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笑着点头,将案几清整干净后,适才离开。 他走了原先总和韩擒相遇的那条宫道,寒风袭面,不由裹紧披在官袍外的披风。 途径石柱,侧方绕出一名禁军。 “七营后尉石崇见过唐大人。” 唐青端详对方:“你是统领派来的?” 禁军道:“统领临行前特意吩咐,若大人有何需求,可差遣小的去办。” 唐青浅浅一笑:“多谢。” 石崇低头,不敢多看,道:“小的护送唐大人回去。” 唐青温声婉拒,但这名叫石崇的禁卫不愧是跟着韩擒做事的,性子一比一的复刻,耿直固执,定要把他平安送到殿外才悄然离去。 ** 深夜,唐青觉不安稳。 窗外隐约渗入风声,凭添几分阴森恐怖。 他从梦魇中惊醒,甫一睁眼,便看见不知静坐了多久的男人。 萧隽背对烛光,面孔隐在昏暗的光影下,叫人看不分明。 唐青心脏急骤悸动,顾不上发髻滑落的冷汗,撑着身从被褥里下床。 “皇上半夜——唔——” 他吃痛地跌坐回床榻,右手腕落在那只宽阔有力的大掌之中。 萧隽收起五指,力道只三四成,若再施加一点力气,轻易就能把唐青这只纤细单薄的腕子捏断。 唐青倒在榻前,自下往上地仰望着纹丝不动地帝王,心里升起无名的不安。 “皇上这是何意?” 萧隽低头,捏起他的脸,指腹五六分力道,几乎陷入羊脂般细腻润白的下巴里。 对视几瞬,萧隽翻身上了床榻,手臂交拢,直接将唐青锢于怀中。 唐青忍下颤抖,手指推拒着腹前的大掌。 “皇上……” 萧隽漫不经意道:“卿越挣扎,孤的力道就越紧,卿需得想清楚,可能承受得起?” 两副身躯隔着衣物相贴,萧隽的话就像一盆冷水,兜得唐青浑身发凉。 而他身后的温度却随着他的挣扎愈加灼热。 萧隽拥紧他:“卿莫要再挣,好好歇着,孤便不动你。” “若不听话……” 萧隽似有所指,俯过英挺的鼻梁,极近地凑到唐青后颈细嗅,轻轻一吮。 唐青微震,不敢再动。 彻夜无眠。 ** 次日,伺候唐青的宫女换了人。 唐青问:“兰香呢?” 宫女埋头做事,唐青便再问一遍。 宫女道:“奴婢不知,皇上下的旨意,请侍郎莫要为难奴婢了……” 唐青缓缓闭眼,在宫女的伺候下更换了衣物。 今早他需得去尚书台上值,午后再到御前伺候,可临至殿门,却叫看守的侍卫拦住。 “侍郎请回。” 潇湘殿素来无侍卫看守,这会儿外头围了一圈宫中佩刀侍卫。 唐青回到前厅坐下,揉了揉眉心,沉吟不语。 就算再迟钝,他也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被皇帝软禁起来了。 至于缘由,还没想清楚。 唐青回忆这半年来在宫里的言行,从始至终他都恪守本分,未曾逾矩。 至于皇帝交给他的任务,更不曾懈怠,竭尽全力地完成。 整宿未眠,陷入沉思的他顿觉脑筋隐隐作痛,直到无法思考,方才回了寝室合衣而躺,打算闭目养神。 ** 唐青一连三日未去尚书台上值,他无法离开潇湘殿,身边只留一名宫女伺候,外围皆是侍卫把守。 雅致的殿宇仿佛又成了囚禁他的牢笼,让他不禁回想过去的那段经历。 萧隽捋了他,欲将他视为娈宠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他成了对方的得力心腹,为什么还要如此待他。 赶上韩擒碰巧的离宫,莫非是被有意支走的? 唐青疲倦地倚在坐榻前,对宫女送来的膳食毫无半点胃口,短短几日,人已经消瘦下去, ** 兖州乌里郡,断崖谷。 巨石堆叠而成的山谷间烧着几处熊熊火焰,萧瑟冷肃的风裹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于这片黑暗的土地无边蔓延。 韩擒下令让将士打扫战场,他身上的血腥气很浓,话交待完,皱眉看着盔甲肩臂位置的血液,忽然抬头,侧首遥望邺都的方向,心跳无端漏了半拍。 心腹送来一封密信。 “统领,这是七营石崇从宫内差人加急送来的,还叮嘱过下属,要等统领从战场上下来后再交到您手里。” 韩擒眉宇一跳,忙拆开了信,借着火光快速阅完。 只瞬间,前不久还在战场斩杀寇匪的人身形一晃,往后几步踉跄。 心腹连忙扶稳:“统领?!” 韩擒几乎攥碎了信,定了定神,哑声道:“你着人一天内收整此地,后日启程赶往邺都,我先回去。” 韩擒牵起心腹刚才骑来的战马,翻身而坐。 不等心腹询问缘由,火光中只剩下韩擒策马远去的背影。 ** 潇湘殿灯火憧憧。 唐青已被关在殿内整整七日。 他寸步难行,食宿乏力,时常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惊醒,一睁眼,便有一双禁锢在腰前的手掌。 今夜亦是如此。 连着几日食宿欠佳,他睁开漆黑疲倦的眼睛,哑声问:“皇上,臣可是犯了什么罪,要教您关在殿里关到几时……” 萧隽目光清明,打量枕边憔悴下去的美人,浮起的怜惜很快被怒气取代。 “孤要确定一件事。”低沉的声音冷如寒冰,“卿可自己说过,知晓犯了欺君之罪该如何处置。” 唐青:“……” 萧隽趁其不备,倾身欲吻,却被避开。 “皇上——唔——” 唐青嘴唇吃痛,下意识紧合牙关,抵住蛮横落下的炽热唇舌。 萧隽冷笑:“怎么,能接受韩擒,却几次三番的拒绝孤,卿可是好得很呐。” 唐青睁大双眸,听萧隽继续说道:“那夜出现在卿床榻的人,是韩擒吧。” “卿与他……睡了?” 几欲从嗓子里挤出这句话的同时,萧隽恨不得把怀里的人揉碎捏烂。 可他到底舍不得。 唐青偏着头急促呼吸,嘴唇微动,眼前笼下阴影,再次覆上那阵炙热濡湿。 萧隽触着他紧闭的唇吮吻,任唐青挣扎,任他奋力推拒,依然纹丝不动,甚至一只手掌就将那两条纤细的腕子锁在头顶。 ** 寒风呼鸣不止,殿外响起一道沉厚有力的声音。 “皇上,臣韩擒,请求觐见——” 被桎于枕榻的唐唐青蓦然睁大双眼,眸中细闪着微微湿润。 哪怕要被萧隽强制时,他也隐忍着情绪控制不发,乍一听到来人开口,眼眶便止不住酸涩起来。 唐青望着落在地上破碎的衣布,红肿的唇透着血丝,再开口时嗓音异常沙哑。 “皇上,你尽可以拿走臣的身子,届时臣还是辅佐您的忠臣,可心底的情,永远也不会给一个强迫过臣的人,” “臣要的是两情相悦,心意相合,这样一副没有心的身子,您要吗……” 窥萧隽面色铁青,但禁锢着手腕的力道却在逐渐松动。 唐青踉跄起身,还未站起,眼前的帝王抽身而去。 * 潇湘殿大门开启,冬夜萧冷漆静,把守在门外的侍卫面面相觑。 韩擒跪在石阶之下,和追随了十余年的君主视线交汇。 他一身盔甲上血渍已经冷透,声色低沉而坚定。 “臣恳求皇上,望皇上念及臣数年追随之功,放过唐侍郎。”
第42章 深暗的云层里露出几许清冷月色, 宫道前映照一片银白。 唐青全身包裹在狐裘中,绒绒的毛领几乎贴着他的脸团了起来,只露出一点精致疲惫的眉眼和小巧鼻尖。 他蔫蔫地靠在韩擒怀里, 头脑昏昏沉沉的, 像做梦, 偶尔掀起漆长眼睫, 借着月色看人, 再度阖眼靠着。 萧隽走出潇湘殿的那一刻, 他紧跟了出去, 瞬间就看清跪在石阶底下的韩擒。 本以为将要承受的天子雷霆之怒没有降临,萧隽冷眼看着他们,说了句“滚罢”, 便扬长离去。 时至此刻,唐青都还浑噩恍惚。 就在殿门外,他直接别韩擒抱走了。 鼻息涌入北风凛冽的寒意,还有干涸带着腥锈的血味。 他有许多话想问, 到底太疲倦, 想靠着歇息会儿, 便只开口,说了句:“我们要去哪里。” 韩擒低声道:“出宫,去我府上。” 唐青余光瞥向不断倒退的宫墙,还想再说点话,韩擒隔着狐裘拍了拍他的肩膀:“先睡会儿。” 唐青便又合起双眸,这一睡就到了统领府内。 ** 府邸明灯骤亮,韩擒吩咐管事领个大夫过来, 低头打量团在狐裘里没有意识的人,不忘叮嘱:“动静轻些。” 管事屏着气息很快就出门了。 大夫来得及时, 正好赶在唐青睁眼不久。 他已有几分清醒,配合地给大夫把脉,如实叙说身上的症状。 唐青受了惊吓,因为休息和饮食不好,心脉虚弱,身子乏力,需好好静养温补一些日子。 送走大夫,管事很快送来后厨熬好的滋补粥食,用凉水镇过,还温着,适合入口。 韩擒屏退管事,拿起羹匙舀粥,先试温度,方才送到唐青唇边。 “慢慢喝,你太虚弱了,得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青年一副破碎脆弱的模样,叫人不忍再看,多一眼,都会被刀子搅着心脏。 韩擒维持手中的瓷碗平稳,语气稳沉,神情似与往日无甚两样。唯有靠近他,从眼底窥出少许的情绪,才知道这人状态也是不好的。 唐青就着韩擒喂食的姿势喝了几口粥,等手腕恢复一些力气,便自己接过羹匙。 方才在宫里看不真切,此时灯火通亮,打量韩擒,方知对方的确是从战场上直接赶回来的,盔甲有不少风干的血渍,手背后还有几处擦伤和冻伤。 碗里的粥变得没滋没味的,可面对韩擒的关怀,唐青努力多喝了几口粥食,嗓子得到滋润,恢复几成清亮。 他轻声问:“可是受伤了,盔甲上有血。” 韩擒惊觉自己浑此刻仍身脏污,开口解释:“上面的血是别人的,有几处皮外伤,稍做处理就不碍事。” 说着,皱眉嗅了一下,吩咐管事送一身干净衣服给唐青换上,而后独自去洗漱清理,整弄干净后即刻返回房内。 寝帐半落,唐青在里头把衣物换了。 韩擒刚进屋,脚步止顿,隔着一层帐帘窥见那抹人影,忙侧了身。 等帐内动静停下,方才回头。 唐青把换下来衣物放在椅子上,望着背身回避的男人,不禁莞尔。 他重新躺回榻间,眉眼虽然带有疲倦,却不似方才那般惊惧,多些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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