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宽慰福哥儿,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他也没有和三郎他们真正说过再见。 福哥儿在乔溪家里待了很短的时间,确信岑儿真的不会回来,垂头丧气的离开。 乔溪躺会椅子,却再也睡不着了。 没有陶音陪着说话,他一天竟有大半时间都在发呆沉默。 乔溪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是始终调节不好。 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思念三郎和岑儿,也没办法适应冷冷清清的屋子。 他总觉得岑儿还在院子某个角落,跟他的动物大军玩耍。三郎上山打猎,晚些时候会回来,他们一家三口……现在是一家四口,永远幸福圆满生活在一起。 乔溪想着想着,不觉眼角滚下一滴泪珠。 他本以为回到桃叶村就是家,因为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将此处当成最后的容身之所。可是真正回来这么多天,乔溪才慢慢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寂寞。 一个人守着这个空壳子没有任何意义。 “家”之所以被称为“家”,是因为那里有惦念的人在。 人在家在。人不在,家自然也不复存在。 他想着想着,头又开始痛,眼前开始模糊。 不知是不是他思绪太乱的缘故,乔溪觉得眼前出现了幻觉——他竟然看到了三郎。 不过幻觉中的三郎有点不太一样。 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头发炸得鸡窝一样,像百八十年没吃过饭。 乔溪认定自己是太思念脑子出问题,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去,没想到那幻影竟然说话了。 “乔溪!” 沈夷光站在门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一把抱住他。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乔溪这才发觉的确。是三郎回来了。 他惊疑不定,上下打量,难以置信。 这邋里邋遢要饭的叫花子,真是他那帅得天崩地裂的三郎???
第92章 “别碰我!”乔溪一脸嫌弃推搡,“臭死了!” 沈夷光尴尬松手,脸上一片窘色:“……抱歉。我自京城一路追赶出来,连日风餐露宿,来不及洗漱换衣就来见你。”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臭得好像从腌菜缸里爬出来的!”乔溪没好气的说。 沈夷光无奈连连后退,一双眼却还眼巴巴盯着乔溪,仿佛怕他又跑了。 看他那没出息的德性,乔溪又气又好笑,转身往厨房走,命令道:“在这等着不许动,我去烧热水!” 沈夷光一把拦住他,哪里舍得他干活:“何必那么麻烦?”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井边打了桶冷水,一眨眼的功夫甩掉全身衣物,豪放举起水桶自头顶往下浇灌,动作非常狂野。 冲洗干净身体,沈夷光忙不迭进屋,熟门熟路从衣柜里翻出干净衣裳出来,又从腰间拔出短刀,借着水缸里的倒影,利索的把脸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前前后后不过一炷香,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沈夷光重新站在乔溪面前,整个人焕然一新。 乔溪:“……” 算了。有个人样就行。 沈夷光担心自己一身水汽冻着乔溪,奢侈的运功逼出内力让身体快速暖起来,小心翼翼又想去抱他。 “抱来抱去烦不烦啊?”乔溪嘴上抱怨,身体却没有抗拒。 终于如愿抱到心心念念的老婆,沈夷光狠狠长舒一口气。他的目光渐渐向下,落在乔溪肚子上,而后伸手轻轻覆了上去,嘴角咧开好大弧度,浑身冒傻气。 “傻子。”乔溪拍开他的手,觉着痒痒:“别乱摸。” 沈夷光目光温柔地能挤出水,语无伦次:“我、我真高兴!” 他一直偷偷盼着和乔溪能有个孩子,无论男女,也不论天乾地坤抑中庸,他都喜欢。 “我一定会做个好爹爹!”沈夷光自信满满,踌躇满志。 乔溪看他大言不惭,冷哼一声:“我可没说让你当孩子的爹!” 此话一出,沈夷光急了:“那怎么成!?” 他以为乔溪还在气自己当初的欺骗隐瞒,赶紧解释道歉:“过去是我对不住你。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我绝无怨言。” “但你不能这样始乱终弃!” 乔溪无语:“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怎么始乱终弃了?” 沈夷光义正言辞:“那年我嫁你,众人见证,还入了你家族谱。可如今你却反悔不想要我,难道不是遗弃?” 乔溪真没想到这家伙嘴巴还挺伶俐,翻了个白眼道:“那也是你欺瞒在先!而且大家都知道,与我成婚的是沈三郎,不是沈夷光。” “咱俩婚姻不算数。” 沈夷光理亏,又找不到话语为自己辩驳,顶着一头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头发可怜巴巴道:“那、那你要我怎么做,才不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乔溪神情很平静,的确不像赌气:“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告诉我真相,一定是经过反复考量的,我没有怪你。” “但你惹来大祸,差点害得村里所有人陪葬也是事实。” 沈夷光眼中光芒瞬间黯淡,他自知过错,垂头道:“……对不住。” “你不该向我道歉。”乔溪慢的目光飘向远方,盯着碧蓝天空飘来的一朵白云,轻声说:“幸好这次虚惊一场,否则我就得以死谢罪了。” 