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越想越感到慌张。 而顾矜芒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深沉地看了他许久,才在他身前蹲下,凉声道,“我先送你回去。” “我,我可以等到你演出结束的。”小满不想成为拖油瓶,如果这时候顾小芒跟他回去了,是不是就没有工钱了啊,真是令人发愁。 “你不听话,”顾矜芒回头看他,眉宇之间皆是戾气,“上来。” 顾小芒坚持要背着他,小满只能将两条胳膊缠住修长的脖颈,从洗手间出去,门口有无数狂热的客人堵着,顾矜芒不笑的时候,脸总是很臭,那些狂欢的人群看了他的脸色,笑容纷纷僵在脸上,有个穿宽松T恤的男人从人群里挤出,脸色很是不悦。 “顾矜芒,你现在是几个意思?你要旷工?” 原本顾矜芒是背着小满不断地往前走,无视喧闹的人群,可见了这男人,他停下了脚步,破天荒地开口解释道,“我先送他回去。” 酒吧老板仔细地把小满看了又看,气急败坏,“他这么大一个人,在底下坐着能出什么事,上个厕所而已,至于你这样火烧火燎地跑下来?” 若今天不是顾矜芒,而是别人做出这么荒唐又不专业的事情,他早就发火让对方滚蛋了,可这人是顾矜芒,是店里的摇钱树,这可不一样,他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顾矜芒的视线冷冷地扫过来,他连忙收敛了满脸的怒意,赔着笑脸道。 “哎呀,有哥在,你还怕你这朋友被人吃了去?你安心上台去,我帮你照看,保证还给你的时候,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酒吧的灯球闪烁,刺眼的光线能迷惑人的眼睛和大脑,人群中的气味令顾矜芒感到焦躁,而身后的人又让他感到不安,他不过是敲了一会儿鼓,一抬头,那位置上就空了,身体的表现往往比大脑诚实,这酒吧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而梁小满又过于单纯好骗,他踏着众人的惊呼声从台上下来,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幸好只是去了趟洗手间,幸好没什么事。 “小芒,你把我放下吧,这次我真的不会再乱跑了。”小满的手指轻轻地,不易察觉地在他脖子上蹭了蹭,像是安抚,又像是规劝。 最终还是把人放到了老板手里。 老板也非常够意思,一整晚都陪在小满身边,等到最后一曲结束,顾矜芒从台上汗涔涔地下来,他才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我的小祖宗”,很是上道,“你快数数你家宝贝的头发有没有少一根,快点数数。” 顾矜芒懒得理他,背着小满往后台走去,后台就显得安静许多,小满被放在衣物间的桌子上,两条细长的腿耷拉下来,纤瘦的脚腕有种的莹润的白,顾矜芒背对着他就开始换衣服,将背心脱下,能看到山峦一般的背肌和贲.张的手臂肌肉,接下来是修长匀称的长腿,冷白的玉泽,青色的脉络却蕴藏着勃.发的力量,小满感到脸开始发烫,只能依依不舍地撇过脸去。 回去的路依旧静谧,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路上都没什么人,只有和缓的溪流在月色下静静地流淌,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月亮挂在空中,天空是浓墨般的黑,只有月儿旁的光亮能透出淡淡的云层,路灯稀稀落落,顾矜芒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小满闻着他身上很好闻的柠檬香气,有些昏昏欲睡,连打了很多个哈欠。 一路上虽然人烟比较少,但还是有几个店面还未收铺,顾矜芒在面摊前停住脚步,看氤.氲的香气滚滚而来,秋季即将过去,凛冬将至,面摊老板裹紧衣服,有些热情地朝他看过来,“小伙子,要来点什么?” “梁小满,”顾矜芒轻轻地晃了晃梁小满的身子,如同他们熟稔的过往那般,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循着过去的记忆,喂养小猫仿佛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习惯,就连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就连到了失望到底的时候,他依旧忘不掉,他几乎没有细想,就不能控制地担心小猫饿了肚子,“梁小满,你肚子饿不饿?” “啊?”小满从他背上醒来,迷迷瞪瞪地揉眼睛,就见到长长的路蔓延着似是要走到天边,顾矜芒的脸隐在秋风中,睫毛很长,微微发卷,依旧是记忆里那个骄傲又温柔的样子,他摇了摇头,“肚子不饿。” 尔后又沉沉睡去。 他总是感觉很安全,只要顾小芒在,他便觉得很安全。 此时月儿都藏进了云里,道路悠长,瑟瑟的秋风带上了冬日的寒意,零星的几个摊位都趁着夜色在收拾桌椅,盼着赶紧回家扑进暖暖的被窝,一切就都显得清冷而又孤寂。 顾矜芒听见耳侧传来绵长又细腻的呼吸声,长叹口气,轻声地对着面摊老板说。 “给我做一碗长寿面,我哥哥他今天生日。”
