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尧盯着自建房亮起的灯光,他暗骂一句天公不作美。 司机没备伞。 一切都像是阻止丁文尧的计划。 他不想以落汤鸡的模样出现在冬霁面前, 只能宣布计划告一段落:“先回酒店。” 椿县的酒店连三星级别都不到。 设施简陋, 房间难看,也就卫生标准还算达标。 丁文尧脱了西装, 他人模狗样地到椿县,发型都整得如同娱乐圈明星——比不上蔺楚熙的英俊,冬霁的美丽,但也有点富家公子哥的风流姿态。 天气预报显示,这场暴雨会持续一周。 丁文尧本想着借椿县的好山好水好景色,约冬霁出门见一面。天下暴雨, 户外约会的计划失败,他暴躁地踢了一脚,将酒店矮凳踹到四脚朝天。 忽地。 门外传来敲门声。 丁文尧难掩不耐,边骂边道:“哪位?” 门开启,他看到了一个身量起码有一米九的男人,他站定在门口, 望着他的眼神非常冷漠,是看一个对象的姿态。 丁文尧愣了下。 他大脑响起警铃。 还没等他关上门。 男人将他推进室内,门无声轻合上。 走廊本该工作的监控, 蓦地失灵。 这一连续发生的画面,未能被监控摄入。 …… 丁文尧满头大汗, 他紧绷精神,口不择言道:“你是谁?丁文挚派来的?” 他以为是自己害了丁文挚他妈的事被发现。 丁文挚派人来报复。 男人高他足足有二十公分。 丁文尧个子还不到一米七五。他人矮胆大,满心贪婪,祈盼染指冬霁……如他这样,先天外表条件不够出色的男性,大多自卑;更别说,他的私生子身份让他经受耻辱,他迫切需要“征服”高大英俊、美丽冷艳的男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男人只是垂眸看他一眼。 身高距离差,足以让丁文尧生出恐惧与不甘。 他结结巴巴道:“你想要什么?” 男人的声线冷淡平静,如同公正不倚的法官。 “如你这样的人,理应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丁文尧听不懂。 他惶恐起来,“什么意思?” 只有人称指代的对话,没有具体人名。 丁文尧猜来猜去,怎么也猜不到真相。 他以为是丁文挚派人来报复,又或者是蔺闻惜不满他,找人威吓。 男人没有解释的意思,安静地看着丁文尧,解读出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类,拥有记忆的契机源于对“冬霁”浓稠、涌动、低劣的疯狂爱欲。 祂不喜欢。 祂想,世界重启,拥有资格获取记忆的人类应是对任务者有过真挚、纯粹爱意的。 祂响指。 丁文尧带着惊恐与震撼,仰面倒下。 …… 酒店房门轻巧开启。 高大男人走出,走廊上空无一人。 电梯拐角,保洁提着水桶拖把,戴着单耳耳机,嘴里嘀咕着这几天入住率高了,实在忙不过来。 她抬头,看到走廊尽头走过一个极其英俊的高大男人。 保洁:“稀奇嘞,看到个明星一样的小伙!” 她对电话里的人道:“好俊!” 她觉得自己的评价有失公平,匆匆一瞥,比娱乐圈的明星还要好看了。于是,纠正措辞:“说错了。我感觉比明星还俊!” 说时,再一定睛。 男人消失无踪。 保洁吓了一跳。不过,她没想太多,以为酒店房客进了房门,只是脚步轻巧安静,不易被人察觉。 …… 暴雨急促。 冬霁忽然心慌意乱,他嚼着嘴唇,坐立难安。 蔺楚熙半夜被雨声吵醒,起来喝水,眯着眼往厨房走,倒了半杯水,才注意到客厅沙发上抱着枕头发呆的冬霁。 “冬霁?” “你没睡吗?” 蔺楚熙掏手机森*晚*整*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冬霁:“……” 他已经很高了,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总会让人会心一笑——蔺楚熙悄悄拍照过,分享给蔺闻惜,得来蔺闻惜罕见的emoji大笑表情。这算是他们兄弟俩之间不言、默契的“冬霁可爱瞬间”。 眼下,冬霁盘腿抱着枕头,依旧是很好笑、很可爱的姿势。 电闪雷鸣,亮色笼罩室内。 印出冬霁微皱的眉,紧咬的唇。 蔺楚熙心脏猛地提起。 他半蹲下来,拉近与冬霁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冬霁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的系统面板在前十分钟,像是失灵,又像是病毒入侵。 “反派冬霁”的所有任务全数弹出。 而后,全部显示“已完成”。 一目十行,潦草扫过。 属于“反派冬霁”的任务全部显示【已完成】。 现下,冬霁要关注的可不是“自由度高”的重启世界。而是,“反派冬霁”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他岂不是……就要脱离这个世界了吗? 冬霁的心脏紧紧拧着,担心自己死期将至——这太糟糕了,和蔺楚熙的旅程还没结束,他就要死了吗? 他才十九岁! 按道理,是他二十九岁时,迎来无法治愈的晚期癌症,再在病床上与主角告别。 他想过了,重启世界,他死前应该还能和蔺楚熙说上几句话。 上一次十年任务,他只和蔺闻惜说过话。 那很可惜。 真的。 他想要和蔺楚熙说话的。 越是想,越是难受。 冬霁湿了眼眶,他强忍情绪,在雷雨交加的风暴夜,哑着声音,湿漉漉道:“蔺楚熙,如果我死了,你会想念我吗?” 