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陈姨正在忙活,台子上摞着一堆脏碗盘要洗。 “您还没休息呀?” “我找点水喝。”穆雁生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敷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 陈姨将脏碗一个一个放进洗碗机,看到其中一个显眼的饭盒时,穆雁生走过去定睛一瞧,果然是中午他给商尽也送饭时用的那个饭盒。 陈姨笑着对穆雁生道:“少爷把您做的饭都吃掉了,一点没剩下呢。” 穆雁生咧咧嘴,自豪感满满:“那看来我做的还挺好吃。” “……”陈姨笑容有些微妙地僵在脸上,随后立即点点头,“那是肯定呀,少爷真的很喜欢您。” 穆雁生一怔,丢下一句“我睡觉了”就跑了。 好好的明明在说做饭的手艺,怎么扯到商尽也身上去了,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把饭吃完就叫喜欢了?那全世界的食客都要爱上厨子了…… 穆雁生的脚步停在走廊上,目光看向不远处住着商尽也的那间房。房门紧闭,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 陈姨就知道乱开玩笑。 他俩又不是自由恋爱,只靠两张嘴成就的虚无婚姻,哪来的什么喜欢。 穆雁生晚上睡得不太安稳,倒是没有再做那些奇怪的梦,只是总能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阿雁,阿雁,却不知道是谁。 第二天醒来时,商尽也已经走了。 穆雁生的戒指依旧放在床头柜上老位置,没有打算戴。 他一起床就又去了书房想再看看那些书,却发现书架上多了许多昨天没见过的新书,甚至还有一些市面上已经绝版的,全都是有关地理那方面的书籍。 吃早餐时他问了陈姨一嘴,陈姨道:“早更的时候小张带了几个人过来,送了两大箱子书。少爷说您喜欢看,是特意订了叫人连夜运来的。” 大概是商尽也昨天看到他在看这些,误会他喜欢这类的书,所以才大费周章让人送来。……可他就是随便看看而已。 “少爷对您很上心呢。”陈姨道。 穆雁生搅着碗里的粥,没说话。 吃完早饭穆雁生去花园散散步,沿着鹅卵石路走了一阵,后院一棵巨大的榕树出现在他眼前。比起树,树底下那群花色各异的猫群更吸引他的视线。 它们成堆成堆地挤在一起,一个老人正拿着猫粮和猫罐头在喂那些猫。 这里居然还有人能喂野猫? 商尽也能同意? 他走过去,问背对着他的老人:“这是哪来的猫?” 老人蹲着,头也没回:“少爷养的。” “商尽也养的?他还养猫?养这么多?养在这里?” 他一连蹦出好几个问句,老人闻言扭过头来,挑出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反驳:“你怎敢直接叫少爷名字,谁给你的胆子?” 看到老人的脸时,穆雁生震惊得犹如当场天雷轰顶。 他的脸,竟然和梦中老乞丐那张脸一模一样。 穆雁生讷讷自语:“……爷爷?”
第8章 “只是噩梦,别怕。” “啊?你叫我什么?”老人满头雾水地看着穆雁生,活似在看一个奇怪的人。 穆雁生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喊了他什么,像是被怪东西魇住了一样。 他摇摇头,道:“没什么。” 老人定睛看了他几秒钟,突然喊起来:“啊!抱歉抱歉,老头子老眼昏花没认出您,我刚才还以为是新来的员工不懂规矩,您别和我计较。” “我是这儿的花匠,您叫我老李就成。” 据老李说,他在商宅已经工作三十多年了,商尽也婚后他就被调到这儿来,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他负责喂养商尽也的猫,这些猫都认得他,不至于换了个新环境从而应激逃跑。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后院,不如陈姨他们在别墅里面工作,没见过穆雁生,第一时间没能把他认出来。但他毕竟也是工作这么些年的老人了,眼力见还是有的,很快就根据穆雁生的穿着和年龄猜出了他的身份。 他家少爷的新婚伴侣、这栋别墅的另一位主人。 “没关系。”穆雁生没放在心上。 他蹲在老李身边,和他一起喂猫。 老李说:“少爷从小就养猫,但是他猫毛过敏,不能近身接触,就一直是我负责喂。少爷有空就会过来看看它们,远远地瞧一眼就很开心呢。” 商尽也喜欢猫,那就难怪床头柜上会放着一根宠物项圈,别墅里却看不到一只猫了。 那根铃铛项圈应该也是给猫买的吧,只是他猫毛过敏没法碰。怪惨的。 一只胖橘绕到穆雁生脚边蹭了几下后翻着肚皮打滚,穆雁生撸了好一通,听着猫咪发出呼噜声而感到心满意足。 可惜商尽也享受不到这种快乐。 穆雁生和老李聊了好一会儿,聊到商尽也,又聊到老李的家庭。 老李的老伴已经去世了,子女都在外地打工,他还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孙子,已经上小学了,说到自家孩子时,老李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自豪与宠溺。 “很久没听到有人叫我爷爷了。”这话听着好像有歧义,老李连连向穆雁生解释,“不不,绝对不是想占您便宜的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穆雁生啼笑皆非,“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人。