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渡边尽量心平气和的跟他说话,“不如趁着新王庭刚立,将北疆打痛。” 这是崇昭帝第一次听见小儿子分析两国政事,他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夏宏重伤,北疆边境不稳,国内灾情没有平复,现在不是开战的时机。” “织仪和亲后,联合阿湘公主在上个王庭的旧部,对新王庭能起到一定的牵制效果,她或许能为大周争取来更多的喘息时间。” 崇昭帝说道,“况且,还要防着南宁。” 曲渡边看见了桌面上除了黑锦之外摊开的东西。 那是一份礼部呈交上来的与北疆的和亲商议书,崇昭帝正在上面调整修改——和亲的圣旨没有下,却准备好了商议书。 “那是我姐姐,”曲渡边逼近,一字一顿道,“父皇,你要送她去的地方,是九死一生之地!” 崇昭帝抬头,语气也沉了下来:“她是你阿姐,但她更是大周的公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便是公主也不例外。” 曲渡边双手压在桌子上:“安稳了一时又如何?遣一个女子以和亲安社稷,要满大周的男儿有何用!为了一两年,或者两三年的安稳,推阿姐去北疆,父皇,你心知肚明,这仗只是打得艰苦些,却不是和你们说的一样打不得,是你不想打!” 崇昭帝怒道:“放肆!” “余德才!把七皇子给我拉出去!” 余公公赶忙上前,“殿下,您还是先出去吧。” 他听得心惊肉跳的。 老天呐。 七皇子的犟脾气简直十年如一日。 但这和往常可不一样,七皇子平时调皮也只是在日常的小事上,那还能称作是父子笑闹。 可在这么大的事情上顶撞陛下还第一次啊,带入一下七皇子,余公公感觉自己的小命在阎王爷的命簿上跳广场舞。 曲渡边挣开余公公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崇昭帝怒气冲冲的脸,吐出最后三个字。 “你怕了。” 三个字砸在崇昭帝的脑海中,他大脑轰的一声,面庞充血,怒气直冲脑门。 他砸了手边的笔筒,指着门口:“你给朕滚——” 余德才骇的跪在地面:“陛下息怒!” “我会走。” 曲渡边截断崇昭帝的话头。 崇昭帝刚想再说什么,却看见了小儿子眼中压着的水光,还有一点说不清,但让他心里刺痛的情绪。 余下的话便截在了嘴中。 “爹。” 崇昭帝嘴唇抖了一下,喉间逐渐发堵。 心尖那一点钝闷的窒感缓缓往四周扩散。 曲渡边指着他曾许诺的黑锦,“这份儿子用命换来的三郡百姓的民心,够不够抵阿姐此生安稳。” “北疆,我去打。三年、五年,我还你一个安稳的边境。” 崇昭帝内心挣扎一瞬。 父子俩对视许久。 崇昭帝:“你凭什么去打,朕又凭什么信你?你今年才十四,尚未上朝,如何说服朝中主张和亲的官员,如何压得住边疆的将领!” 不等曲渡边说话,崇昭帝又道:“朕给你的承诺,仅限于你为自己求什么,且要在合理的范围内。” “和亲之事,朕已有打算,休要再提。” 崇昭帝刚才那一瞬的动摇好像只是错觉,他别过脸,合上了商议书。 “朕乏了,你回去吧。” 曲渡边缓缓地直起身,撑在桌沿上的双手离开,掌心处压了一道深深的红印。 “阿湘姑姑去和亲的时候,父皇心痛过吗。” 崇昭帝没动。 曲渡边后退了一步,“今日冒犯陛下,请陛下降罪。” 崇昭帝闭了闭眼,“出去。” 曲渡边拱手,转身大步离去。 桌子上代表承诺的黑锦,他看都没多看一眼。 曲渡边走后许久,余公公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好一会儿没敢吭声。 他声音放的轻了又轻:“陛下,这黑锦……” 没听见回答。 余公公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眼崇昭帝。 崇昭帝眼中还残留着怒气,可除了怒火之外还有别的。 “朕真没想到,他会为了织仪,跟朕闹到这个地步。” 余公公垂下眼,就在他以为崇昭帝下一句会是对七皇子不懂事的控诉的时候。 却听见了一句有点疲惫的: “他是不是恨了朕……” 余公公一愣,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接茬。 只干巴巴说了一句:“不会的。” - 另一边。 曲渡边出了紫宸殿的殿门。 他准备去顺宁宫,脚步却比平常任何一次回家都慢。 然而刚走了一小段路,前面就传来跑步的声音,曲渡边抬头,看见了正朝他跑过来的织仪。 织仪气喘吁吁的,眼底有焦急之色,围着他转了一圈。 “我下午都在顺宁宫劝娘亲和宣娘娘,才听说你跟父皇吵起来了,怎么样,他没打你吧?” “打哪了,让阿姐看看。” 鼻尖的酸涩瞬间蔓延至眼眶,曲渡边没声没息的抱住了她,双臂收紧。 “没打我。” “阿姐,对不起。” 织仪拍拍他,“哎呀,不就是和亲?阿姐不怕!” 曲渡边:“我怕。” 织仪眨眨眼,将眼底的水光逼回去,才道:“你可是胆子最大的。走,先跟阿姐回宫。”
