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岁继续问:“他以前分明经常会来偷偷找你,可从某一天开始,他再也没出现过。不是因为你把他送走了吗?” 莫凌昭抬头,缓缓吐烟,没否定莫岁的话。 其实不是送走,是赶走。当年他也就是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为人处事不够成熟,好像把事情搞得很难看来着。 眼泪也流了,难听的话也说了,隐约记得还扇了人巴掌,搞得要死要活的,这才让那个一根筋的蠢货心灰意冷,乖乖滚去了星区边陲前线。 “说这个干什么,是希望哥哥给你点过来人的建议?” 莫凌昭嗤笑,不知道是在嘲笑谁:“哥哥替你试过了,这招也行不通。” 他掐灭了烟:“人不还是不信邪地滚回来了,结果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现在还在医院昏着呢。” 莫岁坚定看向莫凌昭:“哥,我不打算走别人走过的路。” “我提方覃只是想说,我知道你能理解我,所以,你能不能帮我?” 莫岁怕莫凌昭转移话题把自己绕进去,猛吸了口气不给莫凌昭插话的机会,语速飞快地继续道: “方覃为什么会为人所害,幕后主使是谁,目的又是什么,我不相信哥你一点都没查过。” “可你没有在明面上调查,甚至还要表现出自己对这件事毫不在意的样子。我不懂这背后又有什么各种各样身不由己的原因,但我想说的是,既然这样,可不可以把你调查到的线索交给我,我去查。” 莫凌昭讶异看向和刚才判若两人的莫岁,颇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说的帮你,指的是让我帮你保住褚洄之。” 莫岁摇头,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光: “他说过的,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我相信他说到做到。” 傻孩子。 但像这样直愣愣地面对困难,倒也不能不被称之为一种解决办法。 如果完全不想着妥协退让,会不会就可以真的不失去任何东西。 莫凌昭不知道,他做任何事都在权衡利弊,却也因此总是在放弃那些看似不重要的东西,他从来没想过义无反顾地去走一条看不清脚下泥泞坑洼的路。 莫凌昭起身,绕过长桌,走到莫岁面前。 他凝视着莫岁稚嫩却坚决的脸,觉得莫岁是真的很不像自己。 但是,莫凌昭第一次觉得,莫岁不像自己是好事。 片刻后,他微笑着揉了揉莫岁的头发,疲惫却释然地说道: “不怕摔倒的话,那就试试吧。” “来我房间,有些东西可以交给你。” 二楼书房。 厚重的大门缓缓闭合,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响动。 装枪换弹的声音也因此格外明显。 莫晤沉手中娴熟地擦枪上膛,语气却平稳得听上去像在唠家常: “星际看上去浩瀚无垠,实际上远比你我想象得要狭小。每个人都有和自己密切关联的对象,人们彼此联系掣肘,这片宇宙也就一点点变透明,实在藏不住什么秘密。” “但你不处在这片透明的关系网中。” 枪口对准褚洄之,后方是莫晤沉古井无波的脸。 “你突然出现,突然和我的次子交往过密,突然在星炬杯大放异彩。莫岁那个孩子,原本除了听话之外就没什么优点,现在却也会顶撞家长了。” “可我的人却是这么跟我汇报的——查不到你的来历,查不到和你有关系的人,查不到你的目的。你觉得,我该信这种话吗?” 如果不能给出令莫晤沉满意的答复,他真的会开枪。 褚洄之冷静直视黑洞洞的枪口,脑中高速思考。 表面上看起来,莫晤沉查自己是怀疑自己接近莫岁别有用心,但问题是,自己和莫岁关系过密已经不是一两天了,莫晤沉从前对此坐视不理,没道理在这时候突然转变态度,当起关心孩子情感生活的好父亲。 而且,如果真的是要试探他是否真心、是否有能力,完全没必要从查他的人际关系网入手。 儿女情长只是幌子,莫晤沉以莫岁为托辞,实际上根本不在乎自己和莫岁的关系如何,也不在乎莫岁的想法感受,他另有所图。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不能用了,良久,褚洄之终于开口: “您并不在意我是否真的来历不明吧,毕竟我和其他人毫无关系这一点,也代表着我绝对不属于和您敌对的阵营。” 枪口没有移动,但这反而证明褚洄之答对了。否则,现在他脑袋上就该开个洞了。 莫晤沉话里有话:“年轻人,你很会察言观色。不知道在你攀上莫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莫家不养没用的人。” “只靠巧言令色的人没资格进莫家的门,但如果还是不小心混进来什么草包,我也只能多费点功夫清理干净。” 这是明示。 只有对莫晤沉来说有用的人,才能被他允许和莫家产生联系,褚洄之如果不想让莫岁为难,就只能替莫晤沉做事。莫晤沉接下来的话,他不听也得听。 这种时候,虚与委蛇是没用的,倒不如先展示自己的诚意,好交换出对方的牌。 褚洄之开门见山:“您想让我做什么,悉听尊便。” 压迫感十足的审视目光紧盯褚洄之,片刻后,枪口终于下移,一份机密文件被扔到褚洄之面前。 莫晤沉开口,终于道明意图: “某些贵族尸位素餐了太久,女皇陛下一直对宗亲秉持仁厚之心,对其留有余地。但那些人还是学不会安分守己,把手伸得太长,总要搞出些人心惶惶的动静来。” “这些人彼此勾连、盘根错节,每次刚揪出个头,就开始拖泥带水互相包庇。