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悄云凝视着他,恍惚间好似从他苍白平庸的面容上看到了另一张脸。 …… 昨夜睡得晚,加上不用早起上班,尘云离几乎一觉睡到中午,醒来时门窗洞开,阳光填满了屋子,从大门看出去,可以看到背对他忙活的尘悄云。 “早。” 尘云离刚下床,尘悄云便头也不回地道:“洗漱用品在外面的桌子上,水不多,别浪费。” “洗漱用品?都末世了还这么……” 尘云离搓着脸出门,话还没说完,余光就瞥见桌边端坐的人,顿时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 “你!……你怎么在这里?!” 尘文简眉眼含笑,托着下巴向他点了点头:“早啊。这些东西是我送来的,数量不多,你别嫌弃。” 漱口水、洗脸水、毛巾在他面前一字摆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整齐叠放的毛巾,示意他自行取用。 “……” 虽说华夏人信教的态度取决于教堂送的礼品数量,但邪神亲自下方送温暖的事,尘云离还是第一次见。 这事儿虽然新鲜,可也太过考验他的心脏强度了。 尘云离板着脸抄起漱口水,先漱了口再语气坚定地说:“我不入教,你把庇护所送我我都不入。” “我知道啊,我不是来劝你入教的,我是来带你走的。” 尘文简施施然起身,不紧不慢地朝他走近,脸上笑容不变。 尘云离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下意识扭头看向尘悄云。却见四周落下乌光,冻结了时间流动,也让万物静止,他们二人是僵硬的世界里最后的“活物”。 “别看他,看我。” 尘文简捏住他的下颚,将他的脸轻轻转向自己:“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他不过是个凡人,只有我能满足你的愿望。比如……给你造一个梦,复活你的亲人,重建你的家园。” “你……” 尘云离微微瞪大眼,随即反应过来,他是知道自己昨夜的话都是拒绝他的说辞,故意拿这话堵自己的嘴,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莫名松了口气。 他能打动尘文简,完成任务的唯一筹码就是尘文简对自己的执念与感情,虽然尘文简癫了,但他还在意自己,自己就仍有腾挪的余地。 尘云离拨开他的手指:“在打听我的愿望之前,你先告诉我,你要对我做什么?” “不做什么。最多……把你关在我晒太阳的地方,永远禁锢在我身边。”尘文简眯起双目,笑得十分温柔贴心,“当然,在那之前,我可以陪你先做完你想做的事,这样你才能心无旁骛地陪着我,而不是……” 而不是像梦里那样说走就走。 闻言,尘云离心底本能地发寒,却又觉得这确实是尘文简会做的事,是成为邪神的他该做的事。 他真这么做了,自己反倒能够安心,至少不用时时提心吊胆,担心他往不该发疯的地方乱发疯。 尘文简注视着尘云离略显僵硬的神色,心头既惬意,又泛起阵阵刺痛,低低地笑了一声:“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立刻跟我走。” 尘云离与他对视,心情复杂。 这人真傻还是假傻?不是说邪神有洞彻人心的本事吗?怎会看不出来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唯一的愿望,只有在尘文简身边能够完成,但无论能不能完成,他们终究是要分别的。 除非…… “你在想一些很危险的事。” 尘文简突然再度逼近,倚仗身高之利投下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是啊,我觉得你像个癫子,这算不算危险?” 尘云离推了他一把,从他身侧溜了过去。 “不是要陪我做我想做的事吗?”他回身冲尘文简勾勾手,“走了,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好啊。” 尘文简握住他的手,手指缓慢探入他的指缝,牢牢扣住。 “走吧。” 他话音未落,周边风景瞬变,尘云离眼前出现了一座黑白二色交错的房屋,一道熟悉身影正站在门前,慢慢拨下头顶的兜帽。 尘文简上前一步,揽住尘云离的腰身:“看,你要见的人。”
第068章 三句话让厌世反派充满希望(三十三) 黑袍人和突然出现的尘云离大眼瞪小眼。 尘文简在他看过来之前便隐去身形, 藏进尘云离的影子,此时正饶有兴致地打量尘云离的神情。 他很惊讶,是那种在绝对不可能看到熟人的地方遇见熟人的惊讶。 “你是昨夜进庇护所的新人?”黑袍人重新拉上兜帽, 倒没再遮脸, 更像是条件反射,“你怎么进来的?” “进来?” 尘云离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 扭头看向“来路”,就见二十米外有一道浅蓝色光罩隔开里外,分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光罩外是普通人居所, 密密麻麻的狭小房屋如同蚁穴孔洞。光罩内则只零星分布了几座大屋子, 头上是一块拱形穹顶,阳光透过椭圆的空洞,将这片自庇护所中独立出去的空间照耀通明。 “那是……” “保护罩。”黑袍人冷声道, “防不怀好意的人, 也防不是人的人。” 尘云离扬眉。 尘悄云说他不是有忆者,但他显然知道庇护所中那些非人的存在,并且看他这应激的样子, 他连真正的幸存者都不信任。 尘云离看了看不远处几栋毫无居住痕迹的房子:“你独自住在这里?” “不是独自,有我的恋人陪着我。”黑袍人宽大的袖摆内闪过一抹寒光,语气却越发轻柔,“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你也皈依了邪神,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力量不成?” 