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拥抱太紧密,小满的腰肢被勒得发痛,却仍然不舍得推拒,细瘦的手背轻拍着面前人紧绷的后背,轻声地说。 “顾小芒,我很好。” “我爸爸很疼我,今天还给我做饭了,真的很好吃。” “妈妈很好,弟弟也很好,他还给我收拾床。” “顾小芒,不要担心我。” “我真的过得很好。” 小满觉得自己没有撒谎。 梁院长说过,善意的谎言就不算谎言,所以他没有撒谎,只是此时黑洞洞的天空突然变得模糊,夜晚的风带着雨后的寒意,说这些话的时候又从心底透出来。 身侧路灯昏黄的光线分割了光影,小满那张柔美的脸都蒙在朦胧的光晕里,努力眨巴几下眼睛,才终于将灯上苦苦挣动的飞虫看清。 人类明明已经进化成了高级生物,却始终摆脱不了兽性。 那种追逐光与热的本能,诱惑着燃烧,绚烂,死寂的短暂生命。 小满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第065章 两人抱了好久好久,直到被浓云遮蔽的月儿探出脸来,橙黄的灯下落了一地飞蛾的残骸,才牵着手去了两人都很喜欢的一家云吞店。 这家云吞店是远近驰名的老字号,明明已经过了饭点,依旧热闹非常,两人往角落处服务员刚收拾出来的一张空桌挨着坐下,店里的招牌鲜虾蟹籽云吞上来得很快,冒着腾腾的热气。 顾矜芒将桌子擦干净,涮了碗筷,先是分出了一份清爽的汤云吞,又拌了一份红油的云吞面,都推到了小满跟前。 这家店的云吞皮薄透,能瞧见澄黄饱满的大颗蟹籽和蜷曲鲜红的虾仁,汤里的煎蛋金黄金黄,撒上的葱花散发着迷人的香气。另外点的鲜虾蟹籽云吞面拌着浓郁的红油,混着浓稠的花生酱,每一根面条上面,都裹满了酱汁。 小满傍晚的时候就是随便对付了几口,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照顾妈妈上边,到了这个时候,胃部那些迟来的饿意都涌了上来,禁不住吞了下口水。 顾矜芒有些抵抗不住他那个小猫吞咽的可爱动作,唇角勾起,又往他碗里投喂了好几颗云吞,“不是说你爸爸做饭很好吃吗?怎么八点不到就馋成这样?” 左右不过是一些容易被人拆穿的谎言罢了,小满也没有较真,吸溜了好几口面条,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久没有吃了嘛。” 少年不知道自己的声线清亮,尾音微扬,就会透出一种不自知的娇态,他双眼放空地望着前方,微微喟叹出声,是这些日子以来少有的放松姿态。 他的嘴巴生得小,肤色白,唇色粉,两个腮帮都装满了东西,琥珀色的杏眼圆睁着,就像是一只往嘴里塞满了小鱼干的小馋猫。 顾矜芒本来就没什么胃口,修长的手臂只从身后绕过去,松松环住那人没几两肉的腰肢,时不时在他辣得受不住的时候,喂上几口水。 “斯哈斯哈。” “好辣好辣。” “慢点吃。”顾矜芒忍不住发笑,又一边给小猫喂水,看那被辣到微红的眼尾,还有薄红的嘴唇,心念一动,忍不住说道,“小满哥哥,跟我回去吧。” “我担心他们照顾不好你。” 话音刚落,小满的呛咳竟然就这样止住了,这嘈杂的小馆子像是突然就没了声响,只有顾小芒说的话,在他耳边清晰地回响。 没有人比他更想和顾小芒呆在一块。 他忍不住就要点头。 “滴滴。” 可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所有的冲动都像在寒冬腊月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他嗫嚅着嘴唇,指尖迟疑着滑动着手机屏幕,却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宝宝,你去哪里了呀。” 声音正常得如同一个慈爱的母亲对晚归孩子的无尽关怀,可小满知道她不是,她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母亲,失去了孩子,她甚至连自理能力都没有,于是他也就转过头,对身边等待的顾矜芒摇摇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是呀,从来都没有他选择的余地。
第066章 “你并不欠她什么。” “而她始终会成为你的负担。” 顾矜芒是个厉害的说客,寥寥数语就将机关道破,他抿着嘴唇,双臂环胸,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始终对小满做的决定持反对的意见。 可是那样嘴笨的小满却只是笑笑,轻声说了句,“可是顾小芒,如果没有她,我们不会相遇。” 我感激她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不是原谅了那些蹉跎的苦难,苦难永远不值得被歌颂,而是她让我遇见了你,那么珍贵的你,这是我穷尽一生都要感恩戴德的事。 明明是那么轻的一句话,落在顾矜芒的心上却有千万斤的重量。那一霎,顾矜芒眼底的锐芒都尽数褪去,有许多翻涌的情绪掠过,最后都化作一种无声的默契。 想着妈妈没人照顾,小满没敢耽误太久,吃完馄饨就匆匆地赶回家去。而顾矜芒像是认可了他的说辞,没有继续阻拦,缄默得像一座完美的雕塑,却忍不住在小满要进门的时候说了句。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小满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他担心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抛下一切,义无反顾地跟着顾小芒一起离开这里。 那样的话,妈妈就没人照顾了。 进了门,陈大壮还在看电视,桌上东倒西歪很多的啤酒空瓶,还有花生米的碎壳,烟灰缸里积满了烟灰,这个小房子是那样狭窄,以至于小满感觉到浓重的烟味灌入了他的鼻腔和肺部,落满了他每一根发丝。 