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懿被压紧的心口才从源自潜意识里的余惊缓了过来,却又被“可笑”这个字眼蜇伤。 “我的所作所为,在你眼里就只是可笑?”他的声音寒了下来,仿佛淬了毒:“小郁,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 顿了顿,他又冷笑:“还是说,因为祁返已经死了,所以你对配偶的选择没有执念,谁来和你建立连接都无所谓?” 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为自己挽尊啊。 盛枝郁轻轻地合上眼睛,没有回答。 “那我告诉你,祁返是没死。他不仅从生死边缘挣扎了回来,还揭发了催化剂的真相,带着他的队伍突破边缘禁区,当年和催化剂相关的人基本都被绳之以法,处死在第一禁区……这样,你高兴吗?” 流水声静静,一如水中的人一样没有波动。 盛懿冷笑一声:“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恐怕很快就能找到你了……到时候如果他亲眼看到我连接你的精神域,不知道是不是也会觉得无所谓,甚至是可笑呢?” 失去视线的感官里,他的每一个字背后夹带的情绪都变得能够轻易剖析。 盛枝郁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浴室的门重重关上,才淡淡地渗出一丝笑意。 ……所以,这只怨灵到现在还没下定决心是选择和他绑定,还是留下后路随时逃逸。 自诩深情,难道不可笑? * 冷月低垂,浅色的月晕落在首都三区的一处秘密宅邸上,半异化半人形的军队驻守在门外,神情肃然。 而宅邸的主人此刻被围困在书房中,这位带领人类阵营在畸变的世界里前行,被称为精神首领的“末日领袖”脸色黯然,看着文件里被列出的种种恶行的恶果,眼神只有苍白和颓意。 “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祁返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把玩着手里的枪支,淡声问,“没有的话,要行刑了。” “这都是盛懿做的,即便现在要为他担责,杀了那么多人还不够吗……”男人抬头,试探地说,“你能带着一群变异的残兵老将从禁区杀回来,就代表你有能力取代军部最高元帅,去统领精英战士……你完全可以取代盛懿的,不是吗?” “人类的最高领袖,怎么在谈判的时候这么没底气。”祁返随意地笑笑,“想用权利和地位换你的命是吗?” 这位领袖在位十年,没什么特别的丰功伟绩,最大的成就是纵容盛懿研发催化剂。 即,被盛懿扶上位的草包一个。 被戳穿的男人脸色难看,但却无法反驳。 “很可惜,我不看重这些。”祁返将子弹上膛,笑着问,“能让你活命的回答只有一个,盛懿躲在哪?” 男人眼睫轻颤了一下,正想编出一个答案拖延时间,随后就看到了脱出枪口的子弹。 血洞从眉心浮现,他浑身一颤,砸落在桌面上。 祁返敛下视线淡然扫过:“条件挺好,但应该向死于催化剂的哨兵们说,去了另一个世界记得帮我带句好。” 从书房出来,黑鸦就跟了上来:“在地下室发现了厉医生的哨兵,虽然伤得很重但还活着,已经送到医院急救了。” “嗯,毕竟是答应过人的事情,还是办好才是。” “博士那边打了几个加急通讯,大概是军部的事情需要你处理。” “怎么人人都想升我的官。”祁返随手将枪支收到腰后,利落地解开了手腕上缠绕的系带,“得先经过我的小队长同意才行啊。” 他话说得轻慢随意,但眉目之间的凝重肃然半分不褪,黑鸦轻叹了一口气:“盛懿的残党已经全部被处决了,找到他也是迟早的事。现在重要的是对低级哨兵的解药发放,还有对军队进行新的调整……“ “这群人之所以被清剿,是因为他们是盛懿的弃子。盛懿如果在意这些,他就不会消失得那么果断。”祁返从黑鸦手里取出军用装甲车的钥匙,“这里还是交给你处理了。” 黑鸦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你要去哪?” 祁返抬手,拿出了一个追踪定位器:“这是‘领袖’最后派去联系盛懿的人,也是那么多个唯一一个失联的,大概率是被盛懿弄死了。” 弄死了,就代表他找到了盛懿。 黑鸦满脸不赞同:“你已经快一周没合眼了,即便是向导也会力竭。” “那能怎么办呢。”祁返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我的哨兵还在等着我。” 他挣了挣自己的手,没有如愿挣脱,无奈地回头看着黑鸦:“我没力气反抗你了,行行好?” “不只你一个人想找盛枝郁。”黑鸦看向别墅门口,下巴轻抬,“还有他们。” 祁返垂眸,只见十张熟悉的面孔列队整齐,为首的薮猫前襟挂着两个身份牌:“六十九队共十人,集合完毕,等候首长下令。” 黑鸦轻轻垂眸,随后就感觉到指尖的手腕缓缓用力。 是祁返攥紧了拳头。 片刻,又松开。 “好啊。”祁返纵身一跃,从二楼落地,缓步走向准备齐整的军队,“正好我能抽空打个盹儿。” 随后,他拉开门口装甲车的门,把钥匙和追踪器扔给鬃狼:“出发。” 鬃狼攥紧手里的东西,回头对上薮猫的眼睛,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笑意。 “收到。” 虽然祁返说要打盹儿,但上了车之后他也只是简单地阖了一会儿眼,没多久就醒了。 