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尖利的“请恭顺王入殿”叠声传出。 不多时,断断续续地咳嗽声传进殿内。咳嗽似乎惊动肺腑,每一声都让人心惊胆战。 谢祁被康安扶着步入殿内,他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脚步虚浮无力,每一步都行得极慢。 小皇帝急不可耐地探着身子,看清他的脸色后,下意识担忧地喊了声:“无衣哥哥——” 正慢吞吞挪着的谢祁似有所察,抬首望去,眼神温和,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 小皇帝担忧难散,刚想说话,一旁的江怀允道:“给恭顺王赐座。” 小皇帝在江怀允的冷声中察觉到不妥,握紧龙椅扶手,克制着自己不冲下去。 太监很快搬来椅子,谢祁并未推辞,由康安扶着,虚弱地坐在椅子上,咳嗽不停。 康安跪伏在地上,恭敬道:“启禀陛下、摄政王,我家王爷有冤要陈。”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奏折敬上。 谢祁虚弱开口:“臣…谢祁有奏——”他咳嗽几声,续道,“臣以险衅,夙遭闵凶。①此后缠绵病榻,药石难医。臣自认命不久矣,多年闭府。然房大人…宴上以香料祸臣在先,又以利刃伤臣在后…臣……” 说到这里,愤然骤起,情绪大动牵扯心绪,又引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康安忙不迭去帮他拍背顺气。 江怀允放下奏折,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谢祁缓过气来,断断续续地道,“臣虽不沾朝事,于上无功。可…房大人如此下作手段,步步置臣于死地……臣叩首再三,伏请陛下、摄政王圣裁,还臣公道!” 话音落地,他撑臂费力站起,弯身欲伏拜。 小皇帝赶忙开口:“无……恭顺王无需叩拜!”顿了下,见江怀允没有出言制止,清了清嗓子,镇定地冲康安道,“扶恭顺王落座。” 大殿之中一时静静。 江怀允手执奏折,目光扫过俯首的一众朝臣,慢慢开口:“蓄意谋害皇亲,诸位大人以为,大理寺卿当不当罚。” 原先还振振有词的朝臣,听完谢祁的虚弱陈词,再说不出一句话。大殿中静默片刻,异口同声地响起“当罚”二字。 江怀允目光定在一处,淡淡道:“陈大人高见?” 被点到名的陈大人身体颤了下,抖着声音道:“臣以为,大理寺卿当罚。” 大局已定,江怀允将手中谢祁的陈情奏折搁在御案上,语气毫无温度道:“将大理寺卿压入天牢,着刑部审理,按律问罪。” 朝臣再不敢置喙。 谢祁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笑,转瞬即逝。 大理寺卿的惩处尘埃落定,过程跌宕起伏,称得上惊心动魄。朝臣应声站起后,不约而同出了一身冷汗,再无事启奏。 退朝后,谢祁由康安搀着出宫回府。 小皇帝照旧跟着江怀允回养心殿。他一步三回首,皱着小眉头,叹息连连,犹豫着道:“小王叔……” 江怀允牵着他的手,目不斜视,发出了声单音。 这幅冷淡的模样小皇帝早已见怪不怪。他心里念着谢祁的病情,鼓起勇气,仰头望向江怀允:“无衣哥哥似乎病得很重——” 闻音知意,江怀允打断他的喋喋不休,了当问他:“陛下想如何。” 小皇帝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满眼期待地问:“我想如何……都行?” 江怀允未置可否。 小皇帝于是顿住脚步,眨着眼睛,脆生生道:“我想让无衣哥哥留宿宫内!” 【📢作者有话说】 ①摘自《陈情表》 发红包散喜气!今明两天本章评论都有红包,祝大家新年快乐!虽然这章短小,我下章努力长长!! 新的一年继续给大家讲故事~
第12章 隐瞒 江怀允表情并无松动,语气淡淡地提醒他:“外臣不得留宿宫内。” 小皇帝拎出近来的例子,弱弱挣扎:“可是,上一次无衣哥哥就在宫里留宿了。” 江怀允声音清冽,无动于衷:“上元节是因陛下受惊,才有例外。今日陛下受惊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 小皇帝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跟着江怀允继续往前走。脑海里想到谢祁虚弱无力的模样,每一步都迈得极为沉重。 江怀允走得极慢,耳边是小皇帝略显稚嫩的唉声叹气。他目不斜视,并无触动。走了没两步,宽袖被人轻轻扯了下。他停住脚步,垂眸望去。 小皇帝仰着头,澄澈的眼里蓄满担忧,有些难过道:“……可是无衣哥哥看起来病得好严重,我很担心。”顿了下,乞求着开口,“小王叔,我能不能出宫去看他?” 不知是哪句话钻进耳朵,江怀允另一只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蜷了下。 小皇帝兀自沉浸在担忧中,小眉头紧蹙着,眼眶里没一会儿就涌上水意,却只敢轻轻地扯着江怀允地袖子,笨拙地连连喊着“小王叔”。 江怀允定定看了他片刻,半晌,移开视线,道:“云青,带陛下去换常服。” 这话便是同意他出宫的意思。 小皇帝一抹眼泪,带着犹有哭腔的声音,飞快道:“小王叔你等我,我很快就换好衣裳!” 跟在身后的云青眼明手快地接住冲过来的小皇帝,弯身将他抱起后,迟疑着望向江怀允。 