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乐伶说:“打了他女朋友。” “这样啊,”温瑾昀很尽心尽责地替程乐伶思考,“那如果对方的伤势不重,并且愿意和解的话,那很快就处理好了。” 和温瑾昀说得大差不差,程刚这几天的确在警察局的看守所里住了一段时间,生活很不好,但赵芳那边的伤情报告出来,谅解书也给了,没有到达刑事的标准,又是两个人谈恋爱之间发生的冲突,在调解之下,也算是大事化小。 主要谈的是赔偿,拘留之类的事情还是后续的,程刚躲不开这一点。 赔偿的话程刚都没有太多想法,只要不是赵芳讹人,他都答应,反正又不一定给。 目前可能就继续被拘留着,小半个月后才会被放出来。 “你打算怎么办呢?”温瑾昀明显是听顾渝说了一些程乐伶和程刚之间的事情,全程没有一些表面上的谈论父亲和儿子之间的关系,只是在问程乐伶该怎么办。 很多人替程乐伶抱不平,到最后还不是一句:能怎么办呢?那是你老爸,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程乐伶反问:“能怎么办呢?” 温瑾昀问出的问题,如实说早就在他心中横亘了不知道多少年。 从可以记事,从可以思考开始,程乐伶就不止一次的想到这个问题。 可是,能怎么办呢? “你可以离开这里的,你还年轻,有更广的天地。”温瑾昀说教一般的语句里,不夹杂说价的口吻,只是平静地叙述着程乐伶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哪怕走到现在,这种可能已经消散不见了,人总是喜欢重复一些明明自己都知道无用的东西。 而这个问题对于现在作为抵达宿舍楼的编辑,一个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是无可厚非的。 正常的,读过书的,见识过世界更多面的人,总会说出这样的问题——对着身处泥潭的人说,你可以站起来摆脱它吗?不要站在泥潭里就好了。 比起泥潭里烂泥的黏腻与恶心,更难的是自救,一步错,步步就错了。 程乐伶突兀地笑了一下:“你说的也对。” 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不喜欢的,那就扔掉,喜欢的,就想办法留下来。 于是程乐伶又问了那个问题:“你会在这里呆到写完吗?” 一个二个都这么说,程乐伶明白,书是对顾渝很重要的东西。 “对,”顾渝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我就离开了。” 程乐伶了然:“它困住了你。” 那就永远被困住就好了,写不完就不能走,永远寻找独属于自己的灵感,在每一个瞬间记录心中的文字,但永不完结。 表面上的程乐伶没什么大反映,轻轻笑了一下:“那祝你顺利。” 他从来不会祝谁顺利。 他的人生里就看不到顺利。 不妨碍这么说,因为社会有时候是依靠谎言构成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是。 说什么留下来吧,我需要你,都是徒劳的。 就像妈妈跟爸爸说,不要打我了,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 哭泣和示弱只会换来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严重的殴打。 程乐伶不止一次地希望妈妈拿起厨房的刀砍上去,砍到颈动脉的血液乱碰,染红家里破旧掉落的墙皮,砍断打人的手脚,看它们与肢体分别,砍烂那张喋喋不休全是脏话的嘴,再砍穿那大腹便便的肚子,拨开一层层的脂肪和肉,看看里面的内脏是不是红色,最好看看,那颗依旧在跳动的心脏是不是黑色的。 电视剧里不总叫骂着黑心肝的吗?剖出来看看真假。 没有一次,而年幼的自己细弱的手脚,太容易被程刚折断,就算他真的举起了不锈钢的水壶,站在了正在看电视无知无觉躺在沙发上的程刚的背后,也会被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拉回去。 “你疯了吗?他是你爸爸,你在干什么?” “你这样做别人怎么看你,怎么说你?你让我怎么做人,到时候他们都说是我指示的。” 女人一把就将他拉走了,在不开灯的小房间里压低了声音说。 程乐伶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意义在哪里。 一顿早饭吃得算是平淡,大家都心怀鬼胎。 程乐伶并没有什么八卦的习惯,除了必须要说一些话的时候,他很少发言,吃完又开始主动收拾餐桌,哪怕温瑾昀连忙摆手表示不用,可以自己收拾,程乐伶还是依旧做了。 他讨厌母亲的那一套,讨厌程刚在家中那独I裁者一般的态度,谁都要听他的话,可等到程乐伶长大,类似的思想早就暗暗在他的脑子里生根发芽了,连他自己都会潜意识地默认这种就是对的。 给顾渝带早饭,帮忙摆早饭,吃完之后收拾桌子和碗筷,母亲曾经示范过的一切,他都照旧在做,并且也认可——这也是融入的一种方式。 仿佛将这些都亲手做了,就是家里的一份子了。 哪怕理性告诉程乐伶根本不可能,传统的一尊一卑的思维就是错的,在相同环境下成长的受到伤害的程乐伶,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同化了一部分。 程乐伶收拾完打算回去,结果温瑾昀主动跟他出来,并且直接拿过了程乐伶手中的垃圾袋。 “我来吧,麻烦你带了早餐又让你丢掉,多不好意思。”温瑾昀十分客气。 对程乐伶来说,示好一般的行为,倒像是在宣示主权,不断告诉程乐伶,他不是其中的一份子。 