沈夷光心头沉重,他紧紧抱住乔溪,声音低沉:“我会同大家说清楚。” 他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他说要真心道歉立刻就着手去做。 村里人听说三郎回来了,大为惊异。 数天前乔溪独自挺着肚子回来,他们都默认是被三郎抛弃,因此没有人敢在乔溪面前提起,怕他伤神动了胎气。 没想到三郎居然大摇大摆的出现,还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他当众言辞恳切为自己惹来的祸事道歉,还提出要以金银补偿,算作众人此番受惊的弥补。 村里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镇长,县令衙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没想到从前一起种地打猎的三郎成了大将军,谁都不敢出声,更不提要什么金银补偿。 在农人心里,沾上那些当官的就没有一件好事,就算有气也不敢冲三郎去。 赵夫子先前病了一场,他在富贵的搀扶下踱步到榕树旁。他自认算是半个知情者,其实也是愧疚的。 虽然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在最后关头力保岑儿,而选择牺牲村民。但赵夫子的内心深处,和乔溪一样深深地负罪感。 天子的命是命,平民的命也同样是命,两者本没有贵贱之分。 然而大局当前,江山社稷更要紧。保住岑儿,才能保住来日大邺朝江山稳固,让更多的平民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 桃叶村的村民未必都懂赵夫子的苦心,但对他们来说,此刻大家都好好活着,乔溪也平安无事回来,这事就算过去了。 这群本善良淳朴的人,即便是愤恨的情绪,也是温柔的。 况且比起三郎的歉意,大家显然更好奇另一件事—— “三郎……你是来接小乔回去吗?”村长代表所有村民发问,那双浑浊的老眼戒备提防的看着他,似是估量什么。 其余人刷刷看向沈夷光,屏息等他回答。 他们不敢当着小乔的面提起,可是各自关起门来,谁没咒骂过三郎负心汉?二胜子更是在院里专门了根木桩,成天把它当成三郎,拳打脚踢泄愤。 “我的确是来接乔溪的。”沈夷光有问有答,诚恳的说:“不过他还生我气,不肯同我走。” 仲大娘轻轻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乐呵呵的:“小乔那性子,哪里会真生气?” “你呀……这些天好好哄哄,他会原谅你的。” “夫妻之间只要把话说开,哪有过不到一起的?” 仲大娘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三郎是难得的好孩子。尽管之前隐瞒身份,品性也是不坏的。乔溪若能跟他去京城享福,那也是一番造化。且年纪大的人都爱操心,她非常想促成两人重修于好。 “……大娘,借您吉言。”沈夷光低头苦笑。 他知道乔溪脾气凶,从来不是真的凶。看起来好说话,也并不真的好说话。 如果此次他不能解开心结,恐怕乔溪真的不会跟他走。 人都是这样的,本来大家对三郎有怨气,可是看到他因为乔溪的事唉声叹气眉目低垂,立刻忘了之前私下里是怎如何骂他的,纷纷热心帮忙出起了主意。 大榕树下热热闹闹,陶音带着第一线八卦跟乔溪热情分享,一边磕瓜子,眉飞色舞:“你不知道,三郎那样子可解气了!” 乔溪坐在矮凳上,扒拉着乔将军的毛帮它捉跳蚤,并不接话。 他离开前特意把乔将军悄悄托付给邻居大山哥照顾。大山哥和陶音也不负所托,把乔将军养得又胖一圈,毛发油光水滑。 陶音把它带来见乔溪的那天,乔将军激动地不停围着他打转,眼里泛着泪花,始终没敢上扑,怕伤到他肚里的幼崽。 动物不会说话,也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乔将军来说,它只知道主人临走前抱它说了很久的话,然后把绳子放在邻居家门口,然后就再没有出现。 新主人虽然也好,可乔将军还是每天望着自家方向发呆。它的狼丈夫明白它的心思,时常跑到村外寻觅,希望找到人让它开心。 如果现在的桃叶村还有什么是乔溪最牵挂的,也只有乔将军了。 陶音察觉他情绪低落,眉间神采也跟着黯淡。他把瓜子丢下,走到乔溪身边坐好,轻声说:“其实……你应该跟他走。” “我虽然没去过京城,但听人说起过,那里特别大,人又多,可热闹了!” 他双手撑着下巴,抬头望天:“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无论去哪里都可以过得很好。” “那时我不愿意乔乔跟何秀才去京城,因为他太软弱了,根本不能一个人在京城活下去。” 提起过去的事,陶音眼底依旧挥不去难过伤感,他说:“可我越是拼命阻止,他就越是想要逃开……我总是这样,什么都做不好。” 乔溪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即便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不能代他承担。” 陶音沉默,片刻后又道:“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三郎是好人,他跟何秀才那种坏蛋不一样。” 语毕他又赶紧补充:“要是你真的不愿意和他走,留在这儿也好。” “我和大山哥会一直照顾你——还有你肚里的娃娃!” 乔溪浅浅一笑,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可是那片孤独漂泊的云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经飞走,再看不到一点影子。 晚些时候,三郎回来了。他把今天的事讲给乔溪听,并说:“我不是为了要你原谅我才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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