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摊子停在巷口不久,王贵一家也推着推车来到巷口。 如今没了杂货铺子,王贵一家反倒开始认真摆摊做生意了,对着客人笑脸迎人,面团和馅料也是用的新鲜的,再没有出现过客人买馅饼回家吃了以后腹泻的情况,不少人对此颇为感慨,一再告诫家里的晚辈老老实实过日子,要不然就会落得王家的下场。 王贵一家依旧看万安他们不爽,尤其是在得知万安的二哥万兴搬进原本属于他们的房子,猜测当初赌坊短时间内让他们还上赌债这其中也有万家兄弟俩的功劳,心底对于万安他们的怨恨更是达到了顶峰,奈何万兴和赌坊的人关系亲近,和镇上的地痞流氓有关系,如今他们一贫如洗,实在没有底气和万家兄弟俩对上。 张冬和万安无视斜对面王贵一家时不时投来的不善目光,假装没有看到站在王贵家的烧饼摊子前买早饭的万小玉,专心致志地招呼客人。 有客人看到万安身上缠着的布条吓了一跳,对于客人们的询问,万安一律如实奉告,老老实实告诉客人们是他亲爹把他打成这样子。万安想他不能担下和父母断绝关系的坏名声,还要把这些年受的委屈全都自己往肚子里咽,而且连累冬哥儿和自己一起受议论。 “什么?!你爹下手可真够狠的!”客人们震惊过后纷纷询问他爹打他的原因,打人总要有个缘头,不会是这姓万的小子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惹得他亲爹大发雷霆吧? 万安苦笑一声,抬起右胳膊露出胳膊肘内侧那块儿像胎记的碗底大的青黛色疤痕,“谁知道呢?我也想问问我那个断绝了关系的亲爹,为什么每次打人也不给人一个理由,直接上来就打。我手臂上这块儿疤是我九岁那年,我亲爹说我不好好在家干活到处瞎跑打我时留下的,害得我脖子上挂了两个多月的布条。” 如果不是因为胳膊上的旧伤,他做木活不会做得慢,裁木头的准头又不行,手艺也比不上用眼睛看,用手量就能精准确定所需尺寸的二哥。 客人们纷纷惊呼,张冬也在一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记得万安右胳膊上这块疤,可不管是万安父母还是村里人都说万安是自己不听话爬树掉下来摔断了胳膊,后来胳膊长好以后留下了这块疤痕。他今天才知道万安右胳膊上的这块疤是他亲爹打断他的胳膊留下的痕迹。 “像这样的伤,我身上有不少,我二哥身上也很多,有的留疤,有的没有留疤。每一次我爹打我们哥俩都是不见血绝对不会停手,我和我二哥能活这么大也是上天保佑了。大家都说天底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话说的是对是错,咱们也不好评判。”万安说完,惨淡一笑。 仅仅从万安的只言片语之中,客人们就能窥探到万安和他二哥这么多年过着怎样的悲惨日子。先不说万安是不是在故意编谎话骗取他们的同情,万安身上的伤是他们亲眼看到的,这做不得假。 “虎毒不食子,没想让你亲爹做事如此很狠绝,对亲生儿子也能下如此毒手。” “真可怜。” “……” 不少客人都算同情万安的悲惨遭遇,也有人数落他做事太绝,就算父母有万般不是,他也不能和父母断绝关系啊,属实太不孝顺了,不堪为人子。 大家对此看法不一,但大部分得知万安和亲生父母断绝关系后而暗自排斥万安夫妻二人的槐树巷居民亲耳听到万安诉说这么多年从亲爹那里受到的伤害,又亲眼看到万安身上的伤疤,心底对两人的抵触和厌恶情绪减轻许多。 万安对客人们的宽慰和数落一律接受,只是笑,不再向他们倾诉自己这么多年的委屈。 张冬和万安摆完摊往家里走,意外在隔壁二哥家门口看到万成和张春二人,两人正往隔壁院子里搬木材。 “大舅哥!大成!”万安许久没有看到自己的好兄弟万成,如今忽然看到,顿时又惊又喜。 “大哥,大成哥,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早饭了吗?”张冬边问边让万安把推车停在家门口。 万成和张春见两人出摊回来,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继续搬着木材往院子里走,搬完最后一块木头,他们就能坐下来歇口气了。 张冬把托盘上剩下来没卖掉的馅饼和油酥烧饼捡了两袋递给万安,让万安送到隔壁,他先把门锁打开,把推车推进院子里,再去隔壁找大哥和大成哥两人说话。 “哎!”万安接过油皮纸抬脚拐进二哥家的院门,顺便让两人打听一下他在乡下的名声,他可不相信他那个爹娘会心甘情愿放过他。 张冬停好车子以后进到隔壁院子,注意到院子里搭了两个大木棚,木棚将前院一分为二,中间留一个三人宽的过道供人行走——左边的木棚下堆的木料已经摞成小山,右边的木棚是万兴平日里做木活的地方,棚子的角落堆放了不少已经做好抛光打磨后涂上漆的货物。 张冬穿过过道来到堂屋,看到万安兄妹三人和大哥他们正坐在堂屋里说话,他们正聊着万安和父母断绝关系的事情。 “安子,你是不知道,你现在在村里的名声可是臭到家了,你爹娘和村里不少人说是你不孝顺,不念他们对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执意要和他们签断亲书,不少村民讲起你都要唾一声。”万成咬了一口馅饼,愤愤不平地把最近这段时间村里发生的有关自己好兄弟的事情告诉他。 “哎,安子,你们家的馅饼的味道真好吃,比刚才大兴哥给我的那个馅饼好吃多了。大兴哥,你以后还是吃安子他家的饼吧,你买的馅饼一点都不好吃。”万成评价了一下手里的馅饼味道,顺带拉踩了一下大兴哥给他的馅饼味道,接着和好兄弟讲好兄弟的父母向村民们抱怨他白眼狼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人脸上尴尬的神情。 