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便是燕然与燕国使团回国的日子。 梁错派出的兵马浩浩荡荡,护送着燕然的使团,一行人等在丹阳城大门口,准备接受大梁的践行。 燕然坐在马背之上,眯着眼目,幽幽的凝视着这座宏大的北梁都城,这一趟出使,燕然本是胜券在握,没成想竟被最信任的燕太宰出卖。 燕然面色凝重,心窍沸腾翻滚,沙哑的开口道:“祁湛。” 祁湛策马而来,道:“陛下,可是有甚么吩咐?” 燕然轻声道:“大冢宰已然背叛与朕,那你呢?你会背叛朕么?” 祁湛目光一凛,下意识屏住吐息,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到有人通传,北梁天官大冢宰刘非到了。 刘非驱马而来,道:“燕主,外臣为您践行。” 梁错今日并没有来亲自践行,毕竟在梁错心中,燕然与自己并非一个级别,如今燕然有求于自己,自然不配让自己为他送行。 刘非拱手道:“外臣预祝燕主,旗开得胜。” 燕然道:“谢梁太宰吉言。” 刘非目光扫视,盯在祁湛身上,道:“燕主,不知外臣可否与燕司马,私下说几句话?” 燕然眼中划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点点头。 祁湛随着刘非来到一侧,谨慎的低声道:“殿下。” 刘非平静的道:“今日你离开丹阳城,或许我们这辈子不复相见。” “殿下……”祁湛嗓音有些发堵,不由道:“殿下便没有想过,要做大燕的一国之君?毕竟……您才是宗室正统!” 刘非微微摇头,语气中没有一丝留恋,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暂时不想离开,万望你能守口如瓶,不要透露我的身份。” 祁湛似乎有些不甘心,紧紧攥着掌心,但还是道:“是,既然是殿下的决定,卑将定替殿下守口如瓶,决计不令旁人知晓分毫。” 刘非拱起手道:“保重。” 说罢,转身离开,跨上马背,回宫复命去了。 祁湛怔怔的望着刘非的背影出神,连燕然走过来都不知情。 “祁湛?”燕然道:“刘非与你说了甚么?” 祁湛这才回过神来,搪塞道:“回禀陛下,太宰只是叮嘱卑将,遵守盟约,等大燕稳定之后,出兵一同伐赵。” 燕然微微蹙眉,显然这个答案他并不满意,但燕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幽幽的道:“祁湛,你不会背叛于朕,对么?” * 刘非送走北燕使团,回宫前去复命。 梁错心情甚好,恐怕是最近几个月以来,心情最好的一日。 梁错挑眉道:“北燕使团走了?” 刘非拱手道:“回陛下的话,是。” 梁错又问:“祁湛也走了?” 刘非一阵奇怪,祁湛是燕国大司马,自然跟着北燕使团走了,难不成还能留下来? 刘非还是拱手道:“回陛下的话,是。” 很明显,梁错的心情更好了,心中幽幽的想着,那个总是用异样眼神偷偷盯着刘非出神的北燕大司马,终于走了,当真不是朕心怀偏见,总觉得那个祁湛的眼神——不干不净。 梁错道:“走得好。” 刘非:“……?” “咳……”梁错收敛了满意的笑容,道:“下个月是朕的寿辰,千秋宴一事,便交给刘卿来置办了。” 千秋宴便是梁错的生辰宴,每年国君过生辰,都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北梁的公侯会从各地入京朝拜,依附于北梁的边陲小国也会派遣使者朝贺,总之,千秋宴的规格非比寻常。 刘非拱手道:“是,臣敬诺。” 千秋宴在即,政事堂跟着忙碌了起来。 大行署的大行令将一份名册恭敬的呈给刘非,道:“大冢宰请过目,这是此次进京朝贡的公侯名单。” 他似乎有些迟疑,补充了一句:“这……曲陵侯的名录,也在其中。” 刘非微微蹙眉:“曲陵侯?” 大行令尴尬的道:“正是,曲陵侯每年都不会参加千秋宴,只是今年……今年曲陵侯上书说……说……” 刘非道:“但说无妨。” 大行令更是尴尬的道:“曲陵侯说,想要入京祭拜老侯爷。” 怪不得大行令面色如此尴尬,言辞支支吾吾期期艾艾,旁人为天子贺寿,他要进京祭拜过世的父母,岂不是晦气? 而大行令口中晦气的曲陵侯,正是梁错之前感染“疫病”之时,提起的长兄长嫂之子——曲陵侯梁翕之。 北梁先皇驾崩,老宰相为了清除异己,杀死梁错的长兄长嫂,扶持梁错上位,对外还声称是梁错为了即位,心狠手辣弑兄杀嫂,掩埋了一切证据,令梁错成为一个人人惧怕的暴君。 这件事情仿佛一根毒刺,一直深深扎在梁错心中,亦扎在梁错的侄子梁翕之心中。 长兄的年纪比梁错大很多,梁翕之的年岁只比梁错小一点,几乎算是同龄,按照梁错“暴虐”的秉性来说,梁错合该斩草除根,杀了梁翕之堵住悠悠众口,然而梁错最后也没狠下心杀了梁翕之,只是将他封在偏僻的曲陵。 曲陵侯梁翕之自从离开丹阳,从未入京过一步,今年竟一反常态,想要入京参加千秋宴,甚至声称入京祭拜过世的父母。 大行令道:“太宰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刘非道:“陛下可有示下?” 大行令该摇头道:“陛下甚么也没说。” “即是如此,”刘非道:“为人子女,祭祀扫墓本是寻常,不必阻拦曲陵侯入京。” “是,下臣敬诺。” * “陛下!