专注,冷汗狂流,记忆逐渐清晰。 “好了。”甘守吟放开手。 好险。 这根本不是在考验甘守吟的能力,而是在考验一位魔尊对仙门中人的信任程度! 万苍如坐针毡,汗水已将衣衫浸透,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 “阿鸿,屋内很热吗,”甘守吟为他擦去汗水,“怎么出这么多汗?” “不是的,师叔,”万苍调转话题,“是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万苍神色犹豫,开口试探:“若我告诉师叔,师叔能保证我的安全吗?” “笑话,莫说是在揽星峰内,整个衍无宗都没人敢为难你,否则就是跟我甘守吟过不去!” 衍无宗下设三峰。 分别为主进攻的启阳峰,主防备的邀月峰,以及负责后勤的揽星峰。 揽星峰未被委以重任,但每位峰主不管主修什么道,都于登仙阁天榜名列前茅,实力不容小觑。 记忆如同破晓的曙光,从迷雾中透出,万苍了然:本尊果真在衍无宗。 他眼尾嘴角朝下一垮,蓦地挤出几滴眼泪,毫无血色的漂亮脸蛋,看起来脆弱如水晶,触之即碎:“我不是主动跳崖的,师叔……” “——是有人想要杀了我!”
第3章 戏魇珠 ◎本尊的爱人真美,真香。◎ “那人自称‘师兄’,约我酉时在院中相见。他知道我修行心切,只提灵药‘在未名崖下’。” “然后我就失去知觉了。” “我醒来之时,看到那人形貌平平,却状若疯癫,开口相劝不成,他竟一把将我推下了悬崖!” 万苍蹙着眉,搜肠刮肚,以祝鸿的视角向甘守吟阐述了事件原委,说完连自己都觉得离谱。 为什么祝鸿毫无防备,一约就出门? 还有,虽说无法修行,但身上应该有几件甘守吟所赠的防护法器。就算不是仙品,也不至于一击就晕,还能被人推下悬崖吧。 最关键的一点。 为什么那人偏偏选中了祝鸿这没有灵力的废物,还神态异常,如同着了魔?这其中疑云重重。 ——等等,“魔”? 谈到这个,他可就不困了。 万苍眸光微动,猝然想起了某样前世很熟悉的东西。 魔族分两种类型。 自魔气中诞生,被称作“魑魅”的,是先天魔物,得魔尊点化方可生出神智。相反,能彻底杀死他们的也只有魔尊。 可谓生死不由己。 少部分不受魔气所控,还能将之运用自如的,基本是后天入魔。 譬如万苍。 大战前,仙门为对付聚为魔气转生,杀之不尽的魑魅,特意抓捕了一批,并抽取神魂,炼制出一种血光流转的圆珠。 ——戏魇珠。 珠如其名,只要将此珠打入魑魅体内,再辅以仙门术法,便可使之力量错乱,爆体而亡。 像在变戏法一般。 而那个“魇”字,则取自万苍知道的另一种用法。 施术者可通过秘术,操纵服用戏魇珠之人,被操纵者会失去自主意识,如同行尸走肉。 那名弟子瞧着像是被戏魇珠所控。 万苍:“师叔,如今魔族状况如何?”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甘守吟愣道:“魔尊一死,魔族节节溃败,退至常关道那头,风平浪静许久了……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连如何修行都没有搞懂,父母又死于战中,已成心结。 如今哪来的心思,在意这等大事? “师叔,我只是听某位师兄提起,入魔之人似乎都会变得不太正常,”万苍垂眸,纤长睫羽在脸颊上投出小块阴影,看似委屈无助,心里却掀起滔天巨浪。 原来这些部下离开本尊就废了,竟在魔域龟缩了整整十年? 妈的,这帮窝囊废! 万苍抬眸,见甘守吟若有所思,便知道目的已达成。 无论如何,胆敢对本尊下手,必须得揪出来杀了! 甘守吟见万苍按揉太阳穴,一副用脑过度的模样,还在为宗门不被魔族侵入,尽力提供线索,霎时怜惜之情泛滥,摇头轻叹。 “砰!” 甘守吟打算起身离开,就听到一声巨响。他抬头回望,三名徒弟正齐刷刷立在门口,神色忧虑。 “何事如此惊慌?” 大徒弟祁望星上前一步:“师尊,宗主请您去正殿一趟。” 揽星峰负责后勤。 而甘守吟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必要的资源分配,基本不怎么参与宗内事件的讨论,长期以来,议事也只当走个过场。 