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我这记性。”陆遥叹了口气,顿时胃口少了一半。 晚上陆广生带着小豆睡在西屋,陆遥和陆苗、小年睡在东屋。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陆遥才心慌难忍,好像缺了点什么似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伸手摸摸旁边的炕,眼泪毫无征兆的就流出来了。 陆遥把头埋进被窝里,嗅着上面赵北川留下的味道,勉强止住悲伤。 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人又不是回不来,才几个月而已。明日还得早起开铺子,别想乱七八糟的了,赶紧睡觉吧,陆遥这么安慰自己。 然而酝酿了半天还是毫无睡意,一直躺倒丑时末,穿上衣服爬起来去烧火煮豆浆。 *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赵北川。 第一日走了近六十里路,傍晚在张明亭休息。有伙夫搭上简易的灶,打水煮豆饭。 各个村的人围坐在一处,同村之间又有远近亲疏,三三两两的挨在一处。 赵光和赵北川坐在一起,两人因为同姓比村里旁人要亲近一些。他脚上磨了许多泡,脱了鞋正在拿树枝挑,若是不挑破了明日磨的更疼。 赵北川双手抱着膝盖,目光越过他看着来时的方向。 这个时辰家里应当做晚饭了,陆遥肯定让小年叫自己去吃饭。然后一家人围坐在灶台边,吃着灰面馒头就着卤味和青菜吃的津津有味。 “铛铛铛!”锣声响起,该开饭了。 赵光把棍子一扔,一瘸一拐的跑去打饭。 赵北川从包里掏出碗也随着人群排队,排到他时伙夫给他盛了一勺干豆饭。 多久没吃豆饭了? 好像自打陆遥来到家,他就没吃过这东西了,吃了一口里面的沙子粒差点把牙咯掉。 赵北川吐了一口泥沙,从包里拿出陆遥给他送来的卤蛋,就着豆饭吃勉强不那么难以下咽。 卤蛋白天晒了一天有点变味了,再不吃就坏了。分给了赵光两个,剩下的被他三口两口全都吃掉了。 吃完饭不少人要去屙屎尿尿,赵北川数好人数跟着他们一起去,中途如果少了人必须立刻禀告官吏。 到了酉时差不多都安定下来,赵北川再次清点人数,确定没有少人,铺好茅草躺下休息。 一闭眼,脑子里全是陆遥的模样,欢笑的、气恼的、得意的还有临走时不舍得。 赵北川翻了个身叹口气,胸口拧巴得难受,也不知道陆遥现在睡下没有,丈人今天来没来家里,若是没来,他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会不会害怕? 越想越担忧,忍不住坐起来,待了一会又躺回去。 旁边的人已经打起鼾,此起彼伏的鼾声像雨后田地里的蛙鸣声,吵得他心烦意燥。 这一夜翻来覆去愣是瞪着眼到了天明。 * 大清早,陆家早食铺子开了门。 陆遥抱来干柴生火,陆苗把油坛搬过来倒进锅里。 不多时柳二嫂也来了,打来一桶水开始擦拭桌子门窗。她是个干净又勤快的女人,干活从不糊弄,陆遥打算过段时间给她涨工钱。 不多时,食客们陆续到来,今年镇上去服徭役的人多,导致生意都不好做了。 来吃饭的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头妇女和哥儿,还有十三四岁的孩子。 这些人大多在镇上富贵人家做工,至于富人为何不用去服徭役?五百两银子可以买一个乡绅的虚职,有这个虚职在一家老小都不需要服徭役。 眼下陆遥的目标就是攒够五百两银子给赵北川买一个乡绅,这样就不用再千里迢迢跑去给皇帝老儿修坟地了。 今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又闷又热,像是憋着一场大雨。 一上午客人稀稀拉拉,半桶豆浆都没卖出去,豆花也剩了不少,统共赚了不到五百文。 眼见着天色越阴越黑,陆遥擦擦手道:“陆苗,你回家去叫爹过来,准备收摊了。” “还剩这么多东西没卖完呢。” “不卖了,一会下起雨来更没客人。”明日得少磨些豆子,不然天气这么热,卖不出去都糟践了。 “哎。”陆苗放下抹布,回家叫人。 锅里的油晾的差不多了,陆遥舀回坛子里。不多时陆父赶着骡车过来,将没卖完的豆花豆浆搬上车。 “轰隆隆——”雷声响起,陆遥紧忙把门窗插好,匆匆忙忙往家里跑。还没进院,雨点就砸了下来,几步路的功夫衣服都湿透了。 进了屋子小年拿着干布巾递给他,小脸忧虑的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大兄怎么样了,有没有淋着雨。” 提起赵北川陆遥心里就难受,只得忙碌起来才不那么想他。 快到晌午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陆遥披上蓑衣打着雨伞准备去学堂接小豆回家。 还没走出院子,门外就响起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打开大门,一两带着车篷的大马车停下来,赶车的小厮打开车门,里面赫然坐着小豆和那日跟他闹过矛盾的林子健。 “嫂子!”小豆探出头,小厮连忙伸手扶着他下了车。 林子健见到陆遥还有点害羞,端着小脸奶声奶气道:“我见大雨下得不停,刚巧我与赵兄顺路,便送了一程。 小豆也像模像样的拱手道:“多谢林兄。” 这话从两个缺牙的小娃娃嘴里说出来格外可乐,陆遥笑着伸手摸了摸小豆的头发,“快进屋去吧,子健你要不要也进屋去避避雨?” 林子健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 陆遥把小豆送进屋,趁着车夫调转马车的功夫,捞了两个卤蛋让小豆给他送去,当做报答他送自己回家的谢礼。 