陛下派了几批专审员,他们对其或是利诱收买,或是仗势威逼,最终也没什么结果。” “所以,您需要一把绝对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刀。” 褚洄之没想到,莫晤沉居然真的交了这么个货真价实的重要任务给他。 但这事看上去离谱,细想来倒也不奇怪。 任何一点委任新官员的风吹草动都必然引起贵族的注意和提防,倒不如兵行险着,选一个没有任何官职、身份绝对干净、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人。 这是一场完全不平等的交易,莫晤沉以莫岁为筹码,要他瞒着所有人做他的暗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褚洄之不死心地向莫晤沉提问:“您不打算让莫岁知晓任何内情,对吗?” “我以为你会问点更有价值的东西,而不是问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莫晤沉理所当然道:“不只是莫岁,除了你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晓我安排给你的真正任务。” “我听说你很会演戏,那就好好演一出吧。” 莫晤沉不容置喙地下令:“对莫岁冷漠些,不要向他泄露任何有关信息,做好你该做的事。你应该知道,只有这样,你才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所以,这反而是我给你的机会。”
第66章 委屈 夜色已深, 走廊空旷无人,脚步声因而可以清晰地荡起回音。 打扫好的客房在走廊转角尽头,褚洄之转过拐角, 却远远地停了步。 隔着老远, 他看到自己要住的客房门前,地上窝了小小一团蹲着的人影。 别墅内除了基础照明外并未开灯, 夜色蔓延、催人入睡。 昏暗的灯光里,莫岁蹲坐在门口, 两手抱着膝盖,以一个不太舒服却绝对有安全感的姿势蹲着打瞌睡。 褚洄之没有立刻上前把人叫醒,只沉默站在原地,远远凝望正在等他的莫岁。 抬起小臂,他的目光落到自己手臂内侧一点红色的微创创口。 莫晤沉显然不是什么聊几句天就能信任别人的善茬。 褚洄之能安然无恙走出来, 不仅是因为他接受了莫晤沉的命令安排,还因为被植入体内的芯片。 据莫晤沉的说法, 这芯片只有定位和基础监测功能, 对他本人没有危害,只是为了保障他的安全。 褚洄之大力搓了搓胳膊上那个碍眼的小红点, 眼神晦暗。 这种鬼话, 他能信才怪。这玩意没有自爆功能,他都谢天谢地了。 客房门口, 莫岁隐约听到动静,揉揉眼睛抬起了头。 拐角处沉默伫立着的人形背着光, 投下大片狭长浓重的阴影,在深夜里看上去有点阴森, 莫岁差点没认出来这人是褚洄之,蓦地一惊。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立刻关心道: “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没事吧?父亲有没有为难你?” 莫岁站起身,想把褚洄之拉进有光的地方,却忘记自己蹲了太久。 两条腿麻到不受自己控制,他又站得太猛,一下子抽了筋。 “嘶,腿麻了。” 莫岁复又跌坐在了地上,垂头揉着小腿,小声抱怨道。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褚洄之会来帮他,但等了几秒,也没等到褚洄之靠近。 莫岁疑惑地抬头,却发现褚洄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面前,正静静看着自己。 “你有点吓人。”莫岁看着居高临下的褚洄之,如实说道。 他向褚洄之伸出手:“拉我一把,腿上使不上力气。” 但褚洄之并没按他说的做,反而蹲了下来。 那双纯黑色的眼睛第一次让莫岁觉得阴沉,他这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莫岁皱了皱眉,犹豫着问道: “怎、怎么了?” 把实情全部告知莫岁,在和莫晤沉交流之前,褚洄之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他现在不想这么做了。 他觉得莫晤沉有一点说的不错,他们俩之间不干净的事确实没必要让莫岁知道。 他没法跟莫岁开口,说你爸让我帮他潜伏杀人,还是说你爸在我身上安了个定时炸弹,都太荒唐了。 把实情告诉莫岁不仅不能改变现状,也对莫岁本人没有任何好处。 褚洄之不可能让莫岁为了自己跟莫晤沉冲突,他不希望莫岁的生活质量因为父子的龃龉而受到任何一点影响。 还有,他也不敢赌,莫岁会不会为了自己受到的不公待遇,忤逆一直敬重的父亲。 于是,二人对视良久,褚洄之只是轻描淡写道: “没什么,我没事,回房间吧。” 他的表情神态看不出一点异常,但莫岁就是觉得奇怪。 “先不说回房间的事。”他道。 “你真没事吗?父亲跟你说什么了?你把你们聊的东西一句句说给我听。” 他们聊的内容里好像真没什么能如实告诉莫岁的。 褚洄之沉默,看着执拗等待他答复的小少爷,片刻后,他突兀道: “你房间在哪儿?” “楼上最里间。” 莫岁不明所以地回答,随后扯回话题:“父亲是不是要求你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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