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程乐伶走上楼。 温瑾昀并没有去丢垃圾,反而跟程乐伶一起上楼,程乐伶站在六楼和七楼之间的楼梯上停住,看了眼温瑾昀。 “你现在就要回家吗?可以的话能跟我说说这边的情况吗?”温瑾昀就像看不到程乐伶眼中的拒绝,表现出来的确实是客气,但他要做什么,就要做成什么,并不接受别人的意见,“你知道的,顾渝有些事又不愿意跟人说,我还是想具体了解一下这个地方。” “你是编辑。”程乐伶冷冷开口。 言下之意,你的工作只是协助顾渝完成作品的创作,并不需要深入顾渝的生活,编辑又不是家人。 “我了解这里,才能更好地辅助顾渝啊。”温瑾昀回以微笑。明显,面前的人是一个人精,他看得懂微表情反映的真实情绪,也听得懂隐晦表达背后的真实含义。 程乐伶说话总是露一点藏一堆,大部分人都觉得没他说话没头没尾,有时候简直像是被程刚打傻了,目前为止,也就顾渝每次都能对上程乐伶的脑回路。 和顾渝给自己的感觉不同,温瑾昀就是知道,却继续客气地冒犯。 “你家就在楼上吧,楼上住户也不是很多?发生那么多事,我想都搬走一大半了。”温瑾昀不像是提着垃圾,而是拿着公文包,越过程乐伶走上了七楼,眼睛看过去,脚步停留在了一间房的门前,回头看程乐伶。 温瑾昀:“你家应该打扫得很干净吧,毕竟你做事都这么有条 理,应该是经常处理这些琐事,顾渝就没这个心,他一工作起来,屋子里就乱糟糟的。”
第271章 作家迷思 目光随着程乐伶的身形移动,看着程乐伶打开了家门,温瑾昀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你是个勤快的,和我们都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温瑾昀这话说得真有意思。 在实打实的怜悯之下,又无处不透露着一股虚伪的慈悲,是高高在山,俯瞰他人的同情。 或许该换个词,那叫施舍。 进了程乐伶家中,温瑾昀又开始指点了:“你该早做一些打算,顾渝能帮你一次两次,日后能一直帮忙吗?不太可能吧?” 程乐伶沉默收拾家中的物件,垃圾桶刚好满了准备去倒掉。 心想,怎么不可能。 “你来带他回去?”程乐伶低垂着头。 你带不走的。 折腾垃圾袋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你不用管别的作者?” 温瑾昀自然是看不到程乐伶眼中的暗芒,哪怕他的确能听懂程乐伶每句话的语气,只当是孩子闹脾气,他就像是顾渝那刻板的家里人,在阻止顾渝有任何误入歧途的苗头,而程乐伶就是那个可能将顾渝引向不归路的不确定因素。 那就要想办法扼杀在最开始的时候。 “他一个大人了,什么我带他回不回去的,他自己来这里也不需要跟我商量,”温瑾昀失笑,仿佛程乐伶说了一个惹人发笑的笑话,“顾渝的能力比你想的要厉害些,所以我可以在这段时间分出更多的时间盯着他一个人。” 好似在回答程乐伶的话,实际上在默默将程乐伶和顾渝之间的差距摆在明面上,隐晦地表明,你们不是一路人。 “顾渝是个热心的,平时看着冷淡,说话做事也都随心所欲的,可要相处了才知道,不是吗?”温瑾昀又冲程乐伶笑了一下。 程乐伶都不明白眼前的人怎么就那么爱笑,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人,楼下那些餐厅的老板,多数脸上带着笑脸,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和善,可温瑾昀又不做什么需要跟人面对面打交道的生意,更何况程乐伶不是他的合作对象。 温瑾昀的笑让程乐伶觉得刺眼。 你觉得他的话不对劲,可看到他的脸又会第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这种感觉并不好。 收拾完手里的垃圾,程乐伶作势要出门,他也没有招呼温瑾昀,不过想来温瑾昀能懂他的意思,看到程乐伶提起垃圾袋的瞬间就自己站出了房门外,在走廊上做出了一副等待的样子。 “顾渝没什么时间跟我说说这里,这几天我都是在新闻上看到的,虽然那些新闻很多都被扇了,图片有些残忍吧,也不可以发,”温瑾昀的话里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情绪,有些漠然,更多的似乎是猎奇,听不出太多同情,和他的笑容大相径庭,“今天也是个机会,趁这个时间,你跟我说说情况可以吗?” 又来了,那么客气的表达。 程乐伶走出去锁上门:“没什么好说的。” 你该看的该了解的都了解了,他又不是警察,能知道什么? “哪里,你一直住在这栋楼,之前也出事吗?顾渝貌似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才来租了房子,我一开始就不赞同的,就算要找灵感也不能实地……你说对吧,难道写个死人就要去太平间了?太极端了。”温瑾昀的话就想说不完,但他不会管程乐伶到底愿不愿意听,只说自己想说的,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 温瑾昀的话半真参假,顾渝之前的编辑离职了,他是被临时调用过来的,之前顾渝的决定跟他根本就没有关系。 在温瑾昀的话语里,顾渝忽然就变得和他亲密无间了,即便很多消息是他作为顾渝的系统知道的,以程乐伶的性格又不会去问,顾渝也还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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