不一会小豆举着伞跑回来,“嫂子嫂子,林家的马车真好啊!跑起来又稳当又快,像个小房子似的还能遮风挡雨。” “等咱们有钱了也买一辆。” 小豆兴奋的点点头,“子健说这么一辆马车要二百多两银子,他家真有钱!” “林家是做什么的?” “他爷爷以前在上京当官的,后来生病了,他爹便带着一家人回了老家养病,说是等病好了还得回去。” 原来是官宦人家,怪不得能用起马车。 “他家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让他会在小小的秋水镇读书?” 小豆挠挠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听林子健自己说,是因为他在家里不愿意读书,祖父便让他去学堂看看普通人是如何读书的。” 好嘛,富家少爷体验生活来了。 陆遥心想幸好前几日两个孩子打架他没插手,若是真得罪了林家,恐怕要倒大霉。 “你以后莫要再招惹他知道吗?” “为何?我们俩现在关系可好了!每日一起读书认字,他还说过几日给我带书看呢!” “你们俩不是同一个……”陆遥话语一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封建思想同化了,居然对孩子说出这种话。 “没事,你跟他好好玩,莫要吵架。” * 林子健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两个温热的卤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小厮连忙道:“公子,这种农家吃食还是莫要吃了,免得吃坏了肚子。” 林子健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在警告他少说话。 “……”小厮悻悻的闭上嘴。 马车到了林家大宅,外面的雨也慢慢停下来,同往常一般他先去后院跟祖父请安,顺便说一说今日所学。 “祖父,祖父我回来了~”林子健小跑着进了院子。 “咳!”屋子里想起林父的咳声,吓得他小脸一白,瞬间停下脚步,踩着端正的四方步走了进来。 屋子里,林琅正在侍奉父亲喝药,一碗漆黑恶苦的汤药喝尽,他赶紧从旁边的小厮手里拿来温水,喂老爷子服下。 待喝完水老爷子眉头紧皱长哼了一声,拿帕子压了压嘴角。 “父亲,保重好身体啊!” 林老爷子摆手道:“没事,你去忙吧,子健过来跟祖父说说,今日夫子都教你什么了?” 林子健凑到老爷子身边背诵了一段孟子,“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闻善言则拜。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① 林琅面容霁,儿子这些日子读书倒是稍有长进,不像之前那般磕磕巴巴,半天背不下一段话。 “你可知这段话的意思?” 林子健摇摇头,夫子还没教他们呢,只是让他们熟读背诵下来,所谓书读千遍其意自解。 林静贤让孙子脱了鞋子上炕,自己同个解释起这段话的意思。林琅见状悄悄的退了下去,屋里只剩下祖孙二人。 待听完祖父的解释,林子健瞬间明了,“我要学习别人美好的品德,吸取别人的长处,来补自己的不足!” 林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你的同窗可有让你学习的品质?” “有,我背书都是跟赵北斗学的!”林子健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让小厮把卤蛋拿过来。“今日下雨,我顺路把他送回家,他还给了我两枚鸡蛋呢!” “哦~我们子健交了新朋友。” “嗯!他背书非常厉害,但是写字不如我,我要努力学他背书,补充我的短处。” 林老爷子捋着胡子欣慰道:“好,这才是我林家孩儿。” 林静贤是国子监的司业,他教授的门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偏到了自家孙儿身上没了办法。 天知道这几年为了给孙子开蒙家里废了多大心思。 这孩子从小就厌学,一进了学堂就哭闹,拿起书就打瞌睡。在上京时前后换了四五个先生都被他气跑。 这次回乡养病,原本只是把他放在蒙学试试,没想到竟然有意外收获,看来改天他得见一见孙儿口中的同窗。
第61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今日是赵北川离开的第六日。 秋水镇服徭的百姓一路向西行走了已经有三百多里地。 烈日依旧炙烤着大地,百姓们晒得蔫头耷脑,脚上仿佛拴着千金重的石头,每走一步都格外费力。 官吏在前面不停的催促,“快走,快走!”延误了时间他们都得受罚!倒时候可就不难捱了,怕不是要了小命! “砰!”前面有人熬不住,一头摔倒在地上。 “爹,爹你怎么了!” 老人面色发白,嘴唇青紫,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同村的人连忙围上去帮忙施救,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半晌老人才悠悠转醒。 “爹,你可吓死我了……”男人呜呜的哭着,把老人背在身后,吃力的跟上队伍。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老人摔倒,这次便没那么好运了,大伙折腾了半天人还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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