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拽着阿雁的手,一直将他拽出高楼,拽离宫道,拽回他的小院子里才将他的手松开。 阿雁被他扯了一路,手腕痛得快要断掉了,烬冶步子走得又急,他要很努力才能跟上,所以两个膝盖也在痛。一路上烬冶的脸色都很难看,阿雁瞧见了,心里打鼓,即便疼了一路也生生忍着,烬冶用的力气很大,他的手腕皮肤上头残留一片红色的指印。 烬冶定定地注视着他,诡异的沉默过后,他突然冷声问道:“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是……”阿雁刚想解释,烬冶突然红了眼,似是忍无可忍般怒斥,“谁让你进那里的!什么地方你都敢乱闯!” 被他这一下吼懵了,阿雁愣了好半天都没能说上话。 这是第一次烬冶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火。 “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你还嫌我的麻烦事不够多吗!” 阿雁连痛也感觉不到了,嗡嗡的耳朵里只剩下他愤怒的余音。他喃喃着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不是故意你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偏偏去那个地方?”烬冶猛地抓住他本就在痛的手腕,快要捏碎他的腕骨,质问道,“谁带你去的那里?你看到了什么?” “没……没有谁……”这样的烬冶对他而言好陌生,阿雁讷讷解释道,“我只是,追着兔子,迷路了……”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我是想问路回来的,可找不见人,我以为,那栋楼里面有人能给我指路……” “我什么都没看到。” 痛得快要站不住。 他看到烬冶近乎狰狞扭曲的表情,额头,脖子,青筋暴起,眼底渗出了红血丝,可怖骇人的模样。 这样的神情,好像自己已经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死罪。 阿雁忽地觉得很委屈,声音也带了丝哽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凶……” “……” 良久,烬冶松开了他。 他没有再和阿雁争辩,只是转身离开,没有看他一眼。 “以后不准再乱跑。” 这就是他留下的命令。 人走了,阿雁还默默站在院中,朱雨瞧见他垂在身侧的手腕已经青紫一片。被烬冶一路又拽又掐,很难完好无损。 朱雨急忙将他搀扶进屋,让他坐在椅子上,自己拿来药膏给他抹。 阿雁鼻子发酸,快要忍不住眼底的泪。 他小声问:“那里面住着的是什么人?” 朱雨沉默不答,只是认真给他涂着药。 他也似乎并不想要听到什么答案,自顾自地自言自语:“朱雨,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啊……” 朱雨动作一僵,咬紧牙,摇摇头。 “你没有错,阿雁。” 阿雁眼眶通红,望向朱雨。 朱雨没有抬头,额前的发垂在眼前,他的眉眼隐没在阴影里,瞧不出神情。只听到他沉沉的声音:“不是你的错。”- 烬冶和他发了通火后就没有再来看过他。 两人之间陷入了没有尽头的僵持。 阿雁出不去,也见不到人,郁郁寡欢,饭吃的少了,朱雨担心他的身体,还是大着胆子给他松了口风。 “我也是听来的。” “那里面住的是谁我不清楚,但似乎是陛下十分重视的人。” “前些年,成堆的大夫和药材往里面送,里面的那位,似乎病得很重,那么多药灌下去,大夫来了一拨又一拨,却怎么都不见起色。大概是只能慢慢调养,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说到这里,朱雨顿了顿,似乎是在想要不要说,须臾,还是说道:“陛下经常去那里,……也会在里面过夜。” 阿雁怔怔听着,明白过来了。 这还有什么不懂的。 烬冶曾说,他去寻找昆仑山,是为了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个重要的人,应该就是高楼里的女人了。 为了救她,烬冶遍访名医无果,尊贵的帝王不想放弃,竟然信了无稽之谈的传说之言,寻到了浮水镇,自欺欺人地主动上了他这么个小乞丐的当。 强行说服自己相信世上有昆仑山,想要仙人搭救重要之人的性命。 不被逼到走投无路,怎会做到如此地步。 怪不得他会这么生气。 怪不得他这么多年不纳嫔妃。 怪不得当初自己和他告白时,他会那样犹豫。 怎么都不愿和自己做到最后一步,是因为高楼里的那位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人吗? 每晚只在他这里留小半个时辰,是因为要用剩下的时间去陪她吗? 自己误入高楼他就那么生气,是因为打扰了她的清净吗?喜欢我。 他想起朱雨提过的问题。 “陛下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呢?” 他先前不知道,也许现在有了答案。 从一开始,他有可能就不是真的喜欢我。 可是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把我从浮水镇带回来呢? 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身边,对我那么好?我只是个小乞丐,还骗过他,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对了,对啊,他只是可怜我而已。 是我不知好歹,误会了他的意思,自顾自地告白,让他为难了,可是……他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不让我离开呢? 又为什么,愿意和我做哪些亲昵的事情呢……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滋味玩玩吗? 「那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呢。」 「如果我说我也喜欢你,你还想走吗?」 「这些日不见你,是在确认自己的心意。」 「阿雁,我亦心悦于你。」 不对,他说过的。 他说过,也喜欢我。 天子、帝王……是不能说谎的。他不能…… “……” 胃里翻江倒海,阿雁突觉喉头腥甜,骤然一痛,下一秒,双眼中便铺天盖地洇出一片刺眼的红。 口中喷出的血溅落在地,脏了他的衣裳下摆。 阿雁懵然地望着地上这滩红色,似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怎么……”他喃喃着想说话,又是一口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身体五脏六腑骤然袭来的剧痛让他跌坐在地,他手撑着地,眼前阵阵发白,视线模糊,只隐约看到朱雨模糊的脸。 他在喊着什么:“太医……我去叫太医……你撑……” 阿雁眼前一黑,彻底人事不省。