陛下!” 屠怀佳风风火火的跑进路寝殿,面容焦急,手中还拿捏着甚么。 屠怀信身为丹阳宫卫尉,正在一旁戍卫,蹙眉道:“佳儿,不得无礼!” 屠怀佳擦了擦热汗,道:“陛下!十万火急啊!” 梁错放下朱批,挑眉道:“十万火急?难不成是南赵打来了?” 屠怀佳摇摇头,道:“比那个还要急!” 他将手中的物件儿递给梁错看,道:“陛下,快看!” 梁错好奇的看过去,是一卷书册,装订的很是朴素,但封皮花里胡哨,显然是市井流传的话本。 话本的题目赫然唤作——大冢宰风流二三事。 屠怀佳道:“陛下,这里面写的大冢宰,没有点名道姓,与太宰的姓名完全不一,但摆明了是用太宰做原型,您看看,这一上来退婚,不正说的是太宰与那个不要脸的徐子期么?” 梁错蹙了蹙眉,随手拿起来翻看,的确,里面的太宰是化名,但一上来便是退婚桥段,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外貌描写,都与刘非一模一样。 屠怀佳又道:“还有,后面还有更过分的!这上面写道,其实太宰突然退婚休夫,是因着心中藏了一个人,为了心窍之中的那个人,才幡然悔婚!” 心中藏了一个人?梁错听到这里,不由得对号入座起来,难道新婚之夜朕与刘非春风一度之后,刘非心中一直藏着朕,所以才将徐子期休弃。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梁错的唇角竟有些子压不住的上翘。 哪知屠怀佳道:“话本里太宰心中惦念之人,在赵国做过质子,太宰又是赵国的降臣,说他们二人在南赵暗生情愫,早已互许终身,定下山盟海誓之约,有鼻子有眼的!” 话本中的南赵,用赵国来代替,在众人眼中,刘非的确是南赵的降臣,但梁错从未在南赵做过质子。然的确有一人,曾经在南赵做质子。 那个人,便是梁错的侄子——梁翕之! 屠怀佳气愤的道:“曲陵侯入京在即,市井突然出现这样的话本,绝对是梁翕之那小子搞的鬼!” 屠怀佳可是在丹阳中长大的小衙内,他识得曲陵侯梁翕之,小时候还曾一起在学宫同窗,但很明显,屠怀佳与梁翕之秉性不和。 梁错眯了眯眼目,一副大度的口吻,道:“都是市井的话本,不过坊间儿戏,做不得数,你又何必如此较真儿呢?” 屠怀佳使劲翻了两下话本,摊开其中一页,道:“陛下!这里面,还有太宰和那个朱砂痣的……的……床笫之欢描写呢!” 果然入目都是“炙热”“主动”“呻*吟”“太宰隐忍呜咽”等等字眼! 嘭! 梁错一拍案几,阴沉着俊美面容,冷声道:“都是甚么肮脏的东西,简直有辱斯文,成何体统!”
第42章 春、宫、图! “这个梁翕之,这些年来,朕真真儿是太过纵容他了,令他愈发的没有个德行。”梁错眯起眼眯,反顾的狼目之中,隐隐泛起杀意。 长兄和长嫂是对梁错最好之人,梁错永远也不会忘记,长兄长嫂被老宰相残杀的场景,而这笔账,最后记在了梁错的头上,无人相信梁错是无辜的,所有人都以为是梁错为了登上大梁天子的宝座,手足相残,甚至…… 甚至杀死了怀有身孕的嫂子。 嘭! 梁错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闭了闭眼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手掌拍在案几之上,无论过去多久,那血腥的场面还会不断盘旋在梁错脑海中,历历在目,无比清晰。 梁错扳倒老宰相之后,梁翕之也多次上书顶撞梁错,甚至大庭广众之下声称梁错是暴君,梁错因着长兄长嫂的缘故,并没有对梁翕之斩草除根,而是眼不见心不烦,册封他为曲陵侯,将他远远的调遣到封地去,不得入京。 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梁翕之也渐渐淡化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没想到梁翕之并非变得安分守己起来,而是趁着千秋宴,在这背地里搞起小手段。 梁错心中清楚的紧,梁翕之弄出这个话本来,定是有所图谋,无非便是知晓自己多疑,想要用这么一个小小的话本,分裂自己与太宰罢了。 梁错冷笑一声,道:“怀佳,你去将太宰给朕叫来。” 屠怀佳点点头,道:“是陛下,我这就去!” 刘非正坐镇在政事堂,忙碌着千秋宴的事宜,几个臣工从旁路过,低声耳语道:“你看了么?” “看甚么?难道是——那个?” “对对,便是那个!” “你也看了?” 臣工们说着,偷偷瞥斜了刘非好几眼,遂又扎在一起窃窃私语:“那话本儿写的是太宰罢?”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分明写的便是太宰!” “那个曾经在赵国做质子的……不会是曲——” “嘘!你不要命了?不知在京中,不能提起那个名号?陛下忌讳!” “千秋宴在即,怎么会流传出这样的话本?” “何止呢,还如此的火辣!你看到最后一话了没有?哎呦,啧啧啧——” “谁说不是呢?不是我说,那辞藻……状元之才!写得我心窍直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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