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道:“置办的特产我没什么意见,待我去书房分别给他们写封信,和这些东西一同送去。” 萧亭看着他:“我陪你。” 唐青问:“没有军务处理?” 萧亭:“今日休沐,事务暂且放一边,先陪你,晚上再去探望干娘,陪她用膳。” 书房内,萧亭研磨,垂首注视认真执笔的青年,眉目充满柔情。 唐青在信上与同僚叙着边贸要事进展,聊聊工作和环境。 给兰香的的书信,则是简单的几句叮嘱,叮嘱她下雨了切勿贪凉,别忘记添衣,平时多吃点东西,个子才长得快。 他笑了笑,主动与萧亭开口:“兰香识字甚少,跟在我身边以后,凡是得了闲我会教她认字。出来也有两个多月了,若她没有懈怠,这会儿能认会写的字应当比原来多了点。” 唐青怕她看不全信,只能挑常见简单的日常话写。 萧亭说道:“阿青有心了,对一名丫鬟这般贴心。” 唐青笑了声:“兰香是我离开南郡后,第一个跟在身边的人,自然把她当成妹子,不过在旁人眼底,多数都以为我们是主仆。” 剩下的最后一封信,是写给梁名章的。 前两封信里,唐青一直充当着和睦的同僚,体贴的兄长。 但给梁王府去的信中,抛开那些身份,仿佛回到过去闲散在王府里的时光,同梁名章介绍冀州,告诉对方边境的水土让他难受了好一阵。 家常琐事,事无巨细地一一写下,俨然将梁名章当成了比朋友和妹子还要亲近的人。 他毫无避讳,萧亭自然看清他松下的心防,以及对梁名章的亲近。 墨条在砚台上滑出一道声响,唐青顿了顿笔尖:“怎么了?” 萧亭口中泛出些酸味:“阿青与此人……关系甚好。” 唐青记起梁王府旧事,笑道:“我刚到南郡时,处境窘迫,身子也不好,幸得对方关照,便留在梁王府谋了份闲差。” 他轻轻叹息:“若不是因为意外来到邺都,我应该会在那里悠闲地度完一生吧。” 萧亭心念微动:“阿青,如若有机会回去,你……愿意吗?” 唐青想也不想地摇头:“莫做这些假设。” 又道:“事情既已发生,何必再想着回头,只能往前走。” 萧亭:“那你可喜欢冀王府?” 唐青仰头,朝对方露出笑意。 “这里自然也很好,我很喜欢。” 待几封信和特产都交给驿差送走,日影西斜,已到傍晚。 唐青和萧亭一去去了小院陪老夫人用膳,夫人拉着他的手,满眼笑褶地与他说了许多话。 倏地,他的手袭上凉意,被套上一个银镯。 唐青诧异:“老……”他改口,想起自己此刻是对方眼里的离儿,便问:“娘,这是何意?” 老夫人道:“干娘给你求的镯子,求老天保佑离儿这辈子平平安安,寿岁绵延。” 晚膳用罢,老夫人服过药就回屋休息去了。 唐青望着手腕的银镯,将它交给萧亭。 “这是老夫人专门送给离儿的,我不能收。” 萧亭把银镯慢慢套回唐青手上。 “若干娘一日神志不清,她的感情便无处寄托。如今有个依托的人,即使是假的,但她近日很欢喜,心里有了念想,撑着她多过些日子。” 萧亭低声道:“善意的谎言,可好?” 唐青低头,不再将银镯摘下。 ** 翌日,萧亭一早就去了军营。 唐青洗漱后走出寝室晒了会儿阳光,只见管事差人往他所住的庭院移植花树,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渐渐地,觉得有些熟悉。 他反应过来,道:“管事,这是……我的院子?” 管事笑呵呵地:“这儿本来就是大人的院子呐。” 唐青摇头,绕着移栽的树走了几圈。 树木种类和栽植的位置,与他在邺都的院子别无二致,甚至还在院里开了小菜地,铺就了一模一样的青砖。 他弯腰打量刚开垦出来的小菜地,正待说些什么,手腕一紧,外出回来的韩擒将他迅速带到屋内,星目沉沉盯着他。 唐青刚要起身,韩擒压着他坐下。 唐青:“何事惹得你不快?” 韩擒目不转睛,嘴里挤出一句话。 “先生……你、你让王爷碰你了?” 唐青今日穿着宽松的夏制斓衣,领口比较松,稍微放低身子,便可窥见锁骨周围还没散开的痕迹。 唐青不语。 韩擒目光愈发黑沉,唐青道:“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的,你何必这般……” 韩擒道:“启程前往冀州之前,皇上特意交代,不准冀襄王靠近先生。” 唐青抿唇,放在膝盖的指尖稍微攥紧。 韩擒话中苦涩:“皇上与王爷关系匪浅,若他们起了争端,朝上会怎么传,皇上会怎么做。先生……你选王爷,还不如选我,至少我——” 唐青轻斥:“此话慎言。” 韩擒还欲再说,唐青背过身:“按你这样的说法,我还不如一开始就选皇上,何苦兜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韩擒身形踉跄。 是啊。 唐青若选择王爷,他尚敢一争。若是皇上…… 他脸色发白。 比起皇上,他倒宁可看着唐青对旁人另眼相待,如此,他在等待中,至少还能存些希望。
