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莲花依旧那样娇艳动人,高高的花瓶里,满满插着白与黑。 梅莱芙看了又看,伸手轻轻捏了下白色的花瓣,低头轻嗅那浅浅的芳香,爱怜地捧着花瓶,脸颊贴着瓶身,被那冰凉的温度冻得一哆嗦。就好像姐姐重病时手的温度一样。 她想,姐姐是想跟她和好吗? 梅莱芙重新回到姐姐的病床前,姐姐一反常态主动抓住她的手,说想让她留下来陪她。 梅莱芙激动于姐姐回心转意,却又不得不解释她必须要离开,姐姐的身体太过虚弱。姐姐不说话,只用那双憔悴又无神的眼看着她。 她只离开了半个月,家里的法阵传来异动的一瞬间她就立刻往回赶,消失已久的亡灵法师居然又重出于世,等到她赶回家时,只看到一片血流成河,父母、佣人、过来的宾客通通没了生机,站在一片血泊中的是她的姐姐,她瘦弱的身躯充斥着浓郁的亡灵气息。 ……那是不属于她姐姐的力量。 她瞬间崩溃了,却没想到姐姐实力变得如此强悍,她根本打不过姐姐,直到姐姐掐着她的脖子死死盯着她时,她才恍然发现原来姐姐想让她去死。 在不知不觉中,姐姐已经恨上了他们所有人。 她以为她要完了,没想到双生契约在她临死前瞬间被激活,姐姐松开手,梅莱芙直直倒下。她缓着身体的剧痛,抬头看到姐姐也捂着脖子,神情痛苦。 这是大家族里防止兄弟互残而由长辈在幼年时设下的,一经激活就不会结束,同生共死,共享伤痛,一直到双方死去。 姐姐疯狂地笑着,声音凄厉:“他们到死都想着你,居然还定下了双生契约,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提防我了?” 无数凄凉阴暗的恨意如滔天洪水来势汹汹,信仰的崩塌就在一瞬间,连梅莱芙都没想到反噬来得如此之快,她身体里的能量胡乱冲撞,甚至没能有所反应就昏迷过去。 醒来后她不见姐姐踪影,另一个身受重伤的血族捡到她,惊叹于她体内的魔力浓郁,当即决定让她受洗成为血族,本想等她体内魔力全部转换为黑暗以后便于吸食,没想到刚刚成为血族的梅莱芙难掩凶性,直接将那个血族撕成两半。 清醒过来的梅莱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希雅关起来。 梅莱芙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困囿在庄园里,一步都出不去。她被恨意拖着,压垮了直挺的肩膀,亲眼看着曾经的自己泯灭在雨夜。 江屿白睁开眼,眼前仍旧是那片望不到尽头的花海。 ——是跟希雅口中完全不同的版本。 他抬头望去,花海中央梅莱芙仍旧在沉睡中,却睡得并不安稳,好像身处梦魇。 其余人甚至还没醒过来,江屿白绕过他们,途径维达尔时只见他睫毛微动,慢慢睁眼。他只茫然了一瞬,很快清醒过来,跟着江屿白走到正中央。 一路畅通无阻。 维达尔望着梅莱芙说:“我们刚才看到的是她的回忆吗?” “对。” “那,”维达尔轻声说,“您打算怎么办呢?” 江屿白没回答。 想想就能知道不对劲,梅莱芙躺在这么大一片花海中央沉睡,为什么他们都醒了,梅莱芙却还没醒过来。
第31章 :诅咒发作 他心里这么想着,便直接靠近梅莱芙,只听耳边簌簌声响起,眨眼间无数花瓣飞扑到面前,他手一挥数道魔气朝半空挥去,飓风呼啸而过,再抬头,花海中央又多了一道身影,正是希雅。 希雅飘飘然坐在梅莱芙身侧,眼神阴冷地瞥着江屿白:“真是警觉啊。” 江屿白摊手:“这么熟悉的手段,第一次没成功难道第二次结果就不一样了?” 希雅叹了口气:“你说的很对,看来只有梅莱芙这个小傻妞会反反复复相信我说的话。” “她信你,你还一直伤害她?” “因为她对不起我,她活该。” “我曾经有幸见过神明留下的幻影,那样美丽又高傲,却转瞬即逝,消失以后我连影子都找不到,就好像那只是我的一场梦而已。”希雅端坐着,目光遥遥落在远处,“我以为那是神明垂怜,能将我们从苦难中解救出来,可我错了。” 轻飘飘的声音逐渐凝湳沨实,她语气凄厉而愤怒,字字啼血:“神明淡漠、无情,高高在上看着困囿于土地的人们苦苦挣扎得不到救赎,他们被信徒捧上云端,享受着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利,拥有着举世无双的力量,却对自己的信徒见死不救!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能成神,我不行?” 长久的沉默,没人回答她的话。 神已经消失太久了,那几乎是传说中的存在,也只有莫里甘这样年岁大些的血族才知晓一些,如今已经没人知道要如何成神,希雅突然提起这个念头,堪称天马行空。 她话锋一转,抬头望着江屿白:“我一开始见您,就觉得您身上的气质很熟悉。您淡漠强大,几乎与我印象里的神明并无区别。就算被莫里甘拖到凡尘里,你也始终不被别人影响,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始祖,原来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希雅站了起来,眼里带着痴迷:“我要是能吸收你的力量,说不定就能摆脱双生契约这该死的诅咒,谁也妨碍不了我了。” 她猛地抬手,花丛中的花茎瞬间暴涨朝江屿白围捕过去,这番动乱自然惊醒了幻境中的其他人,艾尔格被吓了一跳,抱着黑蛋不撒手,瓦尔特自己找了个地方躲好。 维达尔躲开时还有心思观察江屿白,之前来看始祖的实力并未完全恢复,他是真有些好奇江屿白到底会怎么破局。 实际上,他已经做好暴露实力的准备了。 就见江屿白应对得不慌不忙,攻势不急不缓,似乎很有闲情。