第045章 小满原本睡得很沉,他自从和顾小芒分开之后,很少能像现在这样睡得安稳。可酣睡之际,有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那触碰的指尖带着熟悉的冷意,小满于睡眼迷蒙中睁开了双眼。 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灯光夺目刺眼,顾小芒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帘,他身后是洒落一地的泠泠月光,配上他周身那种独特的阴郁气质,一室便显出几分冷清。 “起来吃点东西。” 顾矜芒收回指尖,在床边坐下,神色冷淡。 屋内的物件少得可怜,只有一张铁板床,一个坏了的衣柜,还有一张边缘长出粗糙木屑的桌子,顾矜芒在这样陈旧凄凉的景致当中,矜贵得格格不入。 小满抿了抿唇,有些心疼,不该是这样的,他单纯地盼着顾小芒能好,不要受冻,不要挨饿,不要坐落在这般枯败苍白的景致里,如同明珠蒙尘。 顾矜芒将桌子慢慢地挪到了床前,小满看到桌上有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面上的葱花翠绿,漂浮着两个胖乎乎的荷包蛋,旁边还放着两个很显眼的红鸡蛋,他到了此刻,算是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不饿可是顾矜芒却依旧要让他起来吃这碗面了。 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刚好是他十八岁的第一天。他的生日是院长告诉他的,那是个萧瑟的秋日,院长循着孩童的哭声打开福利院的闸门,就看到被弃置在地上大哭的婴儿。 院长担心婴儿在冷风中冻出什么毛病,带着去看了医生,医生对这发生的一切心里跟明镜似的,长叹口气,“凌晨刚出生的,就这样给扔了,也是,唉...” 从此小满就知道了自己的生日,是秋日将过,凛冬将至的时分,以往他的生日都是跟顾小芒一起过的,两个孩童围着大大的生日蛋糕许愿祝福,嬉笑打闹。 可到了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担心顾小芒在外边的安危,奔走了数日,哪里还会有精力去记挂自己的生日。 “顾小芒。” 小满眼中很不争气地蓄满泪水,情不自禁地伸出白皙的手,想去触碰对方的手背,可顾矜芒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他从床边离开,走到了入门处,将室内唯一的灯光熄灭,就只剩下一地凉凉的月光。 顾矜芒重新回到了床边,小满只能通过淡淡的月色依稀分辨出他的面容轮廓,很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下颌线,他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儿,才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 啪嗒一声,荧黄的火光从壶嘴喷涌而出,照亮了桌上的长寿面,殷红的鸡蛋,还有对面少年清澈的眼睛。 小满于朦胧的火光中,怔怔地看着顾矜芒的脸,那是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富有美丽的攻击性,桃花瓣的眼瞳,凉薄的嘴唇,最美的景致,最冷的花芯。 顾矜芒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出声催促道,“许愿。” “三个。”他认真地补充。 小满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三句。 “希望顾小芒健康开心得偿所愿。” “希望顾小芒健康开心得偿所愿。” “希望顾小芒健康开心得偿所愿。” 这是从八岁开始形成的习惯。 小满习惯性地把三个生日愿望都送给顾小芒,顾小芒给了他想要的一切,无微不至的关怀,真挚热烈的友情,如影随形的陪伴,这一切都不是三个小小的愿望就能填补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的愿望呀。他在心里默念了许久,才在火光摇曳中吹熄了火焰。 因为顾矜芒不吃,所以小满将面条和鸡蛋都囫囵吃了,是顾小芒准备的东西,他都会十分捧场。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 冬日就快要到了,月色有些冷,晚风也带着轻微的寒,顾矜芒床上却没有御寒的棉被,而依旧是单薄的被套,小满有些忧心,他犹豫了半响,还是开口,“小芒,你跟我回去吧。” “这地方不适合你。” 不论是喧嚣的酒吧,还是这间陈旧的出租房,都不属于顾小芒,顾小芒是王子,应该被鲜花与掌声簇拥,佩戴玲珑的宝玉,而不是面对着家徒四壁,以及肾上腺素上飙的人群,他应该坐在宽宏寂静的礼堂里,用琴声震惊世人,而不是形色森冷地行走在破漏的窄巷里。 “呵,”顾矜芒轻嗤一声,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小满,“那你说说怎样才是适合我?” 梁小满背弃了自己,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人还会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小芒,酒吧的人有点奇怪,我很担心你会学坏。” “哦?” “怎么个奇怪法?” 窸窣的声音传来,是顾矜芒回过身来,沉沉的眸子望过来,像沉静的海。 小满垂下眼睫,咬着唇,他想起了很多,吵闹的人群,洗手间传来的怪异声响,男人与男人。 “说。”微凉的指尖抓住了尖尖的下颌,顾矜芒微眯起眼,唇边浮现出讥诮的弧度,“你在洗手间里看到了什么?” 他光是看着梁小满咬着唇的模样,就知道他被吓坏了,酒吧里的人鱼龙混杂,兴许只见过一次面,就能直接在脏乱的洗手间里成事,他今天虽然很快就赶到了,可难保梁小满已经听见了什么动静,脏了耳朵。 想到这里,他脸色沉了下来,到了此时此刻,他依旧是不希望自己养大的猫咪看到什么腌.臜污浊的场面。 “我听到了,”小满犹豫着开口,他将小小的唇珠咬到发白,眼睫也在轻轻地颤抖,似在回忆什么可怖的画面,“男人和男人。” “男人和男人?” “你是说男人和男人亲嘴?男人和男人做|爱?这有什么出奇吗?” “梁小满,难道你不知道同性恋这个东西吗?” 顾矜芒这般说着,一步步地逼近,像是蛰.伏已久的猛.兽危险地靠近弱小的猎物,想要乘其不备将之拆吃入腹,修长的指尖从纤细的下颌辗转到泛红的眼尾。 “怎么不说话?嗯?” 静谧如同深墨一般在黑夜荡漾开,过了许久,小满的声音才轻轻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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