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过去遭受外族入侵时,当地百姓凭借久居的经验躲进山里,大部分人都躲过了那场燃烧数年的战火,得以平安生存至今。 唐青了解过一些五乡县的往年经历,若非入关口后已值黑夜,街上设宵禁,否则他定趁机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韩擒带着他在一家客栈投宿,随后借职务便利,遣暗卫请了名大夫为唐青诊治。 黑夜,街上有了动静,五乡县长闻讯赶来。 韩擒将其拒之门外,县长讪讪,连连拱手行礼:“见过韩统领,统领深夜到访,下官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呐。” 韩擒颔首:“无妨,本官此行奉皇命行事,望大人勿要声张。” 县长急忙点头:“下官晓得,下官晓得。” 几番官场话过后,县长不便再叨扰。 他正走出客栈,迎面霎时袭来一阵干冷刺骨的寒风,风里夹着烟雾的气息。 县长猛地抬头,只见关口城墙的方向上火光隐现,巨大的浓雾冲向黑沉沉的天幕,滚滚飘散,雾气顺着风像一张巨网涌入县里。 他惊道:“不好!” ** 不消半刻,五乡县战火四起,声嚣叫喊起伏不绝。 “突桀人进城了,大伙儿快跑啊!” “突桀人进城了,逃命呐!” “啊啊啊——” 几支突桀军队不知从何处潜入五乡县,坚锐的铁骑趁防守不备击溃县城关口。 伴着长鸣的号角,黑压压的突桀骑兵在浓雾火光里直抵城内,铁骑沿着街道蔓延,在惊叫哭嚎中踏开平民百姓的家门。 一场骤然而来的杀掠。 韩擒领着暗卫护送唐青离开,遇到持刀袭击的突桀骑兵,他利索地转过长刀,运起内力跃身上前,照准突桀骑兵的脖子直削而去。 滚烫的鲜血喷溅在布甲上,另外几名挟持百姓的突桀骑军见状,纷纷围攻,俱被韩擒割开脖颈,带着羽翎铁盔的头颅重重砸落在地。 被挟制的百姓尖声哭喊,妇孺连忙抱紧自己的孩子。 韩擒看着混乱中死伤的百姓,喉头重重滚了滚。 他紧闭双目复又睁开,几步返回,对暗卫交代:“寻一块安全之地,誓死护好先生。” 当前关头,唐青二话不说跟随护卫先走。 他心里清楚,当前形势,需要一名出色老道的将领把士兵组织起来进行这场攻城反击。 护卫背上他迅速离撤退,隔着遥遥的距离,他忽然回头,双眸紧锁火光里正在对士兵施号发令的韩擒,大声喊道:“阿擒,势必保护好自己!” 幽州干冷的风夹着哀嚎哭叫,战斗嘶吼。满城黑烟浓雾卷起着血腥涌进鼻子,呛得人咳嗽连连。 韩擒扬起右手长刀,给了他无声而肯定的回应。 * 关口城墙高处,持千里目观战的异族男子把视角落在韩擒身上。 “是他。” 当年大邺的皇帝带兵征战,韩擒作为邺军主力前将,没少和突桀人交锋,其骁勇善战的名声在边境远传。 是以,韩擒的画像还留在突桀王庭的藏书楼。 男子若有所思:“韩擒方才严密护着一名白衣男人,你们可瞧见了?” 跟在男子身边的轻骑将军应道:“禀四王子,属下看见了。” 被称做四王子的男子下令:“带人把他抓来,留活口。” 又道:“我有一计,你带人火速照办。” * 韩擒指挥五乡县士兵抵御突厥人攻势之际,忽见狼烟中冲出一队人马,被护在中间的突桀骑兵身前绑了个人。 那人被挟持在马背上,兜帽裹着脑袋,白衣飘袂,不是唐青是谁?! 韩擒浸着血丝的双目陡然睁大,拔声一呵,急速追去。 待追出城十几里地,冷冽的风夹着雪花扑在面上,韩擒心脏一紧,哑道:“不好。” 关心则乱,他竟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际。 ** 与此同时,唐青身边的暗卫经过一场围剿血战。 一队精练的突桀骑军强势地对准他发起箭海袭击,为了掩护他的安全,有的暗卫身中箭头。 这伙骑军十分精明,他们以唐青作为弱点,暗卫在掩护他的前提下渐渐露出颓势,以致唐青落在对方的手上。 “大人——!” 唐青唇动了动,还没开口,脖子传来痛楚,眼前顷刻间陷入一阵黑暗当中。
第99章 唐青还在梦里, 听到有哭喊声,很快没了动静。 他的腰腹袭来一阵不适,后颈隐约抽疼。 从四肢百骸蔓延的痛楚使得他思绪回归, 头脑多了几分清醒后, 逐渐认清形势。 他被抓了。 抓他的突桀人将他扛在肩上, 随着队伍有序撤退。 乌发沿着他倒悬的脸庞垂落, 几乎遮掩整张面容, 方便他睁着眼眸暗自观察四周环境。 只片刻, 唐青发现突桀人带着自己从密道离开, 从周围的内部石壁来看,像是从山体内部以人工之力凿开的一条密道。 这群突桀人压着从五乡县劫掠的物资和一些当地的百姓赶路,嘴里不时骂几句突桀语。 被抓来的百姓已经不敢吭声, 反抗只会遭到压迫和虐打。 唐青默然,忍耐着腹部的疼痛,小心屏起气息,以防叫人发现。 围剿他的突桀骑兵明显是冲着他来的, 在没有完全分析出当前形势, 不知如何应对时, 只能避免打草惊蛇。 不多时,从树林渗入的天光取代了火把的光亮,唐青微眯眸子,透过发丝回头打量,果真如他所料,突桀人是从山里的通道出来的。 