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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长明

时间:2024-09-19 08:00:03  状态:完结  作者:番茄加糖

  明景宸嘴角的笑意越发冷冽,令潘吉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嘴里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支支吾吾。

  明景宸叱道:“前事我已悉数知晓,不必多言,还不快将近日来佩州发生的事速速说来!”

  “是……是……”此时的明景宸压根无法让人把他和病秧子联系到一块儿,他身上释放的威势竟让潘吉觉得像是在直面镇北王本人一般,丝毫不敢违抗,只能继续把未尽的话说下去。

  高炎定的一番操作,早已将佩州军器局大半掌控在自己手中,然而没想到的是,先前他在戎黎被捕,在有心人的故意为之之下,消息走漏到佩州,竟然引得那些个小人蠢蠢欲动起来。

  巧合的是,原来的军器局监官身染重病,不得不卸任在家休养,而他实际上就是高炎定在军器局安插的人脉。

  好在高炎定平安归来后,立刻重新提拔了个自己人主持大局,如今帝京那边自顾不暇,连祁州牧这样的封疆大吏都没精力去管,何况是个小小的监官。

  可惜事与愿违,高炎定做梦也想不到,他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他以为自己而今的敌人在湄州、在帝京,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母族血亲竟然会趁着他专心在湄州与乱党交战的关键时刻,捅了他一刀。

  明景宸眉峰微挑,诧异道:“你家王爷的母族?”

  “正是。”提起高炎定的母族,潘吉脸上忍不住露出少许鄙夷的神情来。

  能让这个对高炎定向来忠心不二的属下都现出这样个人化的情绪,倒是让明景宸开始对这帮人的所作所为愈发好奇起来。

  潘吉道:“王爷的母亲出自佩州秋家,秋氏是当地的豪族,他家自前朝起就在佩州累世经营,到如今树大根深,与池、黄两家互通姻亲,是当地的三大地头蛇。”

  明景宸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是说这次的事不仅秋氏有份,池、黄也参与其中?”

  潘吉道:“根据那些军匠的指认和属下过去对这三家的了解,八九不离十。”

  明景宸摩挲着茶盏外沿,道:“你继续说下去。”

  潘吉不无愤慨地说:“秋氏仗着与王爷的关系,近些年来越发不成样子,每每在外打着王爷的旗号作威作福,行事猖狂跋扈,家中子弟个个是斗鸡走狗、眠花宿柳的纨绔。之前王爷也曾出手惩治过他们,但秋家每次都搬出早逝的秋王妃和大公子,大打亲情牌……”

  明景宸心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高炎定竟然也有被人掣肘的时候,真是叫人打心底里觉得痛快。

  结果,潘吉一个人说得义愤填膺,却发现景公子脸上露出一两分快意的笑,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等他再去看的时候,对方脸上耐人寻味的笑意却早就消失无踪了。

  “这秋家与另外两家联合在佩州私设铸造坊,制造兵器倒卖获利。可即便这样他们仍不满足,曾联袂来安宛向王爷提议想要插手北地军营的兵器供应一事。”

  “这事,他没答应。”明景宸很是肯定地点出了关键。

  潘吉道:“景公子明鉴,正是如此。当时王爷虽气愤这三家狗胆包天,妄图将手伸到军营之中,就把他们斥责了一通后打出了王府。”

  明景宸叹了口气,一针见血道:“可惜世人在泼天的富贵面前,纵使刀山火海也无法断绝他们不断膨胀的欲,念。高炎定看在他母亲的颜面上,只不疼不痒地略施小惩,只会纵得他们更加不知天高地厚。岂不知,当初这三家人来安宛不过也是存着几分试探的心思。在确定了高炎定犹有顾念的情况下,可想而知他们会如何做。”

  潘吉现下深以为然,只觉得景公子说话做事总与他外在这副年轻漂亮的皮囊相去甚远,精准老辣得像是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政,客。

  “当时王爷在三家面前挑明过,但凡佩州一日有军器局,那么不管旁的什么人,都休想越过朝廷的明文政令,妄图取而代之。”

  明景宸心道,高炎定此举不啻于是拉大旗,作虎皮。他自个儿都无视朝廷法度,蔑视天子威仪,却还能堂而皇之地用这番理由企图约束别人,着实可笑!

  潘吉沉痛至极,“这次,他们趁王爷不在北地,监官又是新官上任,就觑着空子制造了一场‘意外’导致军器局发生了爆炸,官吏、军匠死伤严重。”


第123章 以死相逼

  明景宸听到这儿,瞳孔微缩,面上露出骇然之色,他脑海里浮现昨日那军匠身上的烧伤惨状,顿时面沉似水,如同深渊。

  “属下一连询问过好几人,他们都一致指认在发现军器局局部发生爆炸后,他们试图冲出去,可都被埋伏在外头的三家人手阻拦住了去路。对方人多势众,竟还动用了弓箭阵,凡是冒然出去的,都万箭穿心而死。他们百来号人被逼退至作场内,等埋在周边的火药悉数引燃,侥幸逃出生天的不过二十来人。三家见人没死绝,在城内大肆搜捕,为了活命,他们只好一路逃到了云州来。”

  明景宸道:“他们想找高炎定主持公道?”毕竟能在北地威慑这些无法无天豪族的,也只有镇北王一人了。

  不过,昨日在香屏山上遇到的那个军匠,在误以为自己是高炎定时,那惊惧恐慌的模样不似作伪。

  潘吉道:“他们二十来人在逃亡途中产生了分歧,一些人觉得三家有咱们镇北王府做后盾,只要一日在北地就一日不见天日,不如渡江去南地博个活命的机会。而另一些人则觉得,如今南地时局动荡,他们宁愿在北地做太平犬也好过去南地做乱离人,他们打算赌一把,希望能得到王府的庇佑。”

