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啊!只要他压下对郑丞相的恐惧,强行先下了旨,就等于是先斩后奏了! 郑丞相纵然心里不乐意,难道还能公然抗旨不成?他这个皇帝是被郑丞相捧上来的,但也正因为如此,维护他这个皇帝的威严,已是郑丞相一直以来在做的事。难道郑丞相要为了一个孙女,毁了这些年的成果? 而只要郑丞相的孙女进了宫,生米煮成了熟饭,对于郑党来说,他们之间就有了另外一个缓冲的存在。 就算郑丞相没了,只要他捧着郑妃,以后再逐渐给对方恩宠,让其做贵妃,郑党必然不敢与他彻底撕破脸。 而只要郑妃无子,等他彻底羽翼丰满,就可以将他看不顺眼的人通通换下来!还不用担心郑党的人捧着小皇子上位。 这岂不是一举多得的好办法? “如今郑丞相看着仍这么恭顺,朕之前是不是错怪了他?若是错怪了他,他并无不臣之心,那郑党……其实也没必要被清除了去,朕也没必要非要冒着惹怒郑丞相的可能,非要将其最爱的孙女册立为妃啊。”皇帝召来了最近重新的臣子,对其说道。 这臣子看起来仿若是郑丞相的年轻版,不到三十岁,笑容温润,眉眼清亮,身姿挺拔,如玉松一般,一言一行都带着一丝美感,令人如沐春风。 他听了皇上的话,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含笑听着,直到皇帝说完了所有话,才语调轻缓地说道:“皇上说得是,郑丞相的确是劳苦功高,莫说是皇上您,便是民间百姓也常常夸赞郑丞相,说郑丞相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前来辅佐皇上您的。” “哦?真的?”皇帝感兴趣地问道,“他们可说是什么星宿?莫非是……文曲星?” “被您猜对了,的确有许多百姓觉得郑丞相乃是文曲星下凡。当然,也有人觉得,郑丞相或许并非是文曲星,而是武曲星。毕竟,除了文治,郑丞相武略方面亦是有着许多功绩。” 本来还带着笑容的皇帝,听到这里,笑容已是有些勉强起来。 武略方面的功绩? 光是这几个字,就足以让年轻的皇帝想到他年幼时听说的那些可怕之事。 “皇上?”回过神时,面前的臣子正目含担忧地望着他。 与郑丞相相似,却又不像郑丞相那样带给他许多的压力跟恐惧,这个臣子站在这里,就仿佛成为了他的勇气来源。 皇帝笑了下,道:“无事,只是有些累了。今日不谈这些了,你上次不是说,你从你祖父的藏书里看过不少有趣故事?不如与朕说说,朕上次听的那个狐仙的故事,就颇为有趣,等他们剪好了纸人,排好了戏,朕请你看纸影戏,如何?” “那自是荣幸至极。在皇上您这里看了纸影戏,也算是圆了臣儿时的遗憾。”年轻臣子叹道。 皇帝好奇问道:“哦?难道是你的家人不准你看纸影戏?” “正是。臣小时候被他们管得颇严,莫说是纸影戏,便是闲书都要偷着才能看。待臣长大了,却也早就想不起要圆儿时的梦了。也就是这一年来,因皇上您的怜爱,让臣有幸接触到了儿时曾想接触的事务,倒让臣想到了儿时的那些事……”说着,眼圈都微微泛红,显然是感慨颇多。 这件事,皇帝还真不清楚。他本觉得,让对方陪着自己享乐,会不会被对方暗自鄙夷,有些大臣不就是这样吗?就连郑丞相都曾不止一次地劝谏过他,在他亲政之后,更是多次劝说。 没想到,自己拉着对方享乐,对方竟也乐在其中? 不知为何,皇帝看对方越发顺眼了几分,哈哈一笑,道:“原来爱卿也有这样的过往!无妨,以后你可以到宫里来看纸影戏,必是比外面的更精彩!” “是,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臣子忙高高兴兴地应道。 而臣子的反应,再次让皇帝龙颜大悦。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的一座庄子里,暑热在这里仿佛被淡去了几分。田间地头还种着一些果蔬,有人正在采摘果蔬,打算给夫人、小姐送去。 挨着小湖的一个凉亭里,祖孙二人正在对弈。 许安然穿着藕荷色的薄衫,虽上了年纪,头上也戴着一簇鲜花,看起来丝毫没有与丈夫分居多年的“哀怨”模样,十分怡然自得。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二八年纪,年纪虽小,无论是长相、气度,却与许安然有着几分相似,正是她与丈夫最爱的孙女,郑嫣。 与其他堂姐妹自小都养在父母膝下不同,郑嫣因母亲难产,一出生就被生父,也就是郑丞相夫妻小儿子所嫌弃。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本就与丈夫早就矛盾重重的许安然,毅然决然地将这个孙女抱在了身边抚养。 她的三个儿子已经被丈夫养废了,养成了对女子轻视的性子,哪怕有她试图掰过来,大环境的影响下,她能做的还是太有限了,又或者,作为既得利益者,哪怕他们心知肚明,却不愿被改过来。 而因为大儿子次子都被外放,鞭长莫及,她也没办法去改变他们对待孙子辈的态度,她也狠不下心拆散人家母子亲情,将孙子辈全都留在京城。 毕竟那时的她,还对自己所生的孩子有着一点期待,他们在她的面前一向表现得很好,孝顺,有礼。 直到小儿子差点让人直接溺死了他的长女,只因对方“生而克母”,所生时辰据说又克他这个亲爹。 目光落在孙女身上,许安然忽然开口说道:“我知你想走,并做了准备。” “那祖母您会阻拦吗?”被祖母突然捅破了最近准备好的事,郑嫣却一点也不慌,反倒抬眸看向祖母,好奇地问道。 那双黑亮的眸子如同两汪潭水,水波不起,就像是,早就猜到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又或者,是因为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所以无论她这个祖母做出什么反应,对方都有着应对之策。 因为有底气,所以一点都不慌。 真像啊。 望着这个孙女,许安然有些失神。 她的丈夫共有三个儿子,更收了一群门生,可最像她丈夫的人,却不是这些被他丈夫寄予了期望的男儿们,而是这个被他丈夫认为只需要找个良人好好过日子做贤妻良母的孙女。 何等讽刺啊。