脚下的影子在蠢蠢欲动, 变化成不应存在的模样。 尘云离抬起脚尖不动声色地踩住:“你误会了, 我绝不可能做他的信徒。你也不用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我来这里, 只是为了见见故人。” 黑袍人一愣,反应过来后更加警惕:“故人?你是指我?” 尘云离点头。 黑袍人只当他是在乱攀亲:“我不记得有在废墟之上认识你这么一号人。” “不是世界末日之后, 而是之前。”尘云离想了想,“你是我的房东。” “……” 黑袍人……不,现在应该叫他宁不凡。 房东,实在是很陌生的称呼。曾经他赖以为生的事业,如今已变成记忆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他连自己几时开始忘却的都不知道。 “你……”宁不凡无法判断尘云离话里的真假,却也难以不对他放下心防。 沉默地看了防护罩一眼,他不再追问:“那你今天过来是为了叙旧?” “我说了,只是想见见故人,顺便问你一个问题。” 宁不凡摘下帽子:“你问。” “你想重建人类文明吗?” 宁不凡低笑一声,听上去像是满不在意:“想啊。但就庇护所里这种情景——假人胡搞乱搞,真人颓废无能,即使没有邪神相阻,凭我们也完成不了如此宏愿。” “我们这一代人的结局,要么是死于邪神之手,要么是在废墟里当拾荒者,捡一辈子的垃圾,并将人类崛起的希望寄托于后辈。你问的这个问题,答案不该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尘云离默然。 虽然残酷,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正因为这样,系统发布的任务才会是“让尘文简同意重建人类文明”,而非“带领人类重建文明”。 邪神自然伟岸强大,可祂的存在从不关乎这场灾难的结束与否。 “也不能把所有事都留给后来人做。”尘云离道,“你不觉得庇护所内那群邪神的触角太碍眼了吗?” 宁不凡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尘云离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望向他身后那栋黑白交杂的房子——视野里,那栋房屋顶上盘踞着一条苍白巨蛇,祂看上去死气沉沉,虚弱不堪,却固执地收紧尾巴,死死缠绕在屋子四周。 他认得这条蛇,在上个世界线,祂是自己击退的第一位邪神。 但记忆中的庞然大物,此时却沦落到奄奄一息,只能和弱小的人类比邻而居的境地。 尘云离看着宁不凡,却是朝那条巨蛇说:“希望下次再见,庇护所已经被清理干净。” …… 尘悄云晃个神的功夫,猝然惊醒,却发现屋子里的气息消失了。 他扔下手头的东西入内查看,所有东西都好好放在原位,只有尘云离不见踪影。 他又走到门外,果然,桌上的洗漱工具被用过了,漱口杯下方还压着一张纸条。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庇护所内的邪神信徒可以先清理掉。 落款是尘云离。 尘悄云叠好纸条放进口袋,在原地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之前坐的地方,拾起工具继续打磨、组装零件。 他的作品很快便拼凑出一个雏形,依稀是一把由各类小型武器拼合而成的巨剑。 …… “这里就是你在废墟之上的住处?” 腾空的双脚落地,尘云离站在高台上,抬手仿佛就能触碰到飘过的云,悬在天边的太阳则像一盏明晃晃的柿子灯,明亮温暖,并不炽热难当。 他往石台边沿走,尘文简却退后两步,深深望着他的背影,如同看一个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也确实做过类似的梦,但梦里的他很少从背后注视尘云离,他们更多时候是并肩携手同行。 尘云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停在石台边沿俯瞰下方,广袤的废土变成了一块灰白色的斑,嵌在从未被人类涉足的高山、深海、密林、沼泽等绝地中间,像巍峨壮阔的山河图上一个破坏和谐的墨点。 渺小脆弱得让人无力。 “我梦到过那座城市,它原本建设得还不错。” 尘文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尘云离这时才发现他悄无声息挪到了自己身边,乌黑的长袍被风扬起,猎猎作响,精准避过将尘云离拢住,像一个隐晦的拥抱。 “你不应该只是梦到它。”尘云离主动靠近他,信手扯过他翻飞的衣摆往自己肩膀上裹,“这阳光寒津津的,一点也不温暖。” 尘文简有些受宠若惊,先前既不可一世又带点儿疯批色彩的邪神,这会儿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似的,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犹豫良久,才捡回自己的胆子,一把搂住他的腰。 “时序被恒定于秋日,深秋的太阳和风一样都是凉的。” 尘文简抬手接住一缕光线,将它打成炸开的烟花状,放到尘云离面前。 “不过对我而言,这样也足够温暖。” 他有意避开了尘云离的上一句话。 尘云离偏头看他,他弯了弯眼睛,故作疑惑地一笑:“怎么了?” 话音未落,尘文简就感觉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鬓发,指尖带着粗粝的厚茧,像一把钝刀缓慢地自他耳边滑下,不轻不重地按在他的颈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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