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随着浪颠簸,许霜辞头晕得厉害。他手攀着晴的肩膀,顺着他的手臂摸去。肌肉绷得紧紧的,大手紧握住床沿。 “遇到暴风雨了。”晴低声安抚道。 “出去看看吧!”许霜辞瞌睡立马醒了,担忧道。 晴:“那你好好待在里面。” 许霜辞点头。 船舱里没亮灯,但兽人夜能视物。 晴抓着能抓的地方稳步出去。一个浪涌来,船身倾斜,许霜辞脚抵着床边护栏,手抓紧了将自己固定。 海上天气阴晴不定,暴风雨他们也遇到几次了。 但海浪颠簸起来,人待在船舱里像炒菜一样在锅里翻来覆去,属实不好受。 许霜辞提心吊胆的,也不敢闭眼,直勾勾地盯着船舱。 甲板上头叮铃哐啷,又不知道什么东西滚进了海里,许霜辞适应着颠簸,忽然听到极细微的滴答声。 瞬间,他心里发毛。一股极不好的预感袭来。 许霜辞寻声落地,手刚松开就被甩去放行李的一边。手上猛撞在船舱上,手心湿、湿透了…… 一股战栗袭来,许霜辞想也不想喊道:“船漏水了!” “漏水了!”与此同时,不知哪个屋传出来的声音与他相应和。许霜辞愕然,似听到暗处有船板破碎的咔嚓声。 几乎瞬间,他爬起来往外逃。 只几个呼吸,后头海水如洪流倾泄,许霜辞摇晃着将将在出口看到赶来的晴的脸。瞬间被海水拉入其中。 咕噜—— 许霜辞瞪大了眼睛,口鼻被海水灌入。 船翻了,极强的冲击力袭来,将他们拍入海中。 许霜辞晕晕乎乎被晴抓住,意识模糊了一阵。迷糊睁眼,头顶便是滔天的海,如黑洞一般,将他们吞噬进来。 海面,几乎在晴他们这条船倾倒的瞬间,其余五条船上的兽人纷纷预警。 涯当即冲出甲板,飞身寻找落水的兽人。 絮族长当即高喊:“快!落水了!快救人!!!” “其他兽人都抓稳!!!” “不会水的不要动!” 风浪极高,疾风暴雨吹得兽人们一身湿透,眼睛都睁不开。 不远处的船身彻底被海水吞没,兽人们一脸恐惧。 “晴他们还在里面!” 涯在海面上飞了一圈,寻着血腥味儿捞起几个兽人。余光瞧见跟来帮忙的一群山雀被差点被风卷走,他爪子一握,将兽人送回。 “别来添乱!” “游!看到霜了吗?晴呢?”暴雨搭在身上,密密匝匝的疼。风太大了,连他们都飞得摇晃。 那边游一个爪子抓个兽人,挥动着被暴雨浸透得有些沉重的翅膀将兽人扔回船上。 “没看见!”他高声回。 山雀只能找兽人,拉不起来。船上的兽人越忙越乱,还是扑族长对絮族长那船吼着道:“赤呢!” “叫赤帮忙啊!” 兽人陆续救起来,始终不见许霜辞跟晴。 涯直接回去,看着这都能睡好的赤被兽人拖出来,一翅膀给人扇进了海里。 “啊!” “啊个屁,快去找霜跟晴!”涯冷声道。 赤脑子浆糊,不过听了命令下意识钻入海中。漂亮的红色鱼尾一摆,便消失在水面。 海水里漆黑,有丝丝缕缕的兽人们鲜血的味道。 面上的海水波涛汹涌,但扰不到赤。 他找寻一圈,看到已经在下沉的两个兽人心中忐忑,甩动尾巴一个狂冲,两手拎着两个兽人就涌出海面。 “涯!”他喝道。 霎时,两团黑影闪过。涯跟游一个带一个,抓着许霜辞跟晴冲上甲板。 船身翻腾得极为厉害,有海水直往甲板上涌。兽人们将自己绑在船上。 涯跟游将两人放下,兽人们惊惶。 “死了?!” “死你个大头鬼!急救,急救知识霜没教过你嘛!”涯直接跳上许霜辞胸口,那么大一个海鹰压下去,吓得兽人们回过神,赶紧动手。 游扫过许霜辞扭曲的手臂,提醒:“小心手。” 絮见状又跌跌撞撞拿了布跟药出来,先将晴手臂上那还在流血的大口子清理,上药包住。 “霜这个手怎么办?!”雨太大了,兽人们说话全靠吼。 “骨头……骨头摆正!绑上就是!” 晴先醒来,耳边又被吼了两声。他皱眉捂住许霜辞的手,声音沙哑道:“我来。” 海里。 赤忍着担忧,又下海扩大范围搜索了几圈,最后将船舱里的种子掏出来,拉着上船。 “来个兽人拉我一把啊!”他一个人坐在浪上,随波翻涌,孤零零的可怜不已。 游在边上伸爪。 赤一个甩尾跃起来抓着,游爪子抬起,硬生生用力给他拉了起来。 不过细看,两个海鹰靠在栏杆,翅膀已经是微微发抖。 差不多力竭了。 许霜辞吐水醒来时,船身还晃动着。他睁开眼睛摸到了身边的晴,晴勾了勾他的手指给他回应,许霜辞又闭眼昏了过去。 …… 一夜过后,雨过天晴。天上挂着虹彩,昨晚的狂风暴雨似梦中一般。 海水平静无波,如碧蓝的宝石。 兽人们直面过他的恐惧,所以心中只有后怕。 一场风暴毁了一艘船,被海浪撕裂的船身破破烂烂。海面上散落的木板飘远,早已经不知去处。 许霜辞迷蒙醒来时,全身酸疼,手使不上劲儿。 不过脸上温热,他闻到熟悉的香味儿,知道是晴。 没死。 许霜辞翘起唇角,回蹭过晴贴来的脸。 “其他兽人怎么样?” “没死。” 许霜辞睁眼,心脏被揪了一下。 “那受伤的?” “你最重。”晴大掌托着他的背将人抱靠在自己胸口,小心得不行。 许霜辞摸到他手上的纱布,抬头直勾勾看着晴。 “划伤了,没大事。”晴道。 许霜辞侧头看自己的手,小臂被木板子固定,手掌被包裹成了粽子。 他感慨:“还是兽人要皮实些。” “船呢?” “没了。” 许霜辞急着往上坐,晴赶紧提着人,让他侧对着自己。 “种子呢?” 走的时候就怕遇到船出事,所有种子都是分了五份。一个船放上一份。 “被赤捞起来了。” “烘干没?” “甲板上晒着。” “我去看看。”许霜辞急急忙忙要起来,好在腿上没事,被晴带着出去。 他闷咳两声,灌了海水的滋味儿算不得好,肺隐隐作痛。 “只给你用了你之前备好的药,看看要不要再配点其他。” 许霜辞点头。 出了船舱,兽人们围坐在种子边,手上拿着小耙子轻轻翻着种子。 听到动静,回头一看是许霜辞,立马围了上来。 “霜,你没事吧。” “快看看你的手,晴给你包的,也不知道包得好不好。” 兽人们七嘴八舌问起许霜辞的情况,许霜辞看着水天一色,碧空与瀚海,还有跟前满脸担忧的兽人们。 他轻轻一笑,道:“没大事……咳咳!” 也不一定。 海水喝多了可是会出事的。 看过种子,许霜辞又去瞧跟他一船的兽人们。 他们体格比自己好,大多是随着船翻滚的时候弄出来的撞伤跟擦伤,上了药后兽人们活动自如。 确认大伙儿没事,许霜辞又给一同落水的兽人们弄了点药喝,防止感染。然后才有空坐下来,听涯跟赤讲起昨晚那场风暴的事。 “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们还说了晚霞好看,结果半夜就起了风。”秋力道,“换了我守夜时还没多久,天上全是浓重的云。” “我睡得正香……”赤嘀咕,“还做梦梦到我哥找了伴侣,正吃席,忽然从床上滚下来。还以为谁打了我。” 同船的兽人抚着胸口,眼中还残留着恐惧道:“我、我摸到木板在渗水,衣服都打湿了。” “然后我就叫人,也听到了……是不是霜你在喊?” 许霜辞点头。 当时在船面上的兽人们都听到了。 絮族长团成一团,只回想就胆寒。 他闷声道:“那风浪大得啊,我们就看见那浪比船高。一个浪花拍过去,你们船就歪了。再一个浪,船连着兽人们的影子都不见了。” “亏得我在。”赤自夸道。 许霜辞感激笑道:“是,幸好你在。” 被他一打岔,兽人们从恐惧中抽神出来。 涯嫌弃扫过一眼赤,道:“船都那样晃了他还睡得着。” 赤理直气壮道:“海里面不就是这样,而且我是海兽人,跟你们又不一样。” 劫后余生,兽人们对这大海更是畏惧。但也让兽人们警醒。 秋力反省,瓮声瓮气道:“船怎么会漏水?” 许霜辞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道:“也正常。就是用铁皮做的船也会漏水。” “不过海上行船还是要多注意。要没有赤,我们怕是人都没了。” “那是!”赤得意地笑。 涯止住要出口的嫌弃话,让这家伙好好得意个够。 …… 经此一遭,许霜辞咳了好多天。但每日喝着药,渐渐也好了。就是刚好伤在右手,做什么都不方便。 种子晒干了重新装起来,虽被水泡过的时间不长,但许霜辞还是担心出问题,便将这一批种子单独放一边。 后半程总算安稳度过。 在船上吃住,数着日子过。三个月后,许霜辞的手才拆了夹板,转眼也没几天快到岸了。 金色大陆。 已经是夏末秋初,照以往来说,现在该是正开始忙的时候。 船还没到岸,远瞧着码头上空无一人。而边上的造船厂却是兽人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耐不住的几个鸟兽人直接飞了回去,许霜辞立在夹板上远眺,道:“没见着几个熟悉面孔。” 涯:“多半是各处投奔过来的。” 这几年部落发展得极快,可以说是一天一个样。 东部兽人无依无靠的多,冷不丁起来了一个大部落,自来要来试试能不能投奔。 许霜辞身后,眼看就要到岸了,兽人们已经将提前收拾好的行李跟物件全堆到甲板上。 许霜辞转头看了眼,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再回头,船厂里忽然跑出一群兽人,都欢呼雀跃地先抱着已经回去的鸟兽人好生搓揉了一番。然后又跑到码头,直勾勾瞧着船上的兽人。 “诶?不是有六艘船吗?” 船厂的兽人一惊,四处张望。 山雀兽人道:“别找了,沉海里了。” “什么!那兽人……” “就受了伤,已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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