第22章 “我们成亲。” 再次睁眼,他好好地躺在熟悉的床榻之上。 屋里很安静,影影绰绰的昏黄烛火透进床幔内,分裂成斑斑点点的荧光落在他身上。朱雨点了灯。 已经天黑了吗? 醒来后懵了几秒,他才从恍惚状态醒来,身体感官也随之复苏,胸腔里如被火焰灼烧,刺痛憋闷,嘴里也泛着浓密的腥苦味。 身上染血的衣衫已经被换下了。 他支着胳膊,勉强撑起半个身体,掀开床幔一角,正巧看到朱雨端着碗走进屋。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在空中对上,朱雨顷刻间大喊起来: “你可算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把碗放到桌上,猛扑到床边,焦急地问:“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有哪里疼?” 阿雁喉咙干渴,嘴唇开裂,许是很久没进水的原因。他舔了舔嘴唇,道:“没事,我……” 朱雨激动得直掉眼泪,哭道:“你都已经昏迷三天了!吓死我了!”三天。阿雁愣了愣。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会儿而已。 朱雨一抹眼泪,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来!你先把药喝了,太医说这药每天一天三顿都不能少,你昏迷的时候嘴都不肯张,灌都没法灌,可急死我了!” 他将药碗端到阿雁面前,细心地吹凉。 “太医……”阿雁想到自己晕倒前呕出的那口血,心里打鼓,忐忑询问道,“我怎么了?” 朱雨拿着碗的手一僵,勺子丁零当啷地搅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含糊道:“没,没怎么,就是……太医说你是一时情绪激动,急火攻心,仔细调养就能好,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别多想。” 阿雁闻言,松了口气。 急火攻心,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词也会用在自己身上。 他接过朱雨手中的碗,深吸一口气,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喝完了,苦得心尖都在颤。 晕倒前听到的那些事,清醒了再想到还是会很难受。 “他……来过吗?” 朱雨知道他在问谁,点点头:“来的,你昏迷中药灌不进去,是陛下亲自……” 他说到这里又不说了,阿雁问:“亲自什么?” 朱雨欲言又止,似乎在难为情地组织措辞,半晌才小声说道:“用嘴喂你的。” 阿雁微微睁大了眼睛。 朱雨扶他躺下来,给他盖好被子。 阿雁呆呆地望着帐顶,呢喃道:“他不是在生我的气吗,我还以为……他不会再来见我。” 朱雨没有接这个话茬,轻轻地隔着被子拍他,哄着:“你好好吃药,好好养身体,其他的先不用想,”他无比虔诚地说道,“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本就是一时情绪激动而已,喝几贴药就会好了,朱雨这话说的,倒像是在安抚命不久矣的病人。大概是他过于担心自己了。阿雁觉得好笑的同时又很是感动,他道:“知道啦,借你吉言。” 喝了药,身体还是很难受,他很快又睡了过去,睡得不踏实,半梦半醒,突然睁开眼时,外头天还没亮,自己的床边却坐着一个人。 烬冶隔帘在看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阿雁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嗅到烬冶身上的淡香,隐隐从帘外传来,才知道面前场景不是虚幻。 “哥哥……”他喊了一声,声如蚊蝇。 帘外的人没有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道纱帘对视。 片刻后,烬冶起身,似是要走。阿雁惊出了力气,伸手勉强拽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他的力道很轻,烬冶很容易就能挣脱,不过他没有,任由阿雁虚虚地牵着他。 他停了起身的动作,又坐回床沿。 两人之间还是无言沉默。 阿雁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良久,他只能想到这个。 道了歉,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溢出,顺着眼尾滑落在鬓发里。 “我再也不乱跑了。” “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烬冶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伸进帐中,擦去他眼尾的泪,喃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的手指拂过阿雁的脸颊,明明力道很轻,又像是刀子一样,割得他血肉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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