这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冬夜雨水的潮气混着呛鼻的烟味,让他急急地打开行李箱,掏出了一套睡衣,准备去洗个澡。 可是妈妈却在此时扑到了他身上,语气惊慌地问他,“宝宝你刚才去哪里了?妈妈一直找不到你,妈妈以为你又被那个坏人丢掉了,吓死妈妈了。”她这样说着,眼睛却偷偷地看向陈大壮的方向。 失去过的人总是诚惶诚恐,患得患失,小满伸手回抱住颤抖的女人,轻轻拍着她消瘦的背部,像是在安抚一个脆弱的孩子。 “妈妈,我只是出去见了我的朋友,不是被丢了,妈妈,很抱歉,下次出去我一定会先跟你说,不会再让你害怕了。” 其实疯癫的女人不懂这些,可是她从孩子温柔的眼睛里看到了承诺的重量,也就撒开了手去,抱着她的包被进了房间,对着远处的月亮,静静地哼着摇篮曲。 她的脸庞落满了月辉,带着母性盛大的美丽,小满愣愣地看了她许久,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慢慢地走进了浴室。 浴室是和小房子一样程度的不整洁,地上有一层厚厚的污垢,小满将衣服都挂了起来,然后蹲下身,将大量的洁厕液铺撒到地上,再拿起硬毛刷仔细地刷洗,等到这一切做完,他才脱了衣服开始洗澡。 A市的初冬并没有落雪,但是细密的雨水过后,气温骤降,而花洒喷出的水花稀稀落落,细小的水柱甚至不能包裹全身,是那种既不能将人冻坏也无法让人畅快的水量,小满草草地将身体擦拭,便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赚钱。 从前和顾小芒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没有考虑过钱这个问题,而如今到了这里,从他看见门口的催租贴条,他就知道,他今后的人生注定都跟钱撇不开关系。 换一个好些的热水器需要钱,换一个好些的住所需要钱,给妈妈看病就更需要钱了,其他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想要妈妈回到以前清醒的状态,这样她就算出去外边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可是脑子里的病并不容易医治,需要长期的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 顾小芒去的那家医院是最好的,同时也是最贵的,可能将小满卖了都给不起这么多钱,所以到底要怎么做呢,怎样做才能赚到多多的钱呢? 有许多人到了十八岁都会去打工,可是餐厅会倾向于聘用身体健全做事麻利的年轻人,小满明显不太适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畸形的右足,又使劲抹了一把脸,一定会有办法的,他已经是个大人了,需要承担母亲的重量。 还有什么办法呢? 自己除了画画稍微好看点,倒是想不出什么别的优点了,慢着,那他是不是可以通过帮人画画来赚钱呢?价格可以定得便宜一点,主要能帮到别人,做的也是自己喜欢做的事。 之前他就在微博上看很多喜欢的画手太太都会接稿,或许他也可以在账号上多发一些作品上去,看看有没有人想要跟他约稿,就这么决定了,一定要积极起来呀梁小满,他暗暗给自己打气。 陈大壮家里只有两个房间,只有陈晨的房间里有一张上下铺,小满被陈大壮安排到了上铺,他洗完澡出来,就径直往陈晨的房间走去,却看到自己的行李箱被打开了,摊开在狭窄的过道上,带来的衣物都不翼而飞,画具都被扔到了地上。 而陈晨则悠闲地躺在下铺,手中把玩着小满的手机,枕头旁边放着小满带过来的几件衣服。 “那是我的手机。”那是顾小芒送给他的礼物,小满气到浑身都在发抖,“你为什么乱翻我的东西。” “我哪里有乱翻啊哥哥。”陈晨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人,继续把玩着手里的手机,“不是都好好的在这里吗?” “你这个手机好使啊,还那么贵,就给我用用呗,我的手机给你用,你的手机给我用,大家都是兄弟,你不会连这点小东西都要跟我计较吧。” “你的衣服好看,我们身材差不多,就换着一起穿呗。” 若是寻常的兄弟这样说,作为哥哥的自然也是能退一步的,可是这些东西都是顾小芒送给他的,小满怎么都不可能将它们送人,于是他伸手将床上的衣物都扒拉到行李箱里,又伸手去跟陈晨争抢手机。 两个人的身材相仿,就这样扭打起来,谁也落不着下风,可是陈晨是个卑鄙的,他使了个巧劲儿一扭,就从床上跳下来,手脚灵活地从房间跑出门去。 小满没有片刻犹豫也跟了出去,那么长那么高的台阶,他看见陈晨三两下就跳到了下一个楼层。 而他拖着一只残腿跑得吃力又滑稽,一个不慎就这样顺着台阶摔了下去,尾椎骨感觉都要被震碎了,又麻又痛,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当他强撑着走到了楼下,只有空空荡荡的巷弄,浓黑的夜装满了无尽的黑暗,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了。 他一口气都没有喘匀,就有滚烫的热泪落下,呛入他的鼻腔。原来他再怎么拼尽全力,也始终比不过手脚健全的人。 扶着摔痛的尾椎回到陈家的时候,陈大壮已经喝得醉眼迷离,满脸通红,他眯缝着双眼,仔细辨认着眼前的孩子,慈爱地笑道。 “晨晨,你干嘛跟个瘸子过不去呢,爸爸跟你说,他可是棵摇钱树来的,你看他和顾家少爷关系那么好,我们只要在他面前装一下可怜,让他去顾少爷那边要点钱,我们以后不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顾家那么有钱,我们以后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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