甘守吟奇道:“还有为师的事呢?” “是,”祁望星颔首,目光投向躺在床上装死的万苍,“宗主还说了,请您务必带上祝鸿师弟。” ** 万苍被两位好心的师兄一前一后带着,御剑腾空,空气倒灌进鼻腔喉管,呛得他咳嗽不止,但满脑子都是“关我屁事”。 仙门中人的话,也敢说给本尊听,也不怕本尊恢复以后,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万苍暗自畅想,暂时忘记了祝鸿这副病体,杀伤力太强,以至于师兄们一个没留神,落地时让他摔倒了。 万苍在泥地上跪了个大的。 “哎呀祝师弟,不必行此大礼,你体弱多病,宗主也不会让你下跪的!”这是个嘴欠的。 “是啊是啊,就算你晕在大殿,宗主副宗主和峰主长老们,也会出手吊住你一口气,不让你就地去世的!”这是个火上浇油的。 万苍:“……” 不管了,反正没人知道本尊是谁、丢的是祝鸿的脸! 两位师兄虽有点恶趣味,但心地善良,言语间已把万苍重新捞起来,架在肩上,放缓步调,陪他一步步攀上凌光殿的石阶。 万苍抬头,仰视这熟悉的地方。 两尊石狮子镇守殿门,飞檐青瓦,四面出廊。两扇大门缓缓打开,殿内玉砖铺地,数百根雕龙画凤的巨柱排列支撑,殿顶铺满黄紫双色琉璃瓦。 殿内黑压压的,站满了人。 除了宗主季秋明,副宗主卜月语之外,还有启阳峰峰主谈柳,邀月峰峰主解子息,以及一众长老。 这阵仗极大,能将寻常人吓得腿软。 但万苍身为魔尊,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在两位师兄的搀扶下,忽略掉身体不适,他站得还算稳当。 万苍仔细辨别,发现有些人缺胳膊断腿,但来者无一例外,都是仙魔大战的幸存者。 若是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凌光殿,怕是当场就能变成他的断头台! “上前来吧。”一道男声兀自响起。 声如切冰碎玉,听上去就令人感到彻骨寒冷,在殿内回荡。 怎么会?! 万苍本还在四处乱看,猛然听到这无比耳熟的声音,身形霎时僵住。 那人不是死了吗?剜骨未成,气绝于本尊怀里…… 所以他才会殉情。 主座的过卿尘身穿月白锦袍,银白发丝披散在身后,鼻高唇薄,剑眉凤眸,平静剔透的双眼好似雪中琉璃,额间红痕异常醒目,更显孤冷出尘。 太好了,过卿尘他竟然没有死?! 等等。 那么本尊又是如何复活的,难道说,这一切只有一场阴谋? 狂喜和疑惑,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织,在万苍心尖翻涌,堵得他嗓子眼生疼,心口剧痛,无力地抓向右胸处。 没错。 祝鸿的心脏与常人不同,生在右边。 万苍顾不得诧异,默然无言,尽心扮演着倒霉的废物草包角色。他虽进气多出气少,仍死死盯着过卿尘,隔空描摹那人的眉眼。 真美。 不愧是本尊的爱人。 “拜见仙君,见过宗主,我已将人带来。”甘守吟挥手示意,让两位弟子带着气若游丝的万苍候在旁边,心头一跳。 十年前那场大战后,衍无宗宗主季秋明被爆“并非师出无名”,而是上任仙君洛藏客那神秘的大徒弟。 仙门百家,为首的是三宗九门十二派,一谷一殿。世人这才明了,为什么应离天的仙君时常下来转悠,还爱在衍无宗捡第一名。 原来是有关系。 季秋明拖着重伤未愈的身子,爬到仙门议事的桌案前发言,却不为澄清,意在安抚众人。 大战过后,百废待兴。 仙门不能再起内讧了。 世人皆知仙君过卿尘拼死击杀魔尊万苍,没能讨到半点好处,处于濒死状态。 但具体情况如何,无人知晓。 因为季秋明面对各种逼问,仍对师弟过卿尘闭口不提,一口咬定“不知道”,而后麻溜闭关,对外宣称养伤。 这做法太过无赖,气得人牙痒痒。 谈柳:“天佑我仙门弟子,好歹最大的那祸害死了,不是吗?” 解子息:“自此魔域便是一盘散沙,不足为惧,只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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