醒的时候才发现车上一排队员正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察觉到他的醒来纷纷收回视线,正襟危坐。 祁返无声叹气:“不用那么严肃,毕竟我们现在是战友。” 最先按耐不住的是坐在前排的蝙蝠,他回过头:“小七……祁返,你原来是个向导啊,你瞒得可真够好的。” 蝙蝠是在上次出事的时候祁返第一个疗愈的人,受到冲击最大的也是他。 祁返笑笑:“不好,小队长早就发现了。” 身后的章鱼探出脑袋:“那小队长也一早就知道你是卧底,在调查催化剂的事情?” 祁返闭上眼睛:“这就不是很清楚了。” “头儿和薛队的身份牌都被找回来了,上次的污染源里也有变异的薛队?” “你和小队长在上个任务失踪了那么久,是不是和变异的头儿打了很久?” “头儿他……最后是怎么死的?” 这些问题其实都在军方通报里有披露,只不过他们不愿意相信所谓的“官方”报道。 但祁返依然没有回答。 直到蜂轻声嘟哝:“小队长和盛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在催化剂事件之后,盛懿一下从人类的救世主坠成了万恶之源,任何和他有关系的人都是泥泞中的一员,对他名义上的弟弟盛枝郁的非议也是铺天盖地。 在繁杂纷乱的信息里,不被蒙蔽是不可能的。 祁返的眼睫徐徐垂拢,没有说话。 “小队长是什么人,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的辨不清,用自己的眼睛还看不懂吗?”说话的是驾驶座上的薮猫,“他在当小队长之前,人人都说他盛气凌人……哪个盛气凌人的在第一次见面就送我们高级营养液;在一区那群小鬼闹事的时候帮我们出头;在危险程度不明的鬼雾里一个个把我们救出来?” 祁返微愕,看着驾驶座上那个背影。 薮猫越说越气,用力地砸了一下车的警报。 嗡—— 震耳欲聋的响动之后,是薮猫气愤的声音:“那小子就是嘴巴毒了一点,脸蛋冰冷了一点,表现得不近人情了一点。祁返不是说过吗,那小子是傲,傲……什么来着?” 祁返低声提醒:“傲娇。” “对,傲娇!”薮猫磨了磨牙,“别忘了他才十九岁,比我们都小!等我把他逮回来了,我要把他的猫尾巴薅秃!” 祁返:“……” 怎么还在觊觎小队长的尾巴。 偏偏薮猫这番纯粹是为了发泄情绪的发言却点燃了车里所有队员的情绪。 鬃狼跟着嚎了一声:“薅秃尾巴!” 全车就跟着一起喊了句:“薅尾巴!” 祁返无声轻笑。 看来小队长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天一夜的路程后,装甲车的检测报警器终于在行驶至一片荒漠的时候响了起来。 车上的所有队员瞬间警惕。 祁返眼睛微眯,铺开的精神域捕捉到一丝熟悉的精神力。 但不是盛枝郁,而是盛懿。 随后,装甲车忽然失衡,周遭的沙漠像是活了一般蜷动流沙。 “污染源在地底!”祁返瞬间带上了防护面罩,“跳车!” 多次作战经验的累积让其他队员迅速跟上了祁返的脚步。 装甲车很快被层层流沙掩盖吞没,随后一只巨大的污染源显出原形。 如层层岩石交叠一般的粗糙的鳞片汇聚在污染源的背脊上,灼热的日光烤制下闪烁着诡异的光,灰白色的瞳孔蔓延出丧尸般的死意,背脊上生长着一排尖锐的骨刺,横亘在黄沙之上,竟然有一座城市那么大。 “草。”薮猫好悬才落地,看着那只引得地表震动的怪物:“这又是哪位军长异变后的样子啊?” 祁返险些没忍住踹他的冲动:“……这就是单纯的污染源。” 他之前还奇怪,在末世之后大环境的变化以及不适合绝大部份污染源生存,加上人类的扑杀和消灭,污染源应该日渐消失才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污染源在不同地方爆发。 现在有答案了。 盛懿为了让“催化剂”能派上用场,同时也在掌控着污染源的出现。 祁返迅速地观察着巨蜥的动向,正在思索行动方案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极快地从余光里闪出。 是薮猫和蝙蝠,两个人手里都握着净化器,在巨蜥还没完全从流沙里脱出时瞄准了它的头部。 砰! 净化器分别打入了巨蜥的前爪和腰腹,激出了它尖锐的鸣声。 蜂和鬃狼随后接应,飞落的刀片瞄准了巨蜥的眼睛,腥绿色的粘液瞬间飞溅进沙堆里,而守在地面的其他队员纷纷用凝化剂固住了流沙,将巨蜥稳稳锁在原地。 ——他们早就不是需要队长安排才能行动的低级哨兵了。 祁返眼睫轻颤了一下,随后就听到通讯器里传来薮猫的声音。 “巨蜥的后背上好像有一处洞口,我怀疑里面是盛懿藏身的地方,我们拖住巨蜥,你去看一眼。” 不用怀疑。 祁返在巨蜥出现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盛懿外泄的精神力。 他低声应好,在巨蜥挣扎的间隙飞身跃上它的尾部,躲开了劲风和飞沙走石,看到了那个鳞片之中的入口。 很明显的陷阱。 祁返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闯了进去。 入口处布了一片前线的精神屏障,祁返落地的时候踩了稀碎,而在踏过了那层屏障之后,祁返终于感受到盛枝郁的精神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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