方才摄政王只是同意了陛下出宫,却并未言明他要跟着同去。陛下单纯,以为摄政王要跟着一起去。可若是他不去…… 云青的担忧终结在下一瞬。 江怀允目视前方,表情寡淡,说:“好。” 云青松了口气,在小皇帝的连声催促下抱着他换衣服去了。 * 甘松香对谢祁的影响不小,尽管刘太医已经及时给他施过针,今日往宫里跑一趟,到底劳神。 一路假寐到府中,康安搀着他到房里的暖塌坐下。 谢祁面色苍白,有些难耐地皱了下眉。 康安担忧道:“小的要不派人去请刘太医来为王爷诊脉?” “不必。”谢祁摇了下头,阖上眼道,“他如今忙着研究甘松香的残渣,寻常小事不必去扰。” 康安目露忧色,但见谢祁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收了声。怕扰到谢祁养神,他轻手轻脚地将不远处的茶壶并着谢祁惯用的杯盏一道端来,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正要转身离开,门房推开门。 动静不大,康安却生怕惊动谢祁,眼风扫过去,正要呵斥,就听门房飞快道:“王爷,陛下和摄政王来了。” 康安一顿,下意识转头望向谢祁。 谢祁阖着眼,无甚起伏道:“请他们过来。” 门房离开去请人。 康安扶着谢祁坐起身,在他身后垫了软枕支撑,边小声疑惑:“陛下和摄政王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会不会——” “陛下担心本王的病情罢了。”谢祁捏了下眉心,轻吁出口气,“不必多想。” 小皇帝被江怀允牵着走进来。在外端好了皇帝的架子,不苟言笑,除了眉宇间掩藏不住的天真稚气,看上去和旁边的江怀允如出一辙。 这副表情在门房离开后轰然裂开。他从江怀允的掌中抽出手,迈着小碎步哒哒几步跑到谢祁塌前,奶声奶气地喊:“无衣哥哥。”边喊,边上下打量着谢祁,眼圈通红地问,“是不是很疼啊?” 谢祁虚弱地牵出一个笑,抬手在他鼻尖上刮了下,故意道:“是有些疼。” 小皇帝登时急得手足无措,跺着脚,愤愤道:“那个坏蛋害得我无衣哥哥疼,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谢祁失笑道:“陛下打算怎么教训房大人?” “……”小皇帝张了张口,愤怒的表情滞了片刻,挖空心思想了半晌,最终眨了眨眼,茫然地望向谢祁。 这副模样天真又可爱,谢祁不由自主地牵起唇角,眼神里也染上了几分暖色。 小皇帝顿了片刻,福至心灵,转身一溜烟跑向江怀允,抱住他的小臂,清了清嗓子,信誓旦旦道:“小王叔会教训他的!” 谢祁:“……” 谢祁没忍住笑出声,一旁的康安也小声笑起来。 小皇帝没觉出不对,依旧抱着江怀允的小臂,有些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谢祁笑着望向表情淡淡的江怀允,后者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视线,仍是一副冷静漠然的模样。 谢祁从他的视线中察觉到什么,顿了下,佯装不解道:“坏人由摄政王替陛下收拾了,陛下能做什么?” 边说,边不动声色地递给康安一个眼神。康安心领神会,趁小皇帝皱眉沉思的功夫,笑着接道:“陛下能做的可多了。” 小皇帝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煞有介事地重重点头。 谢祁扬了下眉:“真的?” 小皇帝下意识又想点头,衡量了下自己的斤两,看了眼江怀允,又将视线移到康安身上,表情颇有些为难。 康安轻笑着解围:“陛下还能替王爷检查检查入口的汤药煎的如何。” 小皇帝立马道:“康安说得对!”对上谢祁略显怀疑的眼神,小皇帝上前两步,拽着康安往外走,一边道,“无衣哥哥休要小瞧我!” 主仆俩一唱一和将人支走,房里顿时只剩下了两人。 谢祁笑意未变,温和问:“摄政王想与我说什么?” 江怀允视线落在他身上,平静问:“今日你为何会出现在大殿上?” 谢祁低低笑了声,挑着音道:“不是与摄政王说过了?帮人帮到底。” 江怀允隔着一张桌案静静看着他。 谢祁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暗自揣摩江怀允的意图。这人素来机敏,又不知来者善否,只言片语不对就会惹他怀疑…… 谢祁垂下眼,掩饰性的咳嗽几声,撑起身颤巍巍地倒杯水,慢慢饮下。 等杯盏被放好,一旁的江怀允才淡淡道:“今日之前,一直有人暗中跟踪本王。”顿了下,他道,“是你的人吧。” 谢祁心思飞转,佯装滞住片刻,才苦笑着承认:“摄政王慧眼。” 他看了眼面无波澜的江怀允,轻扯了下唇角,才低声解释,“上元节那夜,刺杀之人箭箭针对我。我这幅残躯虽不知能撑多久,可到底惜命,想知道刺客背后是何人指使。派人跟着摄政王并非为窥伺案情,只是想尽早得知真相罢了。” 说到这里,谢祁似是难言,叹了声气,没再开口。 江怀允垂着眼,搭在桌上的手指紧了紧,半晌才道:“你有隐瞒。” 这语气并非咄咄逼人。 谢祁边猜测着江怀允到底知道多少,边避重就轻地开口,吐字极慢,似在迟疑:“实不相瞒,背后指使之人,我约莫有些猜测。摄政王…与那人向来亲厚,又不许旁人窥伺案情,我唯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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