  这番话莫名戳中了明景宸敏感的七寸,他心中一痛,只觉得可悲可叹。

  “他们双方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只能分道扬镳,中途又有人因为重伤不治死了。他们来到安宛后,因身上没有入城的路引文书,只能躲在附近的香屏山上。昨日您最先见到的那人则是临阵动摇,觉得生路渺茫,产生了退意,结果被咱们碰巧撞见了。”

  明景宸到此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他闭了闭眼隐去其中某些难以名状的情绪,对潘吉道:“我知道了,别院的人你务必要仔细照看。不管将来你家王爷如何处置此事,这帮人都极为重要。”

  潘吉应下后,忽然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有话直说。”

  潘吉道:“您觉得后续王爷知晓了此事后,会如何处置?”

  他虽没有明说,但明景宸听出了其中深意,潘吉这是担心高炎定这次又雷声大雨点小,为了区区一个秋家,枉顾事实,将罪魁祸首轻轻地放过了。

  明景宸眸光微沉,面上瞧不出喜怒,“他如何行事,我怎么知道?”

  这话,潘吉一个字也不信,只当他是想避嫌,不愿掺和到秋家的官司里头去,不免心里失望,于是也不再多言,只说别院还需人照看,自己先行告退了。

  明景宸把着冷掉的茶盏静坐了许久,久到梅姑不安地靠近唤了他一声,他才中断了思路回过神来。

  他安抚地笑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梅姑忧心道:“公子,依奴婢看来,秋家的事最是棘手,您不宜过问。”

  梅姑自从被高炎定派到听雪堂来之后,可谓是事事亲力亲为,但往日里她除了对自己的生活起居关怀备至以外,是很少针对某件外头的事发表自己的看法的。

  她此番突然出言提醒明景宸,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梅姑,你也觉得秋家不好惹?”

  “奴婢只是觉得血浓于水,秋家再混账,王爷也无法割舍掉秋王妃那一层的亲缘,真的治他们的罪。况且秋家的老太君健在,她是王爷的亲外祖母,她这个人最是护短,若是她出面……王爷少时父母早丧,唯一的兄长也不幸殒命。高家这边人丁稀薄,对王爷来说,这世上剩下的血亲不过寥寥,所以……”

  后头的话梅姑没有说下去,但明景宸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不过他却并不认同这种观点。

  “梅姑,虽然我不想承认,但事实上你家王爷有鸿鹄之志。如果因为这点微薄的亲缘,让他一味心软放纵,他最终是成不了事的。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样简单的道理,他要是故意装作不懂,后续事败也就怨不得谁了。”

  可实际上,高炎定私纵秋家,就是在为将来埋下祸根。他理应乐见其成才对,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如同梅姑说的那样,冷眼旁观,只当不知。

  他高炎定的好坏前程,与他明景宸有何干系?

  手指在桌案上轻敲数下,明景宸终于下定了某个决心,“你去叫金鼓过来。”

  梅姑刚被他的话吓得冷汗倒流,现在听到吩咐,不禁抖了一抖,战战兢兢道:“是,奴婢这就去传他过来。”

  金鼓来得很快,他一来先和明景宸禀报了后院中那人的情况,“他人已经醒了,得知他的同伴都在别院养伤,还哭了一场。”

  “哦?我同你去看看。”说着和金鼓一同到了后院。

  屋子里药味浓重,那军匠正靠坐在床头,由珠云侍候着喝药,见到昨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出现,立马惊慌失措地就要下床行礼。

  明景宸上前制止了他,简单询问了几句伤情,那人红着眼圈哽咽难言,只道自己叫吴大牛,此番劫后余生,今后愿做牛做马报答他的活命之恩。

  明景宸不置可否,等他情绪平复,才又问了些关于军器局的事,侧面验证潘吉所言非虚。

  不过吴大牛与潘吉不同,他是直面受过三家迫害的人,对以秋家为首的佩州豪族可谓是恨之入骨,他说出口的话比之潘吉更加露骨直白,也更为令人震撼痛心。

  “小人的妻女还在佩州,当时从作场的火海里侥幸逃出后,因三家的打手追得紧,根本来不及回家带她们一块儿走。现在也不知她们如何了。小人躲在香屏山上越想越不是滋味,想着与其一个人苟活,不如回去和她们死在一处,所以才背着其他人偷偷离开了藏身的山洞。”

  吴大牛突然激动地抓住明景宸的衣袖,恳求道:“小的知道不该开口请求旁的,但实在牵挂她母女二人。那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抓不到我们,极有可能会把怒气撒在她们这帮妇孺身上。请您发发慈悲,救她们一救罢。”

  明景宸并未立刻答应下来,只含糊敷衍道:“镇北王如今不在府内,我也不是此间主人,一切静待镇北王归来,他自会为你们做主。”说完不顾那人眼中逐渐暗淡下去的希望,狠狠心走了。

  金鼓跟在他身后,觑着他不怎么好看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问道:“景公子,您不要紧罢?小的传军医来给您瞧瞧?”

  明景宸摆摆手,“不用,你给高炎定去封信,将此事告知与他罢。”说完便扬长而去。

  回去后,他把自己关在里屋,午间梅姑敲了许久的门喊他出来用膳,也始终不作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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