叫爷爷还挺亲切的,我以后就这么叫你吧。” 老李惊慌道:“这怎么行,要是被少爷知道了……” 穆雁生说:“不让他知道。” 闻言,老人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 穆雁生摸着脚边上橘猫的尾巴,思绪飘到梦中那片白茫茫的雪山,还是没忍住,问道:“爷爷,您知道昆仑吗?” “昆仑?”老李对他突如其来的话题感到诧异,但还是想了一想,了然道,“是神话传说里的那个仙山吗?” 穆雁生反应很大地点头:“对!” 脚下的小猫被他这一声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穆雁生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老李,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可下一秒,老李的回应就让他吊起的心摔了下去。 “那都是唬小孩儿的东西,我一把年纪了,不信这个。” “那些神话故事都是骗人的。” 穆雁生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个什么劲儿。 也是,只是个梦而已,难道还真想听到这个老人说出些什么怪诞不经的话? 穆雁生摸了会儿猫就起身准备回去了,老李在他身后道:“您慢走。” 说什么慢走,这么客套,搞得像是在演什么宅斗戏一样。 他想冲老李笑一笑,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老李的模样,倏地就愣住了。 老李不再是老李的打扮,他变成了梦里的那个老乞丐。 榕树不见了,猫也不见了。 老乞丐头发花白,眼角淤青,口鼻不住淌血,鲜红的血色从他的脸颊淌过下巴,濡湿了他的脖子和衣衫,他大半个身子上都是血。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人眼中流出血泪,数条红色小蛇蜿蜒着爬过他脸上纵横的纹路沟壑,将那张脸衬得像一张被生扒了皮的死尸。 “阿雁。” “阿雁……” 老人向他蹒跚走来,脚底下是一滩一滩的血。 他伸出手来抓自己的衣服,穆雁生挪不了半点步伐,低头看去,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枯枝一般缠在了他的衣服上,他猛地抬头,近距离对上老人那张满是鲜血的脸。 “阿雁。”老人口腔里喷出来的气息滚烫,混杂着发酵过的血腥味,无形的手掌刹那间扼住了穆雁生的喉管。 他心脏重重跳了两下,耳中嗡鸣,眼前登时黑下去,整个人无力摔向一侧。 当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的时候,朦胧中看到老李焦急地扑在他旁边,大喊:“您怎么了?!快来人!来人哪!” “喵,喵——” 榕树下那群猫死命地叫。- “爷爷!爷爷!” 深夜无人的街道,小乞丐拿着一盏破洞的小灯笼,手拢在嘴边轻轻地喊。 老乞丐不见了。 说是去玩两把,玩到天黑也没见回来。赌场都关门了。 “咳,咳……” 经过一条小巷子时,他听到了熟悉的咳嗽声。 “爷爷?”他认出这是老乞丐的声音,小跑着跑进了巷子,果然发现靠在墙边上的老乞丐。 “你怎么在这儿呀,我找你好久了,回去吧,我给你烤了地瓜,这次的没有焦,焦的我已经吃掉了……爷爷!这是怎么了!” 小乞丐的絮叨忽地停下,因为他发现老乞丐并不是坐在那里,而是浑身是伤,无力地倒在地上。 “怎么会伤这么严重?谁打你了?!” 老乞丐和小乞丐挨打是家常便饭,只要是个人都能欺负他们一把,高兴了,不高兴了,路边上的乞丐都是最好的发泄方式。 每一次老乞丐都会把他揽在身下护着他,他说他被打习惯了,皮糙肉厚,刀枪不入,别人打他只会手痛脚痛,他早就练就金刚不坏的躯壳。 初次听闻这事时小乞丐很激动,问:“我以后也能练就这个神功吗?” 老乞丐捻须摇头晃脑:“这等神功需要花费几十余年才能练成,你天资不高,怕是连入门都达不到。不过没有关系,以后有人打你,你就躲到我身下来,爷爷自有神功护体,保管你毫发无伤!” “哇!爷爷好厉害!!” 小乞丐这时才知道,哪有什么神功,都是老乞丐骗他的。 挨打哪有不痛?不过打落牙齿和血吞。 小乞丐把奄奄一息的老乞丐搀扶回了他们的茅草屋,端来清水给他擦身上脸上的血迹。 老乞丐眼睛和半边脸颊都青紫一片,高高肿起,几乎看不出原样,他头发上沾着的血都擦不掉,已经干透了。 “钱……钱被抢走了。”老乞丐睁着一双浑浊发白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漏风的房顶,“那几个孩子,抢了我的钱……我去追,追不到他们,跑得太快了……我们这样的人,总是挨欺负的命……总是被欺负……” “为什么呢……阿雁?” “为什么?” 小乞丐哭得满脸是泪,摇着头,道:“我不知道,爷爷……我不知道……你别说话了,会好起来的,会好的。” 他从怀里掏出他的破烂小钱袋,把钱袋放到爷爷手掌心,小手包裹着老乞丐的大手,用力握紧。 他道:“我这里有钱,有的,爷爷,我们还有钱的,你要快点好起来。” “本来想着,赢了钱,把破洞的屋顶和窗户修了,再给你,买两套新衣裳和鞋子,我们爷俩去饱饱吃一顿好的……” “造物弄人……” “上天不公,”老乞丐目眦欲裂,大喊一声,“上天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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