第132章 几日后。 大周和北疆达成了一致。 织仪和亲的旨意还是下来了。 她要成为新王庭的王后, 礼部准备和亲公主所需要的东西,比如护卫、侍女、以及其他能用到的物资。 由夏赴阳担任护卫长,一路护送, 护送公主和亲后,他需要留任边疆。 - 夏赴阳在半个月后才赶来京城。 他完成手上士兵的交接,卸任湘河郡的校尉, 只带了了十来个兄弟。 这些人都是打算跟他一起去北疆的。 面圣完毕, 正式领了任务之后, 夏赴阳到了如意楼的雅间赴约。 他神色看起来很憔悴, 胡子都没顾得刮, 眼底全是红血丝。 雅间内, 奚子行和曲渡边都在。 奚子行:“快坐下,稍微歇一歇。” 他给夏赴阳到了一杯茶。 曲渡边:“你看起来好久没睡好觉了。” 夏赴阳苦笑一下,“你又何尝不是,我们彼此彼此。” 一个要看着阿姐和亲北疆,一个忽闻父亲重伤, 无法掌军的噩耗。 奚子行看着他们两个, 心底的气是叹了一声又一声。 三人组之间的氛围罕见沉闷。 曲渡边打起精神,“我有个想法,虽然避免不了和亲, 但能让阿姐在北疆可以操纵的空间大一些。只是充满了不确定性。” “不知道可不可行,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奚子行:“你说。” 曲渡边:“还记得阿骨木多吗?” 夏赴阳点头:“记得。阿骨木多是上代王庭选定的继承人, 但是已经被驱逐出了王庭, 沦为部落。” 曲渡边:“北疆一般不会因为王庭争夺的事情, 对败落的部族赶尽杀绝, 只杀直系,这是北疆草原默认的规则。阿骨木多没死, 旧王庭的旧部就还在,只要他喊出重建第二王庭的口号,和库鲁王主战一脉分庭而治,北疆内部便会再生乱象。” “可是,阿骨木多要是喊出第二王庭的口号,很有可能会被群起而攻之,毕竟北疆可有不少专一的王庭拥护者。而且他老老实实的还能活,喊出来,就是彻底和库鲁王为敌,真的要不死不休,”奚子行思忖,一一分析。 “这是赌局,赌人性,赌运气,赌实力。” 第一,阿骨木多为了活命,有可能就在库鲁王的统治下龟缩起来,不愿意冒险;第二,就算阿骨木多愿意,实力不够或者运气不好的话,这火就烧不起来。 但若是赌赢了。 几年之后,北疆逐渐形成两个王庭,从各部落分立,到两方阵营对抗,只会越打越凶。 给新王制造的麻烦越多,织仪公主身在北疆,牵制起来就越容易。 夏赴阳:“把赌注压在一个几年前见过一面的北疆人身上,不像你。” 曲渡边摇摇头:“他只是最优选,没有他,就只能用其他效果小的手段,点起北疆内部矛盾。” 若非必要,他不想赌。 夏赴阳:“我到达北疆后,会将你的想法跟徐侯说的。” 曲渡边:“知不知道和亲队伍具体什么时候出发?”在夏赴阳回京之前,一直没有和亲的具体日期。 夏赴阳:“十二月中旬。” 那就是还有一个月多一些。 不能等到和亲队伍到达了,在跟外公说。 - 十五日后。 北疆边境。 主城,军帐内。 狼擎撩开帘子进来,“侯爷,夫人的信。” “拿来拿来。” 夏宏趴在床上,虚弱的看着徐劲拆信。 “嫂子的家信?” 徐劲点头:“嗯。” 他跟乌思挽有专属的联络方式,就是过程麻烦了些,而且路上比较慢,但安全。 “你别乱动,”徐劲瞪眼,“自己伤什么样自己不知道?暗箭的毒是北疆的,咱这里大夫只能压制,等你儿子来了,你交代完,就滚京城去养伤。” 夏宏趴在枕头上。 徐劲打开信扫了一眼,“咦。” 是外孙写的。 他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一行字都细细看过,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夏宏:“怎么了?” 徐劲:“哦,没事,你嫂子前几日做饭,火燎手了,怪让人担心的。”他折好信封,塞到衣服里,“肉麻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回去自己慢慢看。” 狼擎轻咳几声。 徐劲:“你先下去吧。” 帐篷内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徐劲才道:“你手里的能联系阿骨木多的暗线还能用吗?” 夏宏:“阿湘公主去世后,王庭叛乱,死了一些人,为了安全,原本用老了的几条线,我都砍了,只有联络上对方才能重建。” 徐劲:“那我再想想办法吧。” - 直到和亲前的一周。 曲渡边才从外婆这里收到了外公的简单回复。 消息他传给阿骨木多了,对方是不是同意,还要等着看以后北疆的情况。 曲渡边最近都没住在皇子所,就在持剑侯府住,方太傅那里他请了长假,方太傅没说什么,崇昭帝知道后,也没说什么,任由他在哪里住。 叶小远:“殿下,信中可是好消息?” 曲渡边:“没有消息。” “不过,得想办法建立起来我自己在北疆的联络线,朝廷的联络线用不了,用外婆的也太慢了。” 正说着,下人进来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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