附近的山群,极有可能是将外域和五乡县隔绝开的那道山脉, 突桀人竟从如此险峻的山峰底下挖出一条密道。 这些突桀人自打从密道出来后便松懈了许多,显然不是第一回借此突袭幽州边城。 可为何唐青与幽州官员通信的内容里, 对此事竟毫无觉察? 他对突桀近年内斗不休稍有了解,听闻老单王年迈病重,其下几名王子为了继承正位斗得凶狠,理应无暇顾及大邺才对。 未等唐青理清杂乱的头绪,前方似乎出现接应这群突桀骑军的人,紧接着扛着他的突桀兵翻身上马。 这伙儿突桀人在塞外策马而奔,唐青伏在马背上,胃部迅速涌起剧烈的不适,彻底痛晕过去。 ** 朦胧中,依稀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话。 唐青在黑暗里挣扎,许久,眼睫轻轻颤动,微弱的光线重新进入视野当中。 甫一转醒,他不禁痛吟几声。 此刻的他全身剧痛,手脚无力,头脑却沉沉沌沌的,如同被巨石压着。 屋内身着突桀服饰的女仆听到动静,连忙将他扶起,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唐青听不明白的语言。 他眉目隐忍,摇了摇头,哑声道:“我听不明白你说的话。” 身子一晃,又要倒去。 女仆即刻搀起他,让他靠在肩膀。 温暖柔和的气息浅浅拢着突桀女仆,她一下子就红了脸。 这名被四王子带回来的俘虏和所有人都不同,看见他,便让她想到突桀圣山上的雪莲,最为洁白,柔软而芳香,却坚韧的屹立在圣山巅峰,千百年来风雪不催。 她轻缓地把唐青放下,替他掖了掖被褥,旋即跑了出去。 待室内静下,唐青这才重新睁眼,观察这间空间不大的低矮石屋。 石屋的木门被人推开,走近来的男子深眉高鼻,眼型细长。 对方一身突桀王族服饰,布料华美精贵,肩膀和脖颈周围悬挂着明亮的红蓝玛瑙链子,他眼也不眨,正在一边阴沉的打量唐青,一边转动手上的宝石扳指。 唐青猜测,此人是个王族,在突桀王族地位不低,极有可能是这次抓走他的主谋。 “你……是谁?”男子生涩开口,不像方才那名女子说异族话,而是带着口音的大邺语言。 唐青掩唇,闷闷咳了几声,反问:“你又是谁?” 男子冷声:“你、好大胆。” 唐青扯了扯嘴角:“突桀人进犯五乡县,我又被你们捋来关在此地,难不成还要对你感恩戴德?” 男子细长的双眼冷冷一眯,伸出手迅速地扣上他的脖子。 唐青没有挣扎,随着桎在颈上的力道逐渐加重,他透不上气,苍白清瘦的脸颊浮起异常的红潮。 即使如此,也没发出求饶的声音。 男子骤然松手,唐青伏在床上剧烈咳嗽。 散在肩膀的落发忽然被男子拨开,唐青往后挪了几寸,床就那么大,没有多余的地方容他躲避。 紧接着他的脸被男子抬起,对方不掩惊艳,眼底却没有丝毫痴迷,仿佛在估量一件有价值的宝物,说了一句突桀语。 唐青还在揣测男子的意思,只见门外来两个人。 一人像是大夫,替他检查一番,皱着眉朝男子摇摇头。 男子吩咐了什么,唐青心想,应该是不能让他死了。 毕竟作为俘虏,只要不死,怎么活着都成。 大夫退下,剩下的那名青年,一身突桀布衣,年纪不大,肤色黝黑,只一眼,却叫唐青觉得莫名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对方。 男子说了句突桀语,青年粗声开口:“四王子问你,韩擒是你什么人?” 唐青:“无可奉告。” 青年用突桀语传话,男子不怒反笑,亮出一枚金牌。 唐青往腰上一摸,他的官牌被对方拿走了。 青年再次传话:“大邺二品官员,不管你来幽州的目的是什么,既然被我们抓住,就乖乖呆在这里,别生出逃跑的念头,否则用铁笼把你锁起来。” 唐青垂眸不语。 门外来了人似乎有事急报,男子盯着他多看了几眼,负手离去。 青年也跟在男子身后走出石屋。 * 石屋成了囚禁唐青的地方,他只能通过一扇小窗看着天色变化。每当夜晚过去,天光亮起,他就在石屋里又度过了一日。 这三日都由那名突桀丫鬟给他送饭,唐青生了病,突桀大夫不知给他吞了什么药,效果剧烈,身上的烧热病症退了,可残留的药性让他难受很久,胃口全无。 这天他艰难吞了点干粮和水,没多久就陆陆续续地吐了出来。 他躺在床上喘气,手指摸索着,摸到接近肋骨的地方。 他藏在袖子深处的云雀弩没有被发现,只要那名男子再来见他,唐青或许会尝试找机会刺杀对方。 傍晚,来送饭的人不是那名丫鬟,而是会突桀语的大邺青年。 唐青不冷不热地看着饭菜,偏过脸,青年勃然大怒,拿起饭碗重重摔了一下,一连串突桀语从他嘴里冒出,朝他大骂。 青年仍在骂他,像是气急败坏,连家乡话都骂了出来。 一口突桀语忽然变成大邺的话:“你真是不知好歹!大人,四王子要用你做人质,想让韩擒将军给他运送物资和兵马,助他夺下突桀王位,成了下一任大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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