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只是抛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让姜乃平不得不冷静下来,沉默下来。 澹台俞饮了一口茶,“我不过是搭上了这场战争的顺风车,护住一些不想受战争所扰的生灵罢了。” 他说生灵,不止人,妖也被他囊括在内,在姜乃平眼里,他大义凛然得面目可憎。 姜乃平膝上的拳头不由自主握紧。 杂碎就是杂碎,身为人类,自幼便与妖族为伍,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地百般维护。 澹台俞倾身将姜乃平身前的茶泼了,又重斟了一杯,轻轻搁在姜乃平面前,“有需求才有市场,我在联盟的身份只是一个商人,在这场战争中,也只是一个过客。” 他见姜乃平逐渐冷静下来,继续道:“至于你的忧虑……”澹台俞轻笑一声,“联盟那些成员,都是些爱好和平的老弱妇孺,你大可以不必如此如临大敌……” “盟主,小笨熊同剑宗的两个毛头小子打起来了,我们要不要去管管?”帐外上空传来鸟族声音空灵的问询。 “……”澹台俞完美的微笑面具纹丝不动,“不必,只是小孩子间的摩擦罢了,让他们自己解决。” “呵,老弱妇孺?”姜乃平终于逮住了痛处,忍不住嗤笑,“瞧,跟着你的那些狗,个个都会咬人。” “但他们崇尚和平,晚辈们年轻气盛,产生些小摩擦很正常,就像我们从前那样,”澹台俞表示无奈,“为何你们从不相信我们联盟的宗旨,我与他们之间只是平等的援助与被援助的关系,我可能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约束他们不做出格的事,但我并没有管理他们的权利和义务。” “你以为我会信这些鬼话?”姜乃平眉头都要拧成死疙瘩,澹台俞的思想和语言都让他感到说不出的别扭,他不是第一天认识澹台俞,此刻却感觉这人内里已经面目全非,陌生地好像换人了,哪怕跟他拳头到肉地对打一场呢,都不至于如此无所适从。 “你不相信?”这样说着,澹台俞却是微微放松了身体,眼含笑意,“没关系,这世上我只需要一人理解我,而幸运的是,他对这样的做法再熟悉不过了。” 言下之意,只有那个人和他才是知己。 他一定很想让我问那个人是谁,一想起这两人让他心情糟糕的来往,姜乃平本就混乱的心情顿时暴躁无比,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他或许会理解你,但他绝不会站在你的身边。” 澹台俞的笑容一下子就收回去了。 “说远了,”他坐正身体,自顾自圆了回来:“我原本只是想给你提个醒,除了联盟,有一股势力亦借着战争慢慢崛起,而他们的意图,已经很早就放在了你我的案面上。” 姜乃平脑子一转便知他在说什么,并对此不屑一顾,“中界的那些人想要追上来,再给他们百年,千年?” 澹台俞道:“他们其中的佼佼者,已经超越大多数上界中人,更有甚者……”他直视姜乃平的眼睛,意有所指,“实力可比肩剑阁长老,况且他与澹台、皇甫二家相交不浅,未必不曾倾囊相授。” 姜乃平差点炸了,“剑神是我的客卿长老,轮不到你在来置喙他的事!” “冷静,”澹台俞对他目前的精神状态感到头疼,虽然大部分时间这人脑子都有病,此时的病情却是出乎意料的严重,“剑神一心追求剑道,不问世事,并无野心,可那些剩下的……他们一无所有地来到这广袤上界,想要快速积累起来,掠夺是最快的途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澹台俞举起茶杯,“至少目前我可以保证……联盟不会站在任何一方,亦不会插手任何事情。” “向我保证有什么用?”姜乃平深深地看着他,缓声一字一句道:“你得向大师兄保证,”他见澹台俞正襟危坐起来,轻声道:“你要向他保证,不动剑阁分毫,否则你会神魂俱灭,尸首全无。” 他的底气不足来源于以私事要求公事,要不是他与长老们身负重伤,他绝不会以此逼誓。 提起叶争,澹台俞神情都温柔了起来,他轻松道:“我保证,不动剑阁分毫。” “管好你的狗!”姜乃平将杯中物一饮而尽,他捏着茶杯,不愿再与澹台俞多待一分一秒,本想直接离去,敞篷门口前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终日与野兽为伍,你可还记得自己人族的身份?” 澹台俞敛目一笑,“我自幼便知,同族亦会相残,异族仍存善念,身体中流淌的血液不是区分你我的标准,心才是。” 姜乃平浑身一震,手指微微抽·动起来,他想起与众师兄弟年少时的荒唐行径,终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已离去很久,澹台俞依旧维持着举杯的动作,自始至终,他都没打算喝下这后倒的茶,茶杯轻轻磕在茶几上,里面的液体因为震动轻轻摇晃,眨眼间,清澈变成了黏稠的红。 他怎么会喝自己身体里流出去的血呢? 迷魂阵不动声色地运转了半天,总算是趁姜乃平心神失守的片刻起了作用。 事情了却,澹台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姜乃平是叶争看重的师弟,他不能有事。 只是…… 他喃喃道:“姜乃平,你当真看不透?” 那个姜乃平拒绝深究,潜意识里逃避的问题,这场战争的导火索,以及他同这背后最大推手千丝万缕的联系,都将矛头对准了一个人,那个坐镇最后,真正的渔翁。 