很明显希雅也打得谨慎,但招式你来我往的也消耗了不少力气,就看谁先按捺不住。 先维持不住的是希雅,她越打越凶,几乎逼得江屿白连连后退,即便能造成些伤势,可到底没能一举击败他。 希雅冷哼一声:“打得这么谨慎,我可没空陪你玩。” 江屿白好整以暇:“说的气势汹汹,实际上你的忌惮还不少。” 他凌空一抓,一旁艾尔格手一松,黑蛋瞬间飞到江屿白手里。他尚且懵逼,一见来到战局正中央登时吓得乱叫:“啊啊啊我要死了吗?救命别打我啊!” “闭嘴。” 希雅神色一变,微微皱眉:“你拉着个小鬼过来干什么?” “你足不出户,到底是怎么成为亡灵法师的?思来想去也只能是黑蛋的功劳,他虽然懵懂无知但魂体的底子在那儿,你源源不断吸取他的天赋与力量作为自己的,加上一体双魂简直是亡灵法师的绝佳胚子。”江屿白拎着黑蛋,冷静十足,“他应该是你魔力的来源,只要我封了他的魔力,你也用不出来。” 希雅盯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不错,真不错。” 她抬手试了下,果不其然体内的魔力已经被封印住了,源头不言而喻,是江屿白手里拎着的黑蛋。 “你很敏锐。”希雅望着周围纷纷枯萎的花朵有些感慨,“你把战场从庄园转移到这里真是明智的选择,脱离现实太久,我都快不记得魔法要怎么施展了。” 她好像放弃抵抗了,但江屿白没有松懈。 果不其然,希雅身上又渐渐涌上了另一股力量,分外熟悉,却又更加疯狂。 他感受到了,那本来是梅莱芙的力量,如今趁着她昏睡被希雅暂时剥夺——希雅还是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太久血族的魔力。 “这该死的契约是时候解除掉了。” 希雅猛地朝他冲过来,浑身气势几乎化作凌厉的剑,黑沉沉的魔力侵蚀着江屿白周围的防护。 江屿白退了一步,火红的毡子牢牢黏住希雅,束缚着让她动不了,他突然开口:“我一直有个问题。” 希雅望着他:“说吧。” 江屿白看着她,又好像在看被她挡住的人:“解除了双生契约,你还想杀死梅莱芙吗?” 这个问题一出,希雅却并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表情无懈可击,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变化,浑身上下却不自觉紧绷起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当然。” 希雅重复道:“当然,我恨她,恨她恨到入骨,我巴不得她早点死。” 江屿白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希雅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回忆你也看完了,我就是恨她、嫉妒她,她活该跟我一起被折磨,我的痛苦必须要让她跟我一起受!”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我早该想到的。” 希雅浑身一僵。 她没回头,却能想象到梅莱芙此刻的表情。 为什么梅莱芙会突然醒过来?她盯着江屿白,果然发现他此刻才把那只黑漆漆的小鼠收回来,是先前江屿白问话的时候放出去的? 梅莱芙眼里终于充斥着纯粹的恨意,浓厚到比当初见到父母死去、信仰崩塌之时还要恨:“如果我能解除双生契约,我也一定会让你死。” 希雅没有回头,她紧闭着的嘴唇死死绷着。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猛地一顿,致命处刺痛传来,惊愕回头,对上梅莱芙恨意的双眼。她低头,看到鲜血从心脏涌出来,和那把长长的白色的刀柄。 最后一击,来自背后。 “梅莱芙……” 那是她们之间最后那点微末的默契——她从来不会对梅莱芙设防,梅莱芙不会对她下死手,就像梅莱芙知道她因为双生契约不会动手一样。 而现在,一个被抽干了魔力比凡人还孱弱的血族,举起希雅留给她的匕首狠狠扎在希雅心脏上。 希雅终于跪倒下来,死死抓着梅莱芙手腕,指甲嵌入她的肉里。 很难说那一刀捅到希雅心口时,梅莱芙到底是大仇得报的喜悦,还是失去最后一个至亲的痛苦。 她分不清。 眼泪模糊了她的眼睛,剧痛涌上她的全身。 直到她被人扶了一把,抬头,就见江屿白手里提着个黑不溜秋的石头按在她和希雅身上,火红色的契约印记从她身上逐渐蔓延到江屿白手臂,再逐步涌到石头里。 梅莱芙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上共感的疼痛消失不见,同时刚刚回到她体内的魔力又开始大量流逝,她茫然抬头,就见江屿白收起了那石头,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缓。 梅莱芙慌忙扶住他,迟疑道:“您刚刚……” 江屿白略显疲惫:“你们的双生契约现在解除了,但契约的流逝同时带走了你一半魔力,回去以后需要静养。” 梅莱芙怔怔望着他,又慌忙低头看着了无生息的希雅,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信息量巨大的消息。 束缚了她无数年的契约,让她又恨又怨的契约终于解除,这份迟来几十年的仇终于得到报复,她最先感到的居然是空洞与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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