冬霁知道想要回到“主神空间”,必须完成重启世界的任务。 他试过了。 重启世界,主角蔺闻惜机警聪慧,提前看出他身上的破绽;反派蔺楚熙颓废落败,重振心态,不再掺和蔺家…… 剧情线已经偏离到十万八千里。 冬霁被动地远离了“核心剧情”。 现在看来,他似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大学生——就读燕宁大学,计算器专业,认识了很好的老板,生活优渥,幸福快乐。 冬霁以为自己能快活幸福下去。 起码这九年多的时间里,他能和蔺闻惜、蔺楚熙好好相处,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到“蔺家兄弟俩的世纪大和解”——才不是现在时不时还要阴阳怪气彼此,又或者气急眼了,蔺楚熙拉着冬霁大声抱怨蔺闻惜有多过分。 谁能想到,系统面板显示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分离的时刻将要到来。 也许,就是雨停。 蔺楚熙愣了。 他以为小孩是做了噩梦。 他很认真,用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无比专注地凝视他,然后,说:“冬霁,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竟是不肯顺着冬霁的想法说下去。 他不要听这种坏话,甩甩脑子,把这种晦气话甩掉,再捏捏他的手掌——冬霁长高,长手长脚,手掌可要比他的大上一点。 说实话,蔺楚熙握着有点费劲儿。 不过,他还是很温柔,哄着小孩的口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说完,吭哧笑了。 蔺楚熙不是故意笑的,他只是觉得皱着脸,抱着枕头,蜷缩在沙发上听雨声的冬霁,看起来真的像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他握着他的手,晃了两下,“我给你倒杯热水。” 蔺楚熙真的没能想太多。 这怪不了他。得到冬霁的“体检报告单”后,他和蔺闻惜都结结实实松了口气,认为只要每年带冬霁做全面体检,前世的晚期癌症根本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其余可能有的意外事故,他们尽力避免了。 一如最近在椿县的钓鱼打窝。 蔺楚熙挑的都是安全性高的地儿。 他们尽己所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客观因素下,这已经足够带给他们很强的安全感。 因此,蔺楚熙不想太多。 他认为,想太多,只会让自己杞人忧天,心烦意乱。 人一旦心绪杂了,就容易做错事。 …… 冬霁望着蔺楚熙的背影。 他抽着鼻子,无神放空,盯着虚空面板。 百分百的已完成度。 他近乎痛苦地想到上一次任务,他的死亡。 ——那并不美好。 蔺闻惜来见临死反派的阴沉愠色,讥讽嘲弄的口吻,如尖刀,搅得他神色黯然。 再加上,死前窗外小鸟都吃饱花蜜翩翩离去。而冬霁生了病,连糖果都嚼不动。 他是新手任务者。 新手世界,没有可用积分来避开晚期癌症带来的痛苦。 每一次扎针,每一次化疗,每一次…… 系统只会轻描淡写告诉他:“忍一忍,下一次任务你就能用上这个世界攒下的结算积分,到时候,就没有痛苦了。” 重启世界。虚空面板上的所有任务重新再来。 冬霁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离开世界前会降落到他身上的病症——这是剧本里写好的,最合适的,也是最吻合“反派冬霁”的死亡走向。 冬霁心中有一把秤。 他认为,再来一次十年任务。哪怕要再经历一次死前的痛苦,可只要能再见见蔺闻惜、蔺楚熙……这笔生意,对他而言,相当划算。 冬霁听着雨声,噼里啪啦,像石子,像瓦片。 沉沉,响亮。 听得人头晕目眩。 他听到蔺楚熙带着伴奏的调子:“铛铛铛铛!热水来袭!” 说是热水,实际上是刚好入口的温水。 蔺楚熙挤在他身旁,看他喝水。 那双桃花眼里浸满笑意。 他哄他:“饿不饿?要不要配点零食?” 蔺楚熙像魔术师,从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果。 他兴高采烈,得意非常:“我听说噢,某人买了不少糖果——”显然,蔺楚熙已经发现蔺闻惜对“糖果”的在乎。他没能从蔺闻惜口里打探出糖果的具体意义,但这不妨碍他自己也买点,哄小孩开心。 他扫了眼垂睫喝水的冬霁,笑意湛湛,“各种口味都有!” 冬霁看他。 他剥了一颗,囫囵吞枣,塞进嘴里。 甜蜜包裹舌尖。 冬霁想,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被糖块哄着成为“反派”,扮演坏人的笨蛋『冬霁』。 他上过学,读过书,已经成年了!早就不会再被糖块骗了! 可蔺楚熙给的不一样。 就像,刚到重启世界时,蔺闻惜给的糖块那样不一般。 他嚼着糖块。 嚼着嚼着,掉下眼泪。 蔺楚熙终于慌张起来。 他着急得连纸巾都没顾得上拿,拿手掌擦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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