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顾矜芒从浴室里出来,擦着头发,他没穿上衣,下边围了个浴巾,就将小满逼得坐进了床里边,指着桌边的吹风机,“给我吹头发。” 小满连忙直起身去拿风筒,开始细致地擦头发,两个人都坐到了床上,顾矜芒的两条长腿曲起个圈,小满就在这个圈里,这个时候顾小芒都会特别懒散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两只手都搭在他腰上,闭着眼睛不说话。 顾小芒的脾气不太好,但是头发却很柔软,小满把头发吹到九分干,就把风筒停了,一屋嗡嗡的响声戛然而止,只有顾矜芒浅浅的呼吸声在他颈侧。 这是睡着了? 小满轻手轻脚地去碰他的头,想将他挪到枕头上,却突然被一阵蛮力往后推,顾矜芒在这时睁开了眼睛,眼眸的颜色很深很黑,比窗外的夜幕还要深沉。 “今天为什么松开我的手?”他很幼稚地去掐小满的颊肉,梁小满这一身的白皮,比白炽灯还要晃眼,轻轻一掐就能看到淡淡的粉,“嗯?嫌我?” 真是只不乖的猫,居然嫌弃自己的主人。 他两手撑在枕头两侧,阴影落到了床上,能看到小白猫不自然地到处乱看,白净的脸上染上淡淡的绯色。 小满紧张的时候就会咬手指甲,顾矜芒将他的爪子从嘴里拿出来,就听见猫咪轻声地说,“小芒,我们以后就在家里牵手好了,在外边不要牵手,好吗?” “为什么?” “你嫌我?” 顾矜芒对梁小满有一种近乎病态且畸形的占有欲,从他七岁那年开始,逐渐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不能接受小白猫对他的一丝一毫拒绝,就比如今天在球场上光顾着画画不看他,不好好吃饭,还敢在路上甩开自己的手,这一连串举动,都在挑战顾矜芒非常低的底线。 “你嫌我?”他凑近了猫咪的耳朵,看见猫咪的眼睛都红了一圈,自己并没有说什么重话,可小猫总有许多的泪水,打湿了自己的手指。 怎么会嫌弃呢,顾小芒是我唯一的朋友。 顾矜芒近乎冷漠地看着小满的眼泪,没有像平常那样去摸他的头发,做出安抚的动作,因为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没有小满那么细腻婉转的心思,他只知道自己作为一个主人,有与宠物接触的权利,而宠物居然拒绝与他亲近,这是他作为主人的失败。 他脑中满是负面消极的念头,被宠物拒绝这件事让他感到无法忍受,太阳穴的筋络跳动得厉害,他讨厌这种感觉,梁小满是他的宠物,宠物怎么可以拒绝主人的亲近呢? 这些喧嚣而上的恶念,让他想要毁掉一切,就像小时候那样,砸坏东西,把一切都破坏掉,就能满意吗? 顾矜芒不知道,他感受到近乎绝望的慌乱。 可梁小满抱住了他,两条细白的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用一种依赖又虔诚的姿态,安抚了他疯狂躁动的情绪,小猫的声音很乖。 “不是嫌弃,我很喜欢小芒,最喜欢小芒,可是我们牵手,小芒会被人议论,我不想小芒被人议论。” “为什么会被议论?”顾矜芒脑子里还没有什么同性什么异性的概念,他把梁小满当成了他的小猫,他和猫咪牵手拥抱都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会被议论,想到这里,他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是很认真的在询问。 “因为,因为,”小满还是鼓起了勇气,眼睫颤动了好几下,终于说了出口,“你和我牵手,被他们看到了,他们就会认为你喜欢男孩子,就会说你的坏话,我不想你被说坏话。” “我的确不喜欢男孩子。” “我只喜欢猫。” 他喜欢眼前的小白猫,梁小满是男是女是什么都不重要,梁小满是只属于他的猫,他被拐卖的时候,看见过很多恶心的事情,喜欢是个很粗浅很表面的东西,特别是在和性别挂钩的时候,小白猫在他眼里,不是男孩子,也不是女孩子,就只是他的猫咪,这样喜欢就会变得很干净。 梁小满听了他的话,松了口气,却感觉有种很缥缈的失落,这种失落像烟雾,被风一吹就散开了消失了,于是他露出一个苍白讨好的笑。 “那我们以后就不牵手了吧。” “不行,本少爷要牵就牵,管他们去死。”顾矜芒捏小满的脸,坏心眼地不告诉他猫咪是谁,哼哼,小猫如果知道主人的喜欢估计要恃宠而骄,这可要不得。 小满白乎乎的脸被往两边扯,似个白生生的面团被搓圆捏扁,他看着顾矜芒恣意行事的姿态,忽然觉得羡慕,又觉得开心。 他自己也是没有办法松开小芒的手的。
第017章 如果顾矜芒没有发生五岁时的意外,而是按照原本的生活轨迹长大,他一定会长成最周正端方的翩翩贵公子,有良好的修养,唇角永远带着浅浅的笑意,站在金字塔尖,无波无澜地看着底下的蝼蚁苟且偷生。 可他遭了大祸,命运从他身上取走了许多东西,对父母的亲近与依赖,对穷人的悲悯与同情,对病态占有欲的克制,如今的他对父母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反而对梁小满有种近乎疯狂的掌控欲。 这种情况有点类似孩童对于某些物件的过分依赖,譬如有些孩子不论去到哪里都要带着自己喜欢的娃娃,或是嘬着喜欢的奶嘴,或是抱着奶香味的枕头。 这些令人哄笑的习惯往往会在长大之后逐渐淡去,路上再也见不着抱着枕头到处跑的大人。 可梁小满是个活人,他不是冰冷的玩具,所以顾矜芒从未想过要去戒断这个习惯。 他满打满算地筹谋了很多年,终归两人是要同在一处,永远不分离的,至于是个什么样的形势在一起,他没有仔细琢磨过,但梁小满就是不能离开他,那么孱弱可怜的猫咪,若是离了自己,注定是要落得个破碎的下场,他尽量不去深究究竟是谁更离不开谁。 