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苍倒在过卿尘怀里,舒服得几乎半阖上了眼皮,听到各种声音,挑了挑眉。 花长舟原本站在过卿尘相反的右方,一只手虚虚伸出,此刻,已经自觉地落了回去。他仿佛很忙似的,抬首望天,开始数云朵。 夙夜和程陵风面不改色,拉着花长舟,齐刷刷的后撤到十几步开外。 “你们拉我做什么?”花长舟正在数云,却被打断,一脸的不明所以,给二人传音:“好歹我也是师尊的徒弟,至于这么避嫌吗。”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祝鸿”这般与过卿尘说话,除了觉得有点倒胃口,没什么难忍的,等数完云,大概就能继续直视了。 如果不行,那就继续数。 夙夜仿佛疲惫了数十岁,试图解释:“不,大师兄,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程陵风在这种事情上比夙夜更敏感,此刻一脸严肃,加入了讨论:“大师兄,你没觉得仙君和小师弟之间的气氛很微妙吗?” “没有,”花长舟摇摇头,眉头紧锁,“师弟的确一直这副做派,得亏师尊脾气好,不然换谁都忍不了。” ……原来是这么理解的吗?难怪仙君对大师兄过于放心,放心得都有点儿不怎么宠爱了。 程陵风仔细打量着花长舟的神情,发现后者理直气壮,不像作假,顿时发出无声的叹息。 不。 这么看来,可能压根儿就没有宠爱过。 程陵风敲着脑袋,循循善诱:“不是啊大师兄,你再仔细感受一下,联想一下——你想想看,山下最新流传的话本子,是什么类型的?” 以茗冬山为中心方圆十多公里,最时新、最热门的话本子,讲的是师徒恋,而且不是男女之间,而是一对断袖。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对小门派的师徒。 师父捡到了幼时被人追杀的徒弟,两人相依相伴,最终相恋,本该恩恩爱爱、携手同行,不料有一日,徒弟的妖族身份曝光了。世人数落着妖族,将这位师父推至风口浪尖,而师父饱受议论,徒弟更加自卑伤怀……二人上演了一出缠绵悱恻,令人潸然落泪的虐恋,只是结局尚未揭晓,等得人抓心挠肝。 然而,花长舟成天忙于练功和指导各位师弟修行,从来不会看话本子,只好如实回答: ——“不知道。” 夙夜猛掐人中,出言给暗示过了头的程陵风找补:“那自然再好不过了——我们换一个说法,大师兄,你有最心爱的东西吗?” “有,”花长舟回答得毫不犹豫,“师尊赠送的忘生扇。” 夙夜:“……姑且算我表达不清,大师兄,你有最最心爱的人吗?” 花长舟思来想去,眉头拧成了八字,沉声吐字:“没有,我此生最敬重的只有师尊。” 大师兄原来是根木头。 再聊八百年,也是对牛弹琴。 程陵风怂了怂肩,眼神充满无奈,转头跟夙夜对视,不再怀疑自己。 夙夜长长叹气:“没事了,大师兄,你不用懂,你这样就很好,特别好——师弟在此,恭祝大师兄早日步入长生境。” 花长舟满头雾水:“夙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陵风眼神充满怜悯:“大师兄,我们没什么意思,就随便聊聊……哈哈。” 夙夜点头,表示赞同。 “好吧。”花长舟继续抬头望天去了。 那一头的三名衍无宗弟子无人在意,毕竟主要火力都在万苍和过卿尘身上,等到那边彻底静默了,这边的对话才刚刚恢复。 过卿尘怀里抱着万苍,任由比他高出半头的小弟子窝在自己怀里,平静地直视着岑鹭:“岑宗主以为,本君太如何?” 他往前迈了一步。 莫易玄狠狠地掐了岑鹭一把。 岑鹭肉疼得龇牙咧嘴,赶忙扶着莫易玄,在所有监管者的注视下,退了一步:“仙君太英明神武,想必对今日之事,早有决断。我等自叹不如,还需多加修行。” “如此甚好,”过卿尘搂着万苍,风轻云淡,挨个扫视后方的监管者,再往前逼近一步,“天残秘境已碎,弟子伤亡惨重,本君的徒弟们都受了伤,急需回去静养——比赛结果,不如等明日商议后公布。” 莫易玄示意岑鹭放手,行礼后回道:“是,仙君。” 过卿尘看向众人:“下方修医的弟子都要忙不过来了,诸位还想在这里待到何时?” 他替主办仙门大比的锦涯宗,下逐客令了。 “既然仙君开口,老夫又略懂些医术,如此,便先行一步了。” 酒疯子听了半晌,终于收起手里的酒葫芦,化作一道绿色的流光,冲向了下方的广场。莫易玄“哎”了一声,跟上了酒疯子的脚步。 岑鹭一言不发,飞向广场。 剩余的监管者们也纷纷行礼,离开了原地,包括季秋明、花长舟、夙夜和程陵风在内,高台上的人走了个干净。 “哎,你们别走得这么快啊。本人的修为平平无奇,更不会医术,下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此刻,徒留原地哀号的慕沧岚。 万苍还窝在过卿尘怀里,懒懒地掀起眼皮,眼神无辜而澄澈:“师尊,登仙阁阁主好坏,竟说徒儿是魔族内应……徒儿几乎天天与师尊在一起,就差睡一张床啦,徒儿有没有别的心思,师尊能不知道吗?” 这话一语双关,主要意在告状。 万苍自顾自的说完,懒得再分眼神给慕沧岚了。 