第78章 屋内的纱幔落着, 干燥的风透进屋,朦朦胧胧的,有些欲说还休的气氛。 与韩擒几句话交涉结束, 氛围变得无端沉重起来。 唐青轻叹一声, 起身拂了拂袖。道:“若无要事, 我先出去了。” 他不去看对方痛苦默然的神色, 走到回廊底下吹了会儿风, 眸光一扫, 唤住经过的下人。 唐青离开以后, 韩擒久久才动。 他转了转僵硬的眼睛,盯着空气里飘动的尘埃,正待起身, 门外却进来一名府内下人。 对方动作轻柔,放下手里的托盘,紧接把上面的冰镇莲子羹和凉糕茶点一一摆好。 韩擒看着他:“我没让人传膳。” 下人恭敬道:“回大统领,这是唐大人交代的。” 韩擒从外头赶回, 路上风尘仆仆, 尚且来不及洗漱更衣, 更没功夫进食。 他重新坐了下去,怔神稍息,拿起一块茶点送到嘴边。 唇齿蔓延浅淡的茶香和甜味,这份甜,缓慢冲散了适才积聚在胸口的酸涩苦楚。 下人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可还有吩咐?” 韩擒专注吃完手上的茶点,道:“不必了,下去吧。” 下人退去, 不忘细心地把门带上。 韩擒独自坐在屋内,安静地吃着这份唐青差人送来的食物。 享用糕点的过程, 心内逐渐豁然开朗。 韩擒咽下喉头的一丝苦涩,为唐青的这份细致感到暖心,眼尾溢出很浅的笑意。 他忽然想明白了,不该对唐青步步逼迫,不该让对方进退两难。 唐青还念着他的好,即使分开,仍用真心对他,把他当成朋友。可他却一再令对方为难,因为自己紧迫的靠近,使得唐青一再回避。 韩擒喝干净碗里的莲子羹,心间泛起清爽的甜意。 他想,他明白以后该怎么做了。 * 下人照吩咐往屋内送去茶点后,匆忙向唐青汇报。 唐青笑了笑:“先下去吧,劳烦你了。” 下人受宠若惊,心道这位住在王府里的监察史大人是他长这么大以来,见过最好的人。 不但人美,性子更是极好的,对府内的人总是温和友善,未用三六九的眼光看待府邸的仆人。 唐大人就像从南方吹来一阵风,温柔舒适,萦着一丝丝香甜,王府上下没有谁不喜欢唐大人。 他们闲下来时,聊得最多的就是唐大人, 唐青打量停在原地发呆的下人,问:“可还有事?” 仆人连忙摇头,磕磕绊绊道:“小、小的唐突大人了,这就下去。” 看吧,就算看唐大人看成一副呆样,大人也没有责罚他。 纵使唐大人有再好的脾气,仆人也不敢多逗留一分,唯恐把人冒犯了。 回廊连着一座观赏亭,唐青就坐在亭子里,看着庭院渐渐变成他熟悉的模样。 日过正午,萧亭回了一趟王府陪他用膳。 唐青饮着汤,问:“院子怎么回事,你要造另一座邺都的府邸给我?” 萧亭眉目带笑:“喜欢吗?” 唐青浅叹:“看到熟悉的环境自然会触景生情。” 喜欢是喜欢,可一扫望去,总觉得有些空落落,少了兰香那活泼懂事的小姑娘,就少了份热闹,到底还是和自己在邺都买的那座府邸不同。 这些他没与萧亭诉说,毕竟出于一番心意,何必说些扫兴的。 午后,唐青小憩刚醒,门外来了人,是上次从邺都赶来的暗卫,再次给他送了封萧隽亲笔写的信。 唐青理了理疏散的乌发,展开信坐在书案前查阅,看完当即又回了封信,暗卫没多停留,当天夜里就启程回了邺都。 ** 六月上旬,平城落了第一场入夏的雨。 开春后平城不见雨,空气到处充斥着干旱的气息,到了六月初九,雨才慢慢从云层洒落下来,滋润着亟待浇灌的冀州大地。 王府外隐隐传来百姓的叫闹,闻声,唐青上了观赏亭遥望,只见街头聚集许多行人。 大风扬,雨水滚滚而流,此刻却无人回避,成群结伴的孩子们穿街走巷,脸上都是淋过雨后的喜悦。 唐青在亭中感受了一会儿这阵凉意,韩擒从台阶一跃而上,臂弯里带了件藕色的夏季披风。 “先生,当心着凉。” 韩擒称唐青先生,而非大人。 自想明白后,他便不再做那些叫唐青为难的举动,而是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唐青开口,他都应允,余下的,只默默地跟着这个人,别无要求。 唐青道:“总算下雨了。” 韩擒目视前方,之后退了几步,眼底只容着雨幕前的这抹背影。 一场雨落了约莫半时辰,屋檐瓦砾下滚着水珠,唐青准备出门一趟,到已经开放的榷场转转。 榷场开市已有半个月,按理来说逐渐往正轨上走,不会出太大差错。 韩擒亲自去备马车,二人一道去了平城西边的榷场。 一场初夏的大雨刚停,街头人来人往。 进出榷场的人可谓不少。 外族拥有天然草场,畜牧业发达,运来的牛羊质地极佳,同样的价格,寻常人更愿意多走些脚程功夫,来榷场买运送入境牛羊。 且六月的平城虽然干燥炎热,但九月就开始寒冷,还有不到三个月,适合百姓提前置办兽皮革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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