张冬从油皮纸里拿出两个馅饼,自己吃一个,把另外一个递给大哥,和他聊起家里的猪仔和两个孩子,丝毫不在意万安几人脸上的神色。 “家里挺好的,家里的猪仔和两个孩子每天吃得好、睡得也好。你和你大嫂呢?她们已经出门摆摊儿了吗?”张春接过馅饼咬了一口。 张冬摇摇头,“大哥,你来晚一步,娘和大嫂去赵家村看三姐了,没在家,也没有出门摆摊。”张冬把昨天万安大姐夫和他们说的话讲给大哥听,“三姐和三姐夫他们两个人准备和万安的大姐两口子一起合伙养猪,但是三姐夫家里人不同意。因为这件事情,三姐夫和他家里人吵了一架,娘和大嫂她们不放心三姐,担心三姐的婆家把这件事情算在三姐的头上,她会在婆家受委屈。” 张春还来不及失落,又听到三妹夫家里因为养猪的事情吵架,不免又开始担心起三妹,又觉得赵家人因为这件事情吵架实在可笑,“居然因为这种事情吵架?!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 张冬和他大哥正说着话,突然听到万安说要回村的事情。 “啊?!”张冬一脸疑惑地看向万安,他们刚才说什么了?万安怎么突然决定回村了? “我不能任由他们败坏我的名声,凭什么我什么坏事儿都没干,坏名声都被我给担着了,我可不能让他们两口子如意!”万安说回去便要立马回去,一刻都耽误不得,拽着还在往嘴里塞馅饼的万成就要往院子里走,边往外走边扭头冲椅子上的冬哥儿喊,“冬哥儿,我马上就回来,你在家等我。” “哎!哎哎哎!”万成眼疾手快地抓起桌子的油纸包,踉跄着被安子往外拉着走。 张春见他们两个人要回村,也不再多留,起身和万兴打过招呼也准备离开,他爹还在家里一个人照看孩子嘞。 万兴把他们送到院门外,看着他们三个人坐上牛车才转身进到院子,走进堂屋里面只剩下小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 “小妹,明天你还是去你二哥家的摊子上买早饭吧。”让小妹给自己做饭,万兴已经不会有这个念想了,“如果你实在不想去你二哥家的摊子买饭,我以后一个人去你二哥家里吃饭,你可以每天去外面其他摊子上买你自己的早饭,这个月的饭钱我今天早上已经给你放在老位置了。” 万兴说完,不等小妹给他一个反应,丢下一句“我去街上看铺子”拿着东西便出门了。
第53章 张冬不清楚万安有没有向万家村的村民们解释清楚,以此摆脱他“不孝子”和“白眼狼”的坏名声,但看到万安回来时乐呵呵的表情,张冬猜到事情的结局应该不会太差。 不等张冬开口询问他回村以后发生的事情,万安已经抢先一步把回村以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万安回到万家村找到村民们经常聚在一起唠嗑的大槐树,坐下来就开始抹眼泪,一旦有人问他,他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倒豆子一样把他爹这么多年对他和二哥下过的狠手全都告诉村民们,又把他身上这么多年挨打留下的伤疤一一展示给村民们。 “冬哥儿,你是没看到村民们震惊又同情的眼神哦。那些之前看到我回村就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的人看到我身上的伤疤立马哑巴了。”万安想起那滑稽的场面便乐得嘎嘎笑,那些人扭曲的脸看得真让人解气,“后来有人反过来劝我要大度,不要和自己的父母一般见识。呵!呸!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虽然万安乐得直不起腰,但张冬看着他笑的比哭的还难看的表情,总觉得他是在哭,心疼地走过去把人搂在怀里。 “好了,没事了,他们已经和咱们没有关系了,以后你再也不会挨打了。” 听到冬哥儿说到“以后你再也不会挨打了”这句话,万安的情绪终究还是绷不住了,紧紧抱着冬哥儿的腰痛哭不止。 在院子里择菜的张母和张大嫂听到房间里突然响起的哭声吓了一大跳,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冬哥儿在哭,张母心里焦急,也没有心情去分辨哭声是不是自家小哥儿的,刚要起身进房间看看自家小哥儿,张大嫂连忙眼疾手快地把人拦了下来。 “娘,你先别急,你仔细听听,到底是谁在哭。为什么感觉这哭声不像是冬哥儿的?” 听儿媳妇这样一说,张母稍稍冷静,站在原地仔细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哭声,好像……真不是他们家冬哥儿在哭。 那……不是冬哥儿在哭,是谁……在哭…… 张母婆媳俩面面相觑,张母讪讪地坐下来,尬笑两声,“哎呦这……哈哈哈……择菜,择菜。” 两人假装没听见一直往耳朵里钻的哭声,面色平静地继续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尽量不去议论万安突然崩溃大哭的原因。房间里的万安不知道哭了多久,婆媳俩都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也不见万安两人从房间里出来,看着没有声音传出来的房间,婆媳俩都有些纠结要不要敲门喊人出来吃饭。 “娘……”张大嫂试探性地开口,给娘递了一个眼神,“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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