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冶还没有忘掉他幼年时风霖的那场屠国暴行。 多年之前烬冶年幼,无力反击,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与百姓被残忍屠杀,他的灵魂也一并陷在了过去,可能幻想着,要是当时的自己有那么一把能够反抗的武器,是不是就能挽救一些本不该死去的生命。念生。 他大概能懂烬冶为什么要给一把凶刃取这个名字。 明明一切早已安然无虞,他却从未放下过吊在喉咙口的心。不想,不敢。 怕重蹈覆辙,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烟消云散。 他没有试图劝阻烬冶走出过去的阴影,心病往往只有自身才能医。 康复的过程要很久,他帮不上其他忙,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默默陪伴在他身边。这样在烬冶需要的时候,一个回头,他就能看见自己。 阿雁送给他的挂穗他一直挂在刀上。 每每听到石头撞击刀刃的轻微叮呤声,他就知道烬冶来了。 烬冶依旧是晚上才会出现在他这里,随着日子流逝,他每晚留在这里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两人之间开始有说不完的话,亲吻的频率也多了起来。谁能想到前期基本要阿雁主动才能亲上一次两次,不知什么时候烬冶好似对这事上了瘾,好好的说着话突然就凑过来亲他,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 但也永远止步于此。 阿雁被勾上了头忍得难受,烬冶就是不愿再进一步。 他照常会在阿雁睡着之后再离开,不过也有几次,阿雁睡着后中途忽然醒来,发现烬冶居然还坐在他床边没有离开。 阿雁没有出声,不动声色地隔着一道纱帘看他。烬冶宁愿枯坐到天亮,也不会上来和他睡在一张床上。 不知道在坚持什么。 除了这事,他俩之间过得还算是温馨自如。 他俩还度过了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新元。 那一天,阿雁在廊下挂了红灯笼,贴了自己写的对联,字丑了点,但无伤大雅,气氛到位就行。 爷爷死后每次新年都是他一人度过,今年不一样了,有朱雨陪同。 朱雨打小入宫又因为地位低下没经历过这些,自然也很兴奋,忙前忙后地和他一起张罗着他们的小院子。 阿雁不用想也知道,烬冶今天肯定是不能过来了。于是他和朱雨一起煮了饺子,围在桌边吃下,就算是简单过了节。 饶是只有两人,阿雁也很开心。 朱雨跑出去给他找鞭炮的功夫,阿雁洗了个澡,穿着里衣从浴房出来时,烬冶已经坐在了他房中,手里正拿着他写废的那些对联看。 一见到他,什么都忘了,阿雁乐滋滋地冲过去,问:“你怎么来啦?” 烬冶挑眉:“阿雁不欢迎我?” “不是……”他难为情地将烬冶手里的对联扯出来丢到一旁,道,“我以为你今天很忙,不会过来了。” 他脸上被热水蒸得通红,些许湿透的发丝还黏在脸颊和脖颈上。 烬冶伸手替他一一拂去,道:“一年难得一次的节日,总要来看看你。” 闻言,阿雁愣怔过后,喜不自胜。被他碰过的地方发着痒,他竭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偷偷呼出一口气,问:“你吃饭了吗?”烬冶摇头。 阿雁道:“那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哎!”烬冶见他衣衫单薄就要往外跑,赶忙扯住他,“去哪里?” “小厨房里还煮着饺子,我去给你盛一点。” “不用。” 他拿过床上堆着的绒毯将阿雁裹住,从头到脚密不透风,阿雁艰难地伸着脖子,像个粽子一样,快要被捆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冷的。” 他真没觉得冷,比起在雪山里,这种天气完全是小儿科。 “不冷也不能这样往外跑,受了风寒怎么办。” 被烬冶关心,他这下是彻底压不住笑容了。 他情不自禁想起雪山中自己生病被烬冶贴心照料的过往。……受了风寒也好,这样他一定会陪在自己身边的。 最后还是朱雨端来了那碗热腾腾的饺子,随后就关门退下没再出现过。 阿雁裹着毯子坐在烬冶身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将饺子都吃完,问:“好吃吗?” 烬冶道:“好吃。你做的?” “嗯!你喜欢吃吗,喜欢我以后经常做了给你吃。” 烬冶吃完最后一个,擦擦嘴,笑道:“好。” 吃完了又说了会儿话,说着说着就亲在了一起。 烬冶将他抱到床上,两人亲得难舍难分,被子隔在他们中间,像一层存在感极强的云。 阿雁勾着他的脖子,迷蒙着眼,问:“我们明年也要一起过,后年,大后年,都一起过,好不好?” 烬冶亲着他的嘴角,手指缓缓从他的额头抚到脸颊,良久,道:“好。”烬冶上了塌。 床帐内的温度蒸得比地龙还要烫。当啷。 迷迷糊糊间,阿雁听到了什么声音,扭头挣扎着去看声源,在床下,——是那把坠落在地的念生。 转过的脸又被扭了回去,他无法再分神。 层层叠叠的衣衫从床幔中挤出掉落在地,渐渐掩埋住地上那把黑色长刀。 帐中传来低低的隐忍啜泣:“可以的……” 良久,是另一道声音,沙哑却强硬:“不行。” 烬冶终于愿意留下过夜。 只是这个过夜,和阿雁想象的有些出入。 