中考过后的这个夏天格外短暂,两个人成天黏在一起,A市的土地都要被他们踩遍了,兴许是太快乐,因此就显得很短暂,小满在画画方面有天赋,但成绩一直都不好,顾矜芒中考前每晚给他补习讲课,才硬是把他提上了高中。 若是让梁小满自己去考,他是考不上高中的,这是实话,顾矜芒的成绩本来可以上A中最好的火箭班,承接国内最好的院校,或是国外的常青藤学院预科准备,但他不顾众人反对,直接换到了普通班,硬是要和梁小满这个吊车尾呆在一起。 顾潮和叶风晚对此事颇有微词,毕竟顾氏日后是要交到顾矜芒手上的,他接受最好的教育,能更快更好地成长起来,成为顾氏最优秀的接班人,可顾矜芒却难得对他们放软了言语,他说,“我怕小满哥哥被欺负。” 他这个理由将顾潮和叶风晚的软肋拿捏,他们竟再也没生出二话,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顾矜芒不论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两夫妻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开学前小满有个全国的绘画比赛,美术老师给他报了少年组的赛次,他原本不想去,因为要过B市去,他一个人不太喜欢出门,顾矜芒二话不说就定了票,两人匆匆来到了B市,走到落叶纷飞的路上。 B市离A市还是挺远的,季节也更为分明,虽然已经是秋季,但A市依旧残留着暑气,树叶也还绿着,但B市的气候却偏凉爽,枝头的树叶都染上红意,秋风摇动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 “很紧张吗?” 顾矜芒感觉牵着的手微微出汗,转头去看,就见小满紧张地咬住下唇,淡粉的嘴唇已经有了好几道口子。 这是小满第一次参加比赛,以往的比赛都是只要把画作邮寄过去便好了,可这次是现场作画,会有专家出题,专家会在现场看你作画。 这次比赛是全国最出名的一场绘画比赛,举国上下所有画手都会来参加,就是为了能打响自己的名气,让自己的画作给更多人看到。 可梁小满觉得自己不行,他对自己的水平并没有确切的认知,他一直都在闭门造车,埋头苦干,单凭着一腔的热爱和满手的油彩,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 他这些年画了无数副画,只有美术老师和顾家人给了他永远的肯定,其他人往往只能看到他腿部的残缺,就像世人看维纳斯,只会去注意它的断臂,而不会注意到它不残缺的部分,也很美丽。 梁小满他焦虑,他害怕,他感到无所适从,于是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掉,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长时间呆在井底的青蛙,终于要跳出水井,去感受波浪壮阔的天空,可这天空会将他的骄傲吞噬,会将他的信心打碎,所以他害怕,他恐惧,他哭泣。 流不尽的眼泪打湿了顾矜芒纯白的衣襟,今天是个很隆重的场合,他的小白猫第一次参加比赛,他特意穿了件复古设计的白衬衫,袖口微卷到胳膊,露出冷白的手臂,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皆投来好奇的质询的目光,他们身后背着大大的画板,身上都有些书生气,应该是他家小猫的竞争对手。 “小满哥哥,别哭啦。”顾矜芒有些舍不得推开,就揉揉怀中人的脑袋,将一张哭得绯红的小脸从结实的胸膛挖了出来,四目相对,小满能看到顾小芒眼睛里灿烂的星星,永远为自己闪耀跳动,似永不熄灭的火。 他忽然觉得都不怕了。 两人按照导航来了举办比赛的酒店,顺着盘绕的楼梯往上两层,就是光芒灿灿的明黄色地板,楼道里铺着短绒的地毯,空气中有股好闻的栀子花香,少年组的场地在走廊尽头,是个偌大的会议厅,里边鳞次栉比的会议凳已经被撤走,只留下长长的画桌。 比赛的时间是两个小时,顾紧忙看着那仅存的画桌,脸色看着不是很好,轻声地对小满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小满吸了吸鼻子,他鼻头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周围的人都很陌生,本能地就有些害怕,可他还是点了点头,乖巧地站到了角落,等顾矜芒回来。 有些来参赛的选手性格比较开朗的,三三两两地就开始聊天,梁小满抱着手臂靠在角落的墙上,静静地发呆,站他隔壁的女孩见他身后没有画板,怕他忘记带,就好心提醒道,“你怎么没带画具呀?一会儿比赛要用的,你是不是忘记带了,叫你家里人给你送来。” 小满很感激她的好意,正要开口,就见顾矜芒手上拿着个厚重绵软的会议椅朝他这边过来了,他白色衬衫上还有未干的泪渍,身后背着画具和画板,他们来得匆忙,并没有将主办方的要求看清楚,顾矜芒怕漏了东西会坏事,就把画板画具都带过来了。 那个椅子看着也很重。 顾矜芒看见小满旁边站着的女孩,长眉不自觉地拧起,有些蛮横地抓起他纤细的手腕,将他按在舒适的会议椅里,认真嘱咐道。 “我跟主办方说了你腿脚不方便,这个椅子等会就放在你座位旁边,你站累了,就坐着休息一会儿,自己舒服是最重要的,名次什么的都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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