慕沧岚登时心里“咯噔”一声。 “阁主,别来无恙。”过卿尘看了眼怀里委屈的万苍,凤眸一掀,看向慕沧岚,态度比之前时见面更加冷淡:“阁主能出现在此,传播假消息,想必最近登仙阁并不怎么繁忙,生意变差了。” 他话音未落,无形威压带着势不可挡的追责态度,越体而出,直指面前之人。 “不如本君亲自登门拜访,向阁主请教一番,日后若再收到此类假消息,到底该如何处理。” “扑通!” “不、不用了,仙君,您实在太平易近人,太客气了……”慕沧岚当着过卿尘和万苍的面,直接跪了个大的,嘴唇发白,不住地颤抖着:“呃,那个,这个事它,想必是本人的情报系统出了问题。” “祝鸿,本人给你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仙君,本人立刻回去,整顿下属,怎么能没有事情做呢……哈哈哈哈哈!” “我当然忙啊,忙点儿好啊。” 慕沧岚似乎变回了与万苍初见时的窝囊模样,跪得真情实感,眸光虔诚,就差以头抢地,高呼“本人冤枉”了。 这番表现,简直是活脱脱的两个人。 万苍暗中观察着慕沧岚的模样,感到奇怪,难道是他看走了眼吗? 空气一瞬凝滞。 直到半炷香时间过去,慕沧岚仍然跪着,小心翼翼提问:“仙君,这下本人可以走了吗?” 过卿尘轻轻抿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反倒当着慕沧岚的面,询问万苍:“祝鸿,还难受吗?” 居然在旁人面前问本尊的感受了! 那声音轻得如同一片鸿羽,无比温柔,从胸腔处传来,让万苍感觉闷闷的。他点点头,高兴得近乎有些懵然,再度往过卿尘怀里钻了钻: “徒儿好些了,多谢师尊关心。” “别闹。”过卿尘拍了拍万苍的发顶,扭头看向慕沧岚:“既然本君的徒弟发话了,那么阁主请便,恕不远送。” 慕沧岚疯狂点头,掏出两件飞行法器,“咻”的消失在天际。 偌大的高台空余过卿尘和万苍二人。 “眼下只剩你我师徒二人,”过卿尘放开了一直抱着万苍的双臂,毫不留恋似的,语气淡淡,“为师方才仔细探查过了,你的伤势不严重。” 何止不严重,除了本尊自行刺激穴位,狂吐淤血,压根儿就没事。 就算过卿尘护短,也从不屑于撒谎,如今为了替本尊找场子而隐瞒真相…… 这不是爱我是什么?! 万苍瘪了瘪嘴,眸光恋恋不舍地黏在过卿尘身上:“师尊,徒儿本来伤势不严重。一看到师尊来了,就委屈得厉害,只想哭,浑身疼得难受,徒儿没办法嘛……” 过卿尘直言:“祝鸿,多大的人了,还要撒娇。” 万苍理直气壮,嘻嘻一笑:“师尊在眼前,徒儿就要撒娇——不仅要撒娇,还要抱抱。” 至于其余人,别提“撒娇”了。 甚至没有本尊好脸相待的价值。 万苍主动环住过卿尘的腰,将下巴搁在肩头上,动作亲昵而依恋,熟练得仿佛做过成百上千次。 这句话和动作,带来了无法言说的熟悉感,记忆里有一道少年的背影,缓缓浮现。过卿尘右手扶额,当即愣怔在原地,唇瓣轻轻翕动: “……祝鸿,你刚刚说什么?” “说徒儿‘还要抱抱’,怎么了师尊?”万苍收拢双臂,抬眸就看到过卿尘额间的红痕开始连续闪烁,发出璀璨夺目的猩红光芒,过卿尘眼神开始变得茫然,瞬间慌了神: “师尊,你怎么了师尊!” 过卿尘银白发丝倾斜,歪倒在万苍怀里,连“无事”都没能说出口,晕得堪称干脆利落。 难道是记忆封印有问题,过卿尘道心不稳了?但以往并未晕得如此频繁,难道是有人在从中作祟吗。 ……难道是天道? 万苍脑子转得飞快,身体反应更加迅速,一把接住了过卿尘,任由人倒在自己怀里。他越想越心惊,眸中晃出一抹惊人戾气,混身骨骼“噼里啪啦”作响,顷刻间变回了原本的模样,收回息冰剑,将混沌之力催动到极致。 他抬起手,撕裂了空间。 下一秒,万苍扶着过卿尘,出现在衍无宗的桃林里。他看着题有“大道无情”的巨石,从未如此想把这块石头给劈碎。 若不是什么“无情道”,他家小白也不至于经常晕倒,去你妈的“大道无情”! 连主神都舍不了七情六欲。 这块巨石莫不是狗屁天道亲自题的吧,目的就是给本尊添堵! 万苍缓缓呼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将过卿尘打横抱起,三两下闪回到那人屋门口,提起长腿,对着那扇门就是狠狠一脚。 “吱呀——” 门应声而开,屋里居然坐着个人。 “这么快就回来了,小鸿。”洛藏客气定神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紧不忙地望向门外。他微微一笑,与万苍的满脸焦急,形成了鲜明对比:“或者,本君该称呼你为‘魔尊万苍’……才更加准确呢。”
第83章 心魔 ◎要你的命,你肯给吗?◎ 跟洛藏客对上视线的一刹那, 万苍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念头,但他并没有从洛藏客身上觉察到半分杀意,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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