翌日醒来,烬冶已不在身侧,枕头上还残留着烬冶的味道,只是冰冰冷冷,没有温度的被褥昭示着床榻的另一位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阿雁嘴唇红肿,顶着一头乱发,呆呆地坐在床上出神。 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他好似还陷在昨晚的梦里。 他低估了烬冶的耐力。 自己都说可以了,他为什么就是不肯…… 分明昨晚……他也不是全然无动于衷,明明就和自己一样忍得辛苦,只差一步大家都皆大欢喜,怎么偏偏就能在那种时候戛然而止。 要不是亲眼所见布料都无法遮掩的某处,他怕是要觉得烬冶有什么隐疾。 力气一个劲地往别处撒。 阿雁摸了摸自己过了一夜都还在发麻隐隐作痛的嘴皮子。……都要被亲破了。 摸着摸着,又抑制不住地低低笑了起来。 整个人复又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他蹭到烬冶睡过的另一边,脸埋在枕头里嗅了嗅。 心满意足地又睡过去了。 自这日开始,烬冶隔三差五地就会在他这里留宿,单纯的盖被子聊天,除了习以为常的亲吻之外,没有逾矩半步。 阿雁也没有强求,毕竟能够睡在他怀里就已经很满足了。 等到夜里的寒风也带了稍稍的暖意,天气开始逐渐转暖,快到春天了。 阿雁被好吃好喝养了许久,却怎么都不见长肉。好几次分明都吃饱了饭,人却没过多久就头晕目眩站不住要摔,有一次要不是朱雨及时搀扶住,他的额头就要撞在桌角磕个头破血流。 朱雨觉得奇怪,阿雁却不以为意,解释说他体质就是这样,他都习惯了,吃再多也不长胖,可能是小时候饿多了,身体一时没习惯这么充足的营养,等日后再多吃一些就能好了。 他坚持不要大夫看,朱雨也只能作罢。- 已经进宫好一段时间了,阿雁还是基本上都待在他的小院子里,没有烬冶的允许,他担心自己出去在宫里乱跑会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好在有朱雨陪伴,也不算无聊。 这日,他一觉醒来寻不到朱雨,肚子饿得咕咕叫,在小厨房找了半天只找到半根胡萝卜,将就着在衣服上擦了擦,随便啃吧几口垫肚子,出了厨房门,恰好看到一团白色的毛球从自己的院子里倏地蹿了出去。是一只兔子。 他还从没近距离地看过兔子。长耳朵的毛茸茸,他好想摸一把,手感一定很不错,说不定还能捉回来养呢。 好奇心驱使,又怕兔子跑远了,他立即急冲冲地追了出去,用手里的半根胡萝卜嘬嘬嘬地逗弄。 兔子时不时回头看他手上的胡萝卜,但怎么都不靠近,只不急不慢地在前面跑着,一直在阿雁的视线范围内,他追得入迷,也就没发现自己身边的环境已经开始变得陌生。 “嘬嘬……” 跑了不知多远,兔子钻进了一处红墙下的草丛,没了踪影。 阿雁等了半天不见它出来,轻轻拨开草丛,没看到兔子,却看到里面隐藏着的一个狗洞。兔子从狗洞逃走了。 “……”阿雁失望嘀咕,“真可惜。” 注意力从兔子身上移开,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他环顾四周,登时出了汗,急得如锅上的蚂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四周也看不到个人影,没人问路。他想了想,一咬牙,钻过狗洞,想着也许狗洞另一边能碰上人。 好在身型瘦,他没怎么使力就轻松地钻出了狗洞,站直后,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 面前不是如他所料的另一处宫道,而是一栋巍峨屹立的繁丽高楼。 这里是哪里…… 阿雁慢悠悠走到楼前,推开大门,先探进一个脑袋,战战兢兢地冲里面小声喊:“请问有人吗……” 空旷的殿内只能听到自己的回音。没人在。 他走进去,紧张兮兮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 “有人吗?”声音越来越小。 他咽了咽口水,莫名有些发憷,就在他想要转身离开时,在拐角处看到了一道楼梯,往上延伸。 好像也只能往前走了。 他踩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 “请问——” 行到楼梯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动静。 “咳、咳……” 楼上传来了咳嗽声。 是女人的声音。上面有人! 他一喜,想着这下总算能找到回去的路了。但忽地一想,他不知道上面的女人是谁,万一是某位大人物,他贸贸然上前打扰,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又不敢上去了。 正卡在楼梯上不上不下时,楼上的咳嗽声停了。 似乎是上面的人听到了自己在楼梯上不停踱步的脚步声。 “谁?” 那道虚弱的女声响起,声音虽小,却威严十足。 人都开口问了,自己这么沉默着是不是不太好?自己这么闯进来,也该道个歉。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的时候,嘴巴突然被人从后面大力捂住。 “唔!”他吓得魂飞魄散,发不出叫喊,一把抓着自己嘴巴上的手想要挣扎,同时双眼惊恐地往后看,在见到来人的模样后,紧绷的身体立即松懈。 是不知何时赶来的烬冶。 刚弯起眼睛准备笑一笑,烬冶黑着脸强硬地将他拽下了楼梯,不由分说地带出了这栋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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