或许姜乃平知道,一旦开始怀疑,信任便会如同雪崩一样倾覆,不巧,那个人此时正是他最后的精神领袖。 师兄,如果这些都是你想要的结果…… 澹台俞垂下深邃的眼眸。 他越来越意识到,这盘棋局从入妖宗进试炼塔那一刻就已被摆好,他做的一切,不过是将棋搅得更乱,看起来……更有利可图罢了。 现在棋已下完,执子的人,怎么还不回来伸手讨要这场博弈的战利品呢? 澹台俞垂下深邃的眼眸,在察觉到周围十里不会有人出现后,原本健康的肤色逐渐苍白透明起来,他掩唇轻咳一声,将火凤从灵魂空间中放了出来。 幼年状态的火凤满脸桀骜不驯,在他心中唯一值得奉为尊长的人面前,也只是微微站直,他的目光落在澹台俞因为阻止他火烧封脉府而受伤的前臂,满是疑惑,为何好好的命令突然变卦,冲出来阻止他呢? 澹台俞心中疑惑与他不相上下,“前辈为何要对剑阁出手?” 火凤疑惑更甚,“爹爹,这是您下的命令。” 澹台俞愣住,火凤的灵魂与身体契合度绝对完美,精神也并无损伤的情况,可这个外表熟悉的神兽,内里似乎模糊起来了。 “你为什么叫我爹爹?”他决定从最反常的问题入手。 “这还不简单,”火凤一脸骄傲,“是您把我孵出来的啊。” 澹台俞霎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在你眼里,我竟如此神通广大……” …… 下界,魔殿。 自黑炎君对外称闭关之后,魔君奢华的宝座便彻底易主。 黑炎君的旧部与深渊恶魔站得泾渭分明,一方满是忌惮,一方虎视眈眈。 大刀阔斧端坐上面的男人,身形笼罩在黑袍的阴影里,但没有魔头会因为这种藏头露尾的行径而心生不敬,每个人都祈祷他此刻心情不错,可久久萦绕在大殿内的血腥气,给此刻看似平和的议事会议染上阴霾。 不精明的魔族早已在上次的大清洗中死无全尸,可这魔头阴晴不定又藏得深,让他们很难从厚重的兜帽中窥探到其内心一二。 座下汇报的魔族嘴动得飞快,试图蒙混过关。 “战资拨款二十三万六,战损三十万八?” 头顶传来的压迫感让口若悬河的魔主紧张起来。 叶争没有看他,说出的话却让他冷汗津津—— “是……是!我对魔尊的忠心天地可鉴!别说自讨腰包,就是让我倾家荡产,我也心甘情愿。”对面的深渊恶魔向他露出獠牙,魔主恨不得以头抢地。 这些深渊恶魔不分敌我,尤其喜欢吸食与他们力量同源的魔族们,被那血盆大口撕碎的魔族数不胜数,牙缝里还残存着肉丝。 “有此忠心,却败得如此彻底,”叶争缓缓站起身来,“莫不是以资款为证,充糊弄之实?” 魔主浑身一抖,深渊恶魔们躁动磨牙的声音宛如催命符,他彻底明白此时大祸临头,不拼是死,拼了还有希望,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魔主猛然暴起,化为一道恶咒射向叶争,这是他蓄谋已久的杀招,终于还是派上了用场。 其他魔主只露出惊讶的表情,却因内心的深深忌惮,皆是按兵不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叶修言,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砰——” 破釜沉舟的攻击在叶争身前一米处停滞下来,难进分毫。 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攻击都拦到外面,叶争连姿势都没变过,他带着黑甲手套的五指虚空一捞,便握住跳动着的鲜血淋漓的心脏。 “你的忠心,真丑。”叶争轻笑一声,随手将他的心脏丢进深渊恶魔口中。 反叛者带着骇然仇恨与不甘的眼神暗淡了,屏障向前一推,便轻烟似的散了。 大殿之上悄无声息,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咯吱的撕咬和吞咽。 起初,他们对这位黑炎君钦点的副君并不服气。 他心狠手辣、戕害魔族、只手遮天。 现在,他们依旧不服气,但他们学会了乖觉与隐藏。 赤瞳左右看了看,略上前一步,“修言君,近日鬼族实力突飞猛进,以往的打压作战方式均已过时,上次我军与鬼族大战,鬼族虽损伤大半,我们竟也丢了近四成的主力,再次出手,我们需要时间调整,重商策略。” “还是不够啊,”叶争缓步而下,负手道:“鲲宁呢?” “鲲宁将军一直闭门谢客。” 自副君继任以来,鲲宁就一直跟他家那个媚魔寻欢作乐躲清闲,再不问军事。 赤瞳对此恨铁不成钢,若是鲲宁起事,他们定然跟随! 叶争对他们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要不是黑炎君突然闭关,指定他来接手魔族,他也懒得和这帮魔族周旋。 好在能靠杀戮震慑住的手下,不需要多费别的心思。 他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大结局前夕,黑炎君的灵魂心法也修炼到了最紧要的关头,却不得不在此时与澹台俞对上,成为主角成神之路上除掉的最后一个障碍。 鬼知道是不是天道想要强行大结局,拥澹台俞上神位,才让黑炎君现在闭关,等着主角来推boss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感到,现如今的走向与原本世界线的锚定点即将发生新一轮的碰撞,这一次,他要在世界于天道手中脱轨的那一刻,给予它致命一击。
212 首页 上一页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