第70章 荒岛建国(24) 回过神,许安然慢慢摇头,道:“为何要阻拦?” “您就不觉得,孙女这样做,有损郑家的名声?”郑嫣说话的语气与许安然十分相像,也是慢慢地说着,还顺手为祖母添了茶,仿佛正在说的事与自己无关。 许安然接过了茶,忽然叹了口气。 这些年跟丈夫过下来,早些年的恩爱,后来的冷战,都不妨碍她越发了解丈夫的性格,面前的孙女,与丈夫的像,不是在表象,而是在更深层的地方。 丈夫性格里有着强势甚至偏执的一面,这一点,她这个孙女也有。 丈夫一颗心恨不得分成十六瓣,任何一件事,别人可能遇到了也就过去了,可在丈夫这里,在过去之前,或许已是分析了一个遍。 聪明、果断,还有些狠辣,这些性格特点,被继承了大半的人,不是她的儿子们,也不是她的孙子们,而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温柔可亲仿佛就是按照世人眼中端庄大家闺秀模子刻出来的孙女。 这一点,孙女也很像丈夫,很会伪装,哪怕心里已是怨念丛生,可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 就像是现在,许安然很确定,孙女郑嫣必然是早早就得知了城里的事,知道了皇帝对她的企图以及这份企图背后真正的目的。 这对于郑嫣来说,既是耻辱,也是一种危及到了她正常生活的大事。 如她丈夫那样的人,喜欢凡事都掌握在心里,控制欲极强,遇到危险时,绝对不可能将所有主动权都交给旁人,更不可能将自己的安危全部寄托在旁人的身上。 她的这个孙女亦是如此,哪怕她的丈夫作为辅佐幼弟的实权丞相,有着很大几率能够阻止皇帝抽风,可“很大几率”却绝对不是百分百。 将自己的人生走向,交付给旁人,这是郑嫣绝不能忍受的事。 “祖母何故叹气?”郑嫣竟然还反过来劝她,“便是宫里真的下了旨,便是祖父也同意了,只要不是一天时间都不允就直接让孙女进宫,孙女就能想办法离开……放心,孙女到时会想个妥善办法,必然不会让祖父祖母难以向人交代。” 许安然提醒道:“若宫里来人,让你领旨之日便入宫呢?” 虽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哪怕是接低品级官员的女儿入宫做低等妃嫔,也要给一段时间来与家人告别,来做最后的准备,也要选个良辰吉日。 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到底会不会突然抽风,这是许安然也不敢确定的事。 她其实早就猜到会有今日了,以他丈夫的性格,连收徒,潜意识收的都是一些在她看来颇有几分虚伪的人,有才是有才,听话也是听话,可真到了关键时候,这种人会不会卖师求荣,还真不好说。收徒都是如此,将儿子们也养成了那样,她这些年努力试着将儿孙掰回来,却像是与丈夫在掰腕子……到底这些年男子出门做事更方便,她能做的事情太少,所以她付出了努力,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儿孙朝着令她厌恶的方向发展而去了。 这也是许安然并不惦记儿孙的原因,放在别人那里,可能是源于儿孙自有儿孙福,所以不那么担心。放在许安然这里,就纯粹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她提醒的这一句,并非不可能出现。 郑嫣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那就进了宫再想办法。” “即便日后有可能成为皇后,也要离开?”许安然问。 “若有机会从皇后变为皇帝,倒是可以考虑一二。”一脸端庄的少女笑了一声,竟跟祖母开起了玩笑。 这个除了她们祖孙二人听了能笑出来,其他人听了大多会惊骇的笑话,明显就真的只是玩笑。 郑嫣随后正了脸色,道:“这些其实都只是孙儿做的最坏打算,若用不上,那自是最好。若是用上了……祖母,可能几年之内孙儿都没办法承欢您的膝下了。” “但愿那糟老头子能有点用。”许安然沉默了下,冷声说道。 …… “糟老头子”郑丞相正在与几个弟子说话,这几个弟子都是他早些年就收了的,跟他时间最长的弟子已是有近二十年了,如今亦是人到中年,跟老师站在一起,让人竟分不出到底是谁年纪更大一些了。毕竟到了四十左右身材有点走样的男人太多,出仕多年后,很多人也就不那么注重仪表了。不像是还在进行科举考试的人,无论年纪多大,都不能太松懈,谁让历朝历代选官派官也要看脸呢。 郑丞相虽是病着,但他对朝堂的掌控始终没中断,但他最近也感觉到了一种力不从心,那种身体疲惫带来的力不从心,也有皇帝年纪大了之后带给他的一种微妙的紧迫感。若他身体康健,这些问题